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之后，我們在小店里坐了片刻。

    在我們相對而坐的這一段時間里，蘇慕安拿過我的手機，編寫了一封郵件發給陳秘書。在郵件里他讓陳秘書在會上宣布我們去收購伊恩的藥品，再做二道銷售。并且讓她時時地跟進伊恩的藥價，如果有波動要及時告知我。

    我問蘇慕安：“你覺得他們會一直降價嗎？”

    “不會?！碧K慕安斬釘截鐵地說。

    “我也覺得不會?！?/br>
    他抬起眼，對我說：“說說你的見解?！?/br>
    “如果一直降價他們會虧到沒邊的?！?/br>
    “你想得太簡單了?！碧K慕安說：“出了這種事情，你應該想一想他們為什么要降價？”

    我看著他，思索道：“因為我們的訂單量加多了？”

    “對?！碧K慕安說：“藥品的價格一向都很穩定，但是他們現在突然降價，很明顯就是因為你出的這個新聞，現在引起了他們的重視。他們要在江祁有所動作之前，搶占市場。只要一旦發現你們沒有動作，他們立馬就會恢復原價?！?/br>
    “所以，你讓陳秘書密切關系他們的價格就是想知道他們的動向？”

    “沒錯，你跟你的人說一聲，只要一旦發現伊恩的價格有所下降，就加大廣告投放，但是切記，一次性千萬不要投放得太多，一定要等伊恩差不多把手里這一批藥全部賣光了，再大量投放廣告?！?/br>
    我點點頭，說：“好的，我現在知道了?！?/br>
    他從善如流地摸了摸我的頭說：“孺子可教也?！?/br>
    我別過頭，說：“你瞧不起人?！?/br>
    他轉身拿起衣服，準備離開，笑著說：“要是以前我敢看不起你，現在我可不敢了?！?/br>
    “為什么？”

    “因為你的身邊有了我這么一個有才華的人輔佐你?！?/br>
    我登時氣絕，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自戀的人。

    一路上我和蘇慕安有說有笑，到達b市時間還很早，我問他：“現在我們直接去金苑嗎？”

    他笑著說：“你看哪家會所這么早就營業了？”

    想一想，也對哦，一般這些會所都是晚上才營業。萬籟俱寂的時候，聲色犬馬的交易剛剛開始，一座城市的夜生活也才剛剛拉開序幕。

    我說：“那我們現在干什么去？”

    蘇慕安說：“你聽說過b市的海洋館嗎？”

    “海洋館？”當然聽說過，前年開的，聽說容納了世界各地的海洋生物，里面的建筑也很奇特。前年剛剛開館的時候我就想來了，但是易東揚一直推說工作太忙了，所以一直沒有空帶我到這個地方來。

    一耽擱，再耽擱，竟然兩年時間過去，我還沒到這里來過。

    蘇慕安看著我，笑吟吟地說：“聽說小情侶談戀愛的時候都喜歡去逛海洋館，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逛的?！?/br>
    我側目看過，他的耳根微微有些泛紅，原來他也是一個害羞的男人呢。

    看著他的樣子，我不禁微微有些想笑。

    我說：“你這話說得沒錯，小情侶都喜歡到這里來，可是咱們倆的年紀……你覺得還算得上小情侶嗎？”

    說完，他不管不顧拉起我的手，說：“我不管，比起七老八十咱們年還小得很?！?/br>
    他拉著我的手，穿梭在人群里，徑直往海洋館的門口走。最近是學校放寒假的時候，海洋館邊上很多學校都已經放假了，有不少的小情侶紛紛牽著手往海洋館走去。我們跟在人群里，仿佛自己也風華正茂年歲正好。

    走到門口，買了兩張票。我和蘇慕安進入了海洋館的大門。

    大門是做成一個海豚張口的樣子，安檢口是海豚一排排潔白的牙齒。我們在不同的安檢通道，我朝他咧嘴笑起來，說：“海豚一口把你吃掉?！?/br>
    身后有一個女生小聲笑了起來，我這才發現自己真的好像似乎有一點點幼稚，剛好安檢完畢，捂面跑進館內。

    蘇慕安在后面叫我說：“你跑吧，海豚會追上來把你吃掉?！?/br>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更幼稚的人。

    他追上來，裝作海豚的樣子，把我圈進懷里。

    他問我：“你知道海豚是怎么吃人的嗎？”

    他溫熱的氣息噴灑進我的脖子里，惹得我咯咯笑了起來：“不知道，我不知道?！?/br>
    突然，兩根冰涼的手指伸進我的脖子，他說：“就是這樣一口一口把你吃掉的?！?/br>
    我受驚，大叫了一聲，飛撲過去要打他。他一路躲，一路閃，我一路追，鬧得好不亦樂乎。這家海洋館里的生物很多，我們看了色彩斑斕的深海魚，又看了南極蠢萌的企鵝，最后走到海豚館，看馴獸師表演。

    我發現蘇慕安平?？雌饋黼m然很冷淡，但是在外人看不見的時候，其實他是另外一個人。和別人眼中冷冰冰的蘇總不一樣，其實他天真幼稚，有時候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他也很喜歡說話，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喜歡叨叨個不停。

    他還喜歡捉弄我，沒事的時候總是伸出冰涼的手指塞進我的后頸窩里。

    他比外面傳言中的蘇慕安更活潑，更有溫度，也比雜志和報紙上的蘇慕安更有魅力。

    坐在海豚館的時候，他一直拉著我的手，他說：“你看海豚的時候在想什么？”

    我說：“你說海豚是不是真的能聽懂人在說什么，然后根據人說的話做出指令?！?/br>
    蘇慕安笑著搖了搖頭：“以前我也以為它們有這么聰明，可是后來我在加州認識了一個馴獸師，他跟我說，海豚其實并不是能聽懂人在說什么。而是因為當他們還是幼崽的時候，就被關在很小的地方，馴獸師會用馴獸棒馴化它們。不給它們吃的，并且用馴獸棒毆打他們。當他們偶然在馴獸師的某一個動作之下做出了正確的反應，就會得到食物。所以當他們長大之后，看到馴獸棒怎么揮舞，它們就會下意識地做出同樣的回應。說到底，不是因為聰明，而是因為被打怕了?！?/br>
    我震驚不已：“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蘇慕安點點頭：“其實動物表演都是很殘酷的一件事情，如果要動物違背它們的本性來做人類要求它們做的事情，這種想法本身就是很殘酷的?！?/br>
    我覺得自己內心有一種名字叫做圣母心的東西開始蠢蠢欲動了。

    蘇慕安又說：“不過，這也就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如果它們沒有被鞭子打怕，沒有被馴服的話，他們就得不到馴獸師的食物，然后會因為沒有什么價值而被放生。但是它們選擇了被馴服，也就是選擇了這種生活。要在自然界里生存比要在海洋館生存難得多，它們選擇了用表演來換取食物，而不是在自然界中奔波勞碌去換來食物，不過也是個人的選擇罷了。你不用同情它們?！?/br>
    我突然想起，很多人其實不也是這樣的嗎？他們選擇了用一些東西去換去另一些東西，用自己的青春美貌去換取錢財，沒有了自由，也失去了拼搏的能力。我沒有資格去批判她們的選擇，因為生而為人，她有選擇自己生命軌跡的權利。唯一要承擔的風險就是自己的依靠倒了，但是卻沒有了獨自在大海中遨游的能力。

    我想起這個，只是因為在海洋館中，我遇到了一個熟人。準確地來說不應該是熟人，而是敵人——郭萱。

    許世蘭陪在她的身邊，正好從海豚館外走進來。

    郭萱的肚子微微挺起，應該是懷了孩子，看起來大概有五六個月的樣子。許世蘭則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小心翼翼得就像是太皇太后身邊的老丫鬟。

    我想起郭萱，她用自己的青春和美貌去迷惑了易東揚，把他奪走，但是誰又能知道她能擁有他多久？花無百日紅，許世蘭不會永遠對她這么體貼，易東揚也許會遇到對他事業上更有幫助的女人。

    她看似聰明的一搏，其實把自己永永遠遠推到了困境里。

    蘇慕安推了推我的手：“你在看什么？”

    我忙別過頭，把視線從許世蘭和郭萱的身上挪了回來，對蘇慕安笑了笑：“沒有什么，我現在有點餓了?！?/br>
    蘇慕安拉著我起身：“那我們先出去找點吃的?！?/br>
    我點點頭，郭萱和許世蘭則已經在第一排坐下了。

    剛剛走出過道，蘇慕安不好意思地跟我說：“你先等我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間?！?/br>
    我沒開口，點了點頭。

    蘇慕安掉頭去了廁所，我則在郭萱和許世蘭的后面坐了下來。我不想一個人從她們倆的面前經過。

    許世蘭好像是專門陪郭萱到這里來看海洋館的，對她殷勤得很：“萱萱，走了這么久，你累不累？”

    郭萱倒還是從前那一副軟軟的嗓子，對她笑笑說：“阿姨，我不是很累，你呢？”

    許世蘭笑得嘴都合不上，忙說：“看你這個傻孩子，還在叫阿姨呢?！?/br>
    郭萱低下頭。

    許世蘭摸著她的肚皮，笑著說：“你放心，等你把我的乖乖孫子給生下來了，我一定會讓東揚立馬娶了你的?！?/br>
    郭萱親切地抱著她的胳膊，說：“謝謝阿姨?！?/br>
    許世蘭拉著她的手說：“你這孩子，還這么生分，改叫媽了?！?/br>
    郭萱聽后，轉頭含羞帶怯地看著她，甜甜地叫了一聲：“媽?！?/br>
    許世蘭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她們這一副母慈媳孝的場面，我覺得心里很不舒服。當初我也是真心對待許世蘭的，因為她是易東揚的母親，所以我事事都忍她讓她哄著她，可她還是對我沒什么好臉色。得知我懷孕之后，她非但我們覺得很開心，反而是處處刁難我。父親還在的時候還好，尤其是他去世之后，許世蘭的那張嘴臉讓我尤為可恨。盡管如此，我還是沒有在易東揚的面前說過她一句不是，反倒是她經常在易東揚的面前挑撥是非。平心而論，在和易東揚的那段婚姻之中，傷我最深的是易東揚和郭萱，但她許世蘭無異于一次又一次在我的傷口快要好了的時候又在上面撒鹽。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惡毒地詛咒她不得好死，可事實證明，詛咒并沒有什么用。她還活得好好的，生活幸福美滿，甚至兒孫繞膝，身邊還有這么“孝順”的一個兒媳婦。

    至于郭萱呢，老天也好像沒有報應到她，她還是活得光鮮亮麗，甚至她比我更幸運，至少許世蘭對她有一個好臉色。

    忽然，門外又進來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寶寶，她手里舉著一串棉花糖，從外面嬉笑著跑了進來。

    她的mama一直在后面追她，她也不管，只顧咯咯笑著往這邊跑來。小孩子那么小，腳下的地又有些滑。她回頭看她mama的時候，腳下一滑，直直地往郭萱身上撲去。我正要去拉她，許世蘭從一旁卻一把把小孩子推出老遠。

    小女孩“啪嗒”一聲跌坐在地上，手里舉著的棉花糖“啪”一下摔到了地上。她木木地看了看許世蘭，又看了看郭萱，小眼睛一瞪，哇的哭了起來。

    許世蘭朝她揮揮手：“你這小賠錢貨在這里哭什么？走遠點兒去?！?/br>
    小女孩的mama也追了上來，急忙把小女孩扶了起來，哄她道：“寶寶乖，寶寶不哭?！?/br>
    小女孩哭個不停，一直指著許世蘭說：“mama，這個奶奶她推我?！?/br>
    許世蘭臉都綠了，誰讓你先不長眼睛地，橫沖直撞要是撞到我的兒媳婦了怎么辦？

    小女孩的mama教育她說：“以后你還亂跑嗎？”

    小女孩一直在抹臉上的眼淚說：“mama，以后我再也不亂跑了?！?/br>
    看起來，小女孩的mama很有耐性，一直在教育她以后千萬不要再橫沖直撞了。小女孩也很乖，順從地依偎在她mama的身邊。

    反倒是許世蘭一臉不依不饒的樣子，冷嘲熱諷，說：“哪里來的賠錢貨，也不知道長點眼睛。萱萱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的寶貝大孫子，撞壞了你負責啊?！?/br>
    郭萱在一旁，一點勸慰的意思都沒有。

    現在的小孩子，哪一個不是mama的心頭rou，聽到許世蘭這么說小女孩。她mama頓時火冒三丈，說：“這位阿姨，請您說話放那個尊重一點。不要一個一個賠錢貨，我們家姍姍是我們一家人的寶貝，不是賠錢貨?！?/br>
    許世蘭一臉迷之自豪地說：“一個不帶把的算什么寶貝？又不能傳宗接代?！?/br>
    那女人卻也不是一個容易打發的角色，她朝許世蘭冷哼了一聲，說道：“您家是有一個龍椅要繼承嗎？大清已經亡了，老太太您清醒一點吧?！?/br>
    許世蘭一個農村里來的村婦，自然不管這些道理。在他們的老家，重男輕女，是傳承了幾千年的傳統，已經死死地刻進他們的骨子里，融進他們的血液里。

    許世蘭說：“我家沒有龍椅要繼承，但是生個女兒有什么用，以后還不是要嫁給別人，被男人艸?！?/br>
    看得出來女孩子的mama已經氣急敗壞，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樣一番話竟然是在另外一個女人的嘴里吐出來。她遠遠低估了許世蘭思想的骯臟，被她氣得半天都沒有緩過神來。

    此時海豚館的大部分人都站了起來，往中間聚集。孩子的mama怒不可遏指著許世蘭的臉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么不要臉的老女人?！?/br>
    許世蘭譏誚道：“我也沒見過你這么蠢的蠢女人，把一個賠錢貨看得跟什么一樣?！?/br>
    說完，她低頭拉起郭萱說：“萱萱咱們走，不要讓我孫子再聽到這些話咯?！?/br>
    女人見她要走，忙拉住許世蘭的衣服說：“你要去哪里？你今天推了我的女兒，難道就想這么走了嗎？”

    “笑話？”許世蘭大聲說：“我活了幾十年了，要走哪里去還要看你個臭娘們兒的臉色不成？你說我推了你的女兒，有誰能作證？”

    女人掏出電話，對她說：“你等著，我叫警察來?！?/br>
    許世蘭從來沒有想過兩個女人吵架這種小事也能叫來警察，自然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她說：“你要叫就快一點，我的孫子餓了，現在我們要去吃東西了。還有啊，要是沒人能證明我推了你家賠錢貨，你小心我告你誹謗啊?！?/br>
    女人氣得直哆嗦，她果然掏出手機報警，許世蘭一副不屑的樣子。

    根據我的了解，她多半以為女人是在裝腔作勢。

    女人打完電話，把小女孩摟進懷里，對許世蘭說：“希望等會兒警察來了之后，你也能這么硬氣?！?/br>
    許世蘭嘲諷道：“你當我是嚇大的??？還有啊，有誰看到我推你女兒了?！?/br>
    “我?！蔽覐乃纳砗笳玖似饋?，走到女人的身邊，和許世蘭相對而立。

    “白如斯！”看到我的剎那，許世蘭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大寫的不屑。

    我沒有理她，轉身對女人說：“我剛才就坐在第二排，這一對婆媳的后面，我看到你的女兒從外面進來，經過這里的時候，被這個人推了一把?！?/br>
    我從包里取出名片，遞給她說：“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在維權的時候需要幫忙的話，請你隨時聯系我?！?/br>
    女人接過名片，朝我重重點了點頭，道了幾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