[綜歷史]衣被天下 第109節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也常有樹枝斷開了樹干的能量供應后熬不過去,只能枯死,但總體來說,只要cao作無誤,大部分的樹枝都能存活?!蹦景椎难劢蔷珳什蹲降搅苏齻榷鷥A聽的老父親,明明是哥哥,卻要承擔起老父親教授孩子責任的木白沖著他的方向抗議得齜了下牙,道:“所以,樹枝如果不把它切下來讓它試著獨立,你永遠都不知道它是只能做勤勤懇懇的樹枝,還是另一顆樹苗?!?/br> “而且,你真的認為宗族的存在全是好事嗎?” 這個問題顯然是把朱允炆給問住了,他張張嘴,有些傻乎乎得發出了一個疑問的單音:“???” “宗族的存在是替代了一部分官府的職責?!蹦景妆M可能得用簡單的語言和他解釋:“大明如今的最低官府是到縣,縣以下的治理只能由民間自行管理,故而有鄉老,宗族,宗族之內互相幫襯,照顧失孤幼子,這是其正面影響。但在不少地區,宗族之法、私刑卻也時常有高于朝廷之法的情況發生?!?/br> “宗族的存在,甚至會影響到朝廷官員的管理?!蹦景卓粗鴥蓚€仿佛有些領悟的弟弟們道:“我們認可宗族的存在,但其不能高于大明律,更不能越過朝廷法令,最重要的是,必須要給民眾一個選擇——是繼續待在宗法之中,還是脫離其獨立存在?!?/br> 為了照顧兩個弟弟幼小的心靈,木白沒有將話說明,但說白了,這就是朝廷想要讓馬兒跑,又怕它失控所做的兩手安排。 這主要是由于這次官員任命過程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麻煩,以前大明的官員任命多是從民間選拔有賢名之人,任用其為官員,這些官員本身就是當地人,對于宗法禮教很是熟悉,工作開展自然也頗為順利。 但當洪武帝去歲開始派遣京官時,卻遇到了阻力,好些官員在地方開展工作時候都遇到了地方宗族的阻力,有些時候,官方都沒有對犯罪者判刑,宗族就已經動了私刑,這就讓洪武帝很不開心了。 對于洪武帝來說,之前國家的管理能力不夠,需要宗族和地方幫忙,現在國家的人才儲備已經富裕起來了,一個好的民間組織就該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他不需要的時候乖乖交出權柄然后隱身退下。 現在,當他看到這種不識相的存在后當然不會放任不管,但是這也的確不容易干涉,宗族的存在并不違法,也不是所有的宗族都有那些問題,這方面自然不能一刀切。 這次的遷移活動就是一次試水,洪武帝也想知百姓自己對于宗族、宗法的觀感如何,是愿意接受其領導和制約,還是愿意試著走出來。 而民眾的反應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對他行為的認可,這也是一次成功的實驗。 年輕人們還是很愿意脫離宗族的掌控的,知道這一點后洪武帝就大概知道以后要怎么辦啦! 比起經歷了戰火,剛剛重新建立宗族尊嚴不過十六年的大明,有著漫長鏈接的云南部落之中,這種起源于血緣的鏈接要更加牢固。 所以…… “遷云南部族入山東?!焙槲涞鄞蠊P一揮,將兩方人馬進行了對調,山東乃禮儀之鄉,又是臨海城市,經濟和文化都相當發達,比起云南那一畝三分地來說更可謂是天上人間,除了陸上遠了點,倒也沒什么缺點。 史無前例的民族大遷移和大融合,就在洪武帝的一念之間開展了起來,自此,云南羅羅族的衣服內多了漢族的編制技法,而漢族的服飾內也多了云南部族特有的鮮艷花紋。 云南的后人在聽前人講古時,常常聽到他們其實來自于應天府,而山東的不少村莊后人會發現自己的家族似乎比起周圍的村落多了許多特殊的節日。 要到很久很久以后,互聯網和手機讓信息更為便捷時,他們或許才會看到這一段往事,隨即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前人曾經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不過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對于如今的大明政府而言,剛剛解決了移民問題,他們又迎來了新的難題——今歲朝貢的國家創下了歷史新高,更麻煩的是,這些人都帶來了龐大的商隊,人還沒來多少,會同館倒是都被塞滿了。 但這些人都沒另一批人顯眼。 一群穿著裘皮大衣、留著絡腮胡的狼狽使節團帶著他們的公文狼狽不堪得抵達了應天府,或許是因為長途跋涉,或許是經歷了不少苦難,這些人的模樣比起街上的乞丐還要狼狽。 順便說一句,應天府的乞丐們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開始搞起個人衛生了,換了衣服不說還剃了胡子,看起來比尋常農戶都干凈,非常不符合乞丐的固有形象。 經由被緊急拉來的官軍翻譯,眾人得知這些人是來自于極北之地的莫斯科公國的使者。 莫斯科公國和大明之間隔了一個北元政權,作為被北元打得嗷嗷叫只能一退再退的民族,這些絡腮胡看到大明雄壯的王城,鋒銳的鎧甲之后簡直要落下淚來。 他們將自己千辛萬苦帶來的野獸皮、鹿角等物高高舉起,這些東西顯然不輕,壯漢們一個個肌rou泵張。 “噗通”一聲下軌后,絡腮胡們流下了寬面條淚,他們本來是在極北之地的人,日子本來就不好過,現在北元騎兵被大明欺負得沒辦法,只能往北跑,別看北元騎兵在明軍面前只敢玩游擊,遇到別的鄰居他們可還是能耀武揚威炫耀拳頭的。 三番兩次被打劫的莫斯科公國使者悲催表示:我們愿意成為大明的藩屬國,大佬!求包養、求主持正義??!他們愿意為大明奉上最好的貢品。 最好的貢品之一——被高高舉起的一只黑白相間的小狗崽歪了歪腦袋,額頭的火字紋襯得一雙藍眼睛格外的機靈,看上去像是一條高貴不凡又聰明伶俐的犬。 第122章 華夏人對狗的喜愛是自古以來的,打從犬類被馴化之初,它就因為既能工作又能當做rou類供應,成為了人類最重要家畜之一。 不過別誤會,狗和犬在現代人看來是一樣東西,但在近代以前,它們其實完全不同。 若要細數其中差異,可能要耗費大量筆墨,簡單的說就是——狗是可以被食用的,犬則不能。 因為狗是被當做家畜來飼養,前者被食用就和吃雞鴨魚rou一樣,犬則是工作上以及生活上的伙伴,是彼此交付后背和信任,在其工作時彼此照顧,等到它老了則是要為其養老送終,清明冬至要為其供一碗rou的神圣存在。 而狗和犬之間的轉換,完全取決于狗狗在幼年時候的表現,有工作以及培育價值的就是犬,沒有價值的就是狗。 因此,民間曾經還有一種叫做相犬師的職業,不過隨著進入物資精神文明都比較發達的宋朝,人類出現養動物只是單純作為娛樂而不是牲畜或者工具的情況后,這類古老的職業便漸漸沒落,轉而出現了專門往外貌和社會的培育者。 人類對動物的品相審美,也開始從工具犬所要求的服從性、耐力、智商,轉為了顏值、顏值和顏值。 “簡單的說,只要它長得好看,那它的缺點可以被原諒八成,畢竟解決寵物造成的麻煩和困擾也是養寵的樂趣之一,不是嗎?” 木小文一手插腰,一手抱著狗崽,很是振振有詞。 這什么和什么,孫子哪來那么多一套套的。 洪武帝微微挑眉,有些不贊成得看著孫子以及他抱著的小狗崽,小狗崽也歪著腦袋正看著他,額頭上的黑色陰影讓它看起來似乎天生就是皺眉凝思的表情,有些小兇狠,配上本地犬少見的藍眼睛,模樣的確是非常好看。 從臉來看,和它做出入宮一周,就將春和宮的梅花連根刨出、悄悄咬斷椅子的一只腳差點讓來找太子議事的官員摔一跤、歡歡喜喜溜進太子的寢宮,將老父親那江南新貢上的緙絲緞子狗工拆除、撕掉木文和朱允炆還沒有做的作業本,頻繁在皇后的菜園子里尿尿以至于那兒寸草不生的事情完全不相符。 和朱元璋的眼神對上后,原本乖乖被抱著的小狗崽忽然翹起尾巴,蓬蓬的尾巴尖歡快得搖了幾下,雖然還是一張苦大仇深的酷帥嚴肅臉,但狗狗的嘴角已經咧開了來。 從小和野狗搶食,沒少胖揍過流浪狗的朱元璋心中頓時一軟。 大明皇宮上到文武百官下到灑掃太監,就臉來看個個都是豐姿俊雅英武不凡,從這一點上就能看出木文的顏控傳承自哪了,但作為一個成年人,朱元璋還是很有原則的。 “這犬四肢粗短,爪大尾短,未來體型應當不小,熥兒,它長得比你快,就你這小身板未來可未必能拴住它。這……” 話沒說完,孫子的眼睛就亮了起來,朱元璋將后來的話給咽下去大半,忽然想起這個小孫子的寵物行列中還有一頭幼虎,現在更是有事沒事將那頭半大虎崽當虎皮爐子暖手暖腳,想來以他孫子的性格,絕對不會嫌棄再養一條大狗。 “你不能養?!蹦景滓姞敔敂∠玛噥?,連忙頂上,比起爺爺的含蓄,他就直白多了:“不光是狗,等虎崽再養大一些,你也得將它放籠子里?!?/br> 前兩天天氣冷,木小文發現小虎崽的肚皮暖和,這小孩居然將它從籠子里放出來當作虎皮墊子靠在上頭睡午覺。 他自己睡得香噴噴,看到的宮女差點沒嚇哭,還好小姑娘沉著冷靜沒放聲大叫驚動里頭的兩只,而是趕緊找來了一眾侍衛和木白,這才將他們平安分開。 虎崽子如今已經有半歲大了,體重更是超過了才六歲的木文,雖然還是滿口的乳牙,但咬斷骨頭絕非難事。 這只虎崽從小被人類養大,對人沒什么攻擊性,但是猛獸之所以是猛獸并不是從它們吃不吃人上來判斷的,而是以其力量為依據。 對于大型猛獸來說,即便它無意攻擊,但一拍一碰,對于尋常人類來說也是生命無法承受之重。 而且最重要的是:“木小文,你現在養的寵物已經很多了,如果再加上狗狗,你可能沒有精力再學習?!?/br> 在木文堅持要養孔雀的第一天,木白就和弟弟有過君子協定,所有他要養的寵物木白都不會幫忙,必須由小朋友全力給予照料,而現在,養一條活潑好動,又有些調皮的狗狗,無疑會耗費木文大量的時間。 事實上,因為最近忙著照顧小狗,后院里的那只沒人撐腰的孔雀已經在后院霸王們的欺壓下連連敗退,現在連睡覺都只敢睡在樹枝上。 “喜新厭舊可不是個好習慣,”木白批評弟弟:“如果因為你有了新寵物,舊寵物的待遇和照顧就直線下降的話,那它們就太可憐了。不能給全身心的照料,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養?!?/br> 木文呆住了,圓圓的大眼睛里頭立刻滲出了淚花,不過小豆丁很堅強,吸了吸鼻子后在家人的關注下軟軟說道:“文兒,文兒想一想?!?/br> “可以,但是今天一定要做決定?!蹦景子醚凵裰浦沽讼胍f情的一干家人,臉上就差寫上【當哥哥的教孩子,你們大人別插嘴】一行字了。 朱允炆遲疑了下,看了眼淚珠子滾呀滾的弟弟,又看了眼滿臉嚴肅,透著不容辯駁氣息的大哥,猶豫著開口:“阿兄,我同三弟住在一處,我以后也能幫忙的?!?/br> 他大哥冷酷無情得看了他一眼,道:“在這一點上你也一樣,以后沒有看完書之前不許囤積?!?/br> 多少有點囤積癥,熱愛屯書不愛看書的朱允炆小朋友聞言立刻縮了下脖子,一邊在心中納悶兄長怎么知道的,一邊同情得看了眼弟弟,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然而讓眾人意外的是,木文并沒有在這點上糾結多久,他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來,看著木白問道:“阿兄,文兒今年的生日禮物可以提前領取嗎?” 木文的生日在十一月底,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初了,要提前領也不是不可以,木白于是點了點頭,做好了弟弟要求多養一條汪的準備,哪知道木小文提出的要求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想要把狗狗給阿兄養!” 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小表情狡猾極了,顯然,是做好了充足的盤算。 于情,木白是他心愛的兄長,把狗狗給兄長養他一點都不心疼,于理,木白和他住在一塊,他大哥養狗和他自己養有什么區別?以后他還不用遛狗鏟屎道歉解決麻煩,只需要擼狗毛就行了,豈不是比自己養更美滋滋 可以說小算盤是打得非常之響亮了。 木白看了眼弟弟,又看了眼他懷中依舊笑嘻嘻的小狗崽,幼犬的眼神澄澈透明,不帶任何負面的情緒,似乎不知道自己作為一個惹事精即將被轉移所有權。 別說,這狗崽子的臉的確好看,要不是因為這張臉,作為一個不知底細的異邦人送上來的狗崽,也不會這么快到達大明的皇宮內。 木白看了眼露出看好戲表情的老爹和祖父,伸手捏狗崽子的脖子將它從木文懷中提溜出來。 狗多少都有些恐高,沒有經過訓練的小狗崽這點更加嚴重,爪下騰空的感覺讓小狗崽立刻慌亂了起來,四只小爪子連翻劃拉,在木白將它接過來時更是立刻躥到了這個小少年的懷中,小腦袋塞在木白的肩窩里嗚嗚咽咽,似乎是在抗議這個兩腳獸對他粗暴的對待。 木白擼了兩下狗頭,被那柔軟的皮毛折服,又多擼了幾下。 他裝模作樣得沉吟了片刻,才在木文緊張的注視下點了點頭:“可以,不過狗給阿兄了,之后阿兄對它的教育,你不可以指手畫腳?!?/br> 木文面露不舍,眼神中帶著三分悲愴七分歉意得看了狗崽子一眼,沉重地點了點頭。 目睹了一場養狗所有權轉移的朱元璋見塵埃落定哈哈一笑,他摸了把面上短髭,趁機說道:“既然收下了人家的貢品,那么英兒,你順便也去摸摸那個自稱莫斯科國的人的底細吧,看看是否有合作的前景?!?/br> ……您是怎么說出“順便”兩個字的? 木白一臉震驚,判斷一個勢力的真假,摸清權利構成,判斷其是否有能力成為大明的合作伙伴配合明軍一起征討北元殘軍,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巨大的工作量,但是在他爺爺嘴里,怎么就變成了似乎上街買個菜那么簡單? 有事孫子服其勞嘛,洪武帝笑得光風霽月。 這個大明是朕的,但遲早是你的,從現在開始學習,以后接手時候才不會太忙亂啊。 ……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對。 木白忽然意識到了之前隱約有感覺,但都被他忽略的一個重要問題上。 或許是曾經生活在那個“太子多如狗,諸侯王遍地走”的春秋時代的緣故,木白對于太子、皇孫的觀感就差打上“炮灰”兩個字。 因此,在得知自己是皇長孫,自己的老爹是皇太子的時候,木白也沒有太多的真實感,完全是處于“做一行愛一行”的心態在晃蕩。 但現在,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如果沒有出現什么天災人禍皇子造反大明被推翻的意外的話……按照現在的局勢,他爹好像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任皇帝??! 而根據他爹如今的所作所為,他好像也絕對會是大明的第三任皇帝啊。 ……不,不要吧? 木白回想了下老父親如今那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節奏,加上上頂老爹,下照兒子,左手幫襯兄弟,右手平衡文武關系的日常工作,頓時就不淡定了。 這……這還不如科考呢! 入朝做官如果能光榮活到退休的話還能榮退,但做皇帝……這他媽不是一輩子的社畜嗎?! 他辛辛苦苦變成人難道是為了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的小白終于意識到了這個可怕的問題,哈哈哈哈??! 養狗前: 小白: 大型動物其實都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