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原似玉(重生) 第13節
她笑著道謝,試探問道:“我瞧著這尤府挺有錢的,怎么是老爺親自下鄉收租呀?!?/br> 紋月彎起笑眼,小小年紀沒什么戒備之心,又瞧著宋似卿好說話,沒什么脾氣,便捂嘴偷笑道:“我們老爺一向如此,咱們下人的伙食他都要親自去廚房看,多一點油水都要發脾氣的?!?/br> “???”宋似卿驚訝,“這么摳門的?” 紋月小腦袋直點頭:“還是后來少爺發了火,嫌棄了老爺,才作罷的?!?/br> 宋似卿嘖嘖稱奇:“那你們老爺是哪里人?可是從京城搬過來的?” “沒有呀,尤府在云州已經很多年了,未曾聽過和京城有什么關系?!?/br> 宋似卿滿腦子疑惑,奇怪這樣的人是怎么有機會把兒子送到京城備選公主養子的? 紋月給她夾了一塊蝦餃放到碗里,她便不再打聽,專心吃飯。只是這尤府著實怪異,若是普通殷實之家,也買不起這屋子里的擺設。 罷了,她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等到宋鈺君回來,問他豈不是更清楚。 第24章 一上午沒見著尤千畫,宋似卿知道他心中正憋屈著,一方面想原諒自己,一方面又咽不下這口氣。她也沒主動找他,給他一點時間思考一下吧。 尤老爺回來的時候已是未時,比她往常吃午飯的時間推遲了一炷香左右,幸好早上吃得多,不至于太餓。 紋月請她移步至主廳用飯,還未進門,尤老爺便迎了出來:“宋小姐大駕光臨,真是不勝榮幸??!” 這熱情勁嚇了她一跳。宋似卿抬頭看他,這一瞧倒有點失望。胖胖的身材,黑黑的臉蛋,笑起來憨態可掬,跟容城的土財主沒有任何區別。不過跟紋月口中的老爺形象,確實一模一樣。 尤老爺迎著她進廳堂,路上問了許多關于宋鈺君的事,宋似卿只說有事晚些到,尤老爺沒說什么,應該是宋鈺君在信中已經說過了。 她走進廳內,瞧見了尤千畫,他已經入座,斜靠在座椅上沒個正型,用眼白看她。 宋似卿無奈輕笑了一聲。尤老爺瞧見了,臉上掛不住,一腳踹上了他的椅子邊,忙請宋似卿上座。她實在不習慣別人對她這樣恭敬,連番勸阻,才成功讓了主位,坐在次座。 耳邊,尤千畫“嘁”笑了一聲。尤老爺瞪了他一眼,他就轉身背對著他倆,一副賭氣的樣子。 尤老爺忙給她賠罪,宋似卿擺擺手,明白他還是小孩子心性,記仇但是心不壞。 飯桌上,尤千畫只顧著吃菜,一點也不理她。尤老爺知道宋似卿此次是要去京城之后,熱情更添了兩三倍,一個勁地問她父親好、問公主大人安,弄得她兩面尷尬。匆匆吃完,逃回了院子里。 她從尤老爺那里要來了紋月伺候,下午便躲在了屋子里。 天已入秋,夜晚清冷,宋鈺君一天都沒有出現。 紋月替她關上了窗戶,便回房休息了。宋似卿坐在屋里,回憶著前世關于孟訓的所有事情,生怕漏了一處。 只是傅葉的背叛、父親的死亡,越回憶越清晰,一想到她以前做過的蠢事,她便無法繼續下去。 她想倒杯茶,一起身,腦袋愈發疼得厲害。一不留神,小腿磕到了椅子邊,“啊”得一聲跌倒在地上。 幾乎是她驚叫的同時,窗邊傳來動靜。宋似卿愣了一下,定在地上,再細聽時,窗外又沒了聲音。 她扶著板凳站起來,慢慢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夜已經深了,屋外靜的可怕,連風的聲音都沒有。 只有窗戶外回廊上掛著的一盞紅燈籠,燈籠下方的紅穗穗垂在半空中獨自搖晃。 宋似卿以為自己聽錯了,剛想轉身回去,忽然一個酒壺從墻外扔了進來,碎在石子鋪成的地上?!芭尽钡匾宦?,嚇得她脖子一縮,忙往屋子里后退了一步。 院子外又沒了動靜,她小心翼翼地靠在窗戶邊,露出一個腦袋,順著酒壺扔進來的方向,一直往上看。 片刻后,在酒壺扔進來的位置出現了一個腦袋,尤千畫笨拙地爬上了墻壁,橫跨著騎在墻頭上。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借著月光,宋似卿瞧見他滿臉通紅,一看便是喝多了酒。她慌忙出門,準備扶他下墻,卻被他呵斥回去:“你不要出來!進屋去!回到窗邊?!?/br> 他騎在墻頭搖搖晃晃,宋似卿怕刺激到他,只好聽他的話,一點點關上門,又退回到窗戶處。隔著半人高的墻壁,他好像就有了安全感。 尤千畫身材高瘦,雙手扒著墻沿垂在墻上,腳尖離地也沒有多高。他順著墻壁慢騰騰地滑到地上,腰間還掛著一瓶酒。 他舉起酒壺,慢慢地走向宋似卿的窗邊,搖搖晃晃,不到十步的路程,踉蹌了好幾下。 “你喝多了?!彼嗡魄渚o緊望著他,怕他一個腦門栽在石子路上,那她就真是罪孽深重了。 “我沒喝多?!彼K于走到窗邊,半靠著墻壁,聲音嘟囔聽不清,“原似玉,我不想原諒你,可我其實一點也不恨你,怎么辦?” 他雙手抱著頭,聲音帶著哭腔,明顯喝大了,意識不清了??蘖税胩?,他抹了把鼻涕,猛然抬頭,紅紅的眼睛閃著淚光,他將酒壺放在窗臺上,指著它:“你喝了它,你喝了它,我就原諒你?!?/br> 他靜靜地看著她,不哭也不鬧。 宋似卿心中愧疚,揚起嘴角安慰著他:“好,我喝了,咱們一筆勾銷?!?/br> 宋似卿拿起窗臺上的酒壺,取下壺蓋,欲一飲而盡。還沒到嘴邊就被尤千畫奪下,他一口氣將酒全部灌進嘴里,烈酒嗆嗓子,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他開始撒起了酒瘋,將酒壺往墻上一砸。白瓷做的酒壺碰撞在墻磚上,宋似卿眼瞧著它瞬間炸成碎片,四處飛濺。 其中一塊正飛向窗戶,朝她而來,她本能側身避開,忽又見一塊石子正打在瓷片之上,將瓷片彈開。 宋似卿抬頭,正見宋鈺君半坐在屋檐之上,月色下,冷寂的面容帶著慍怒。 尤千畫也冷靜了下來,瞧見宋鈺君在屋頂,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宋鈺君抬手,又一石子直接打向尤千畫的胸口,尤千畫返身就跑,仍躲避不開,石子彈中他的后背,一個趔趄撲倒在地。 宋鈺君飛身而下,慢慢走到尤千畫的身邊,將他攙起:“子時已到,一天過去了。從現在開始,我不許你再對她有任何的不敬?!?/br> 尤千畫呆呆地靠在回廊柱子上,酒醒了大半,他伸手搓了搓臉,恢復了清醒。 他站直了身子,拍了拍宋鈺君的肩膀,而后向宋似卿的方向行了一禮,抬頭卻見宋似卿呆呆地望著紅燈籠,眼睛一眨不眨。他看了眼宋鈺君。 宋鈺君也奇怪,他走到宋似卿面前,敲了敲窗戶:“在看什么?” 宋似卿愣了片刻,轉頭看向宋鈺君:“今夜,有沒有風?” 他面露疑惑,抬起手感受了下,道:“今夜無風?!?/br> 聞言,宋似卿的頭皮立刻發麻,她望著那盞因尤千畫摔倒而被碰到的紅燈籠,忽然想到了她第一次推開窗看見的空中搖曳的紅穗穗。 她的心里忽然有種發毛的感覺,她抬起頭露出驚恐的眼神看向宋鈺君。 宋鈺君立即沉下了臉色,送走了尤千畫,回到她面前:“怎么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趕緊將他拉進屋子里,緊緊關閉門窗。宋鈺君見她這樣慌亂,心中隱隱不安。 她關好所有門窗后,才緩緩舒了口氣:“宋鈺君,我總覺得有人在盯著我?!?/br> 宋鈺君眸色一暗,余光在屋內繞了一圈,半瞇著的眼神中隱藏著兇色。片刻后,他柔和了臉色,溫柔安慰她道:“我知道了,今日是我不在,才會讓你不安。從現在開始,絕不會有人敢來?!?/br> 他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在宋似卿的耳朵里,猶如千金諾言,她信他絕不會失言。 她拉著他的袖腕,慢慢走到椅子前坐下:“我今天一個人在屋子里,仔細回憶了一下夢中的事情。許多事都有些模糊了,但我大約記得,我和傅葉成親半年之后,隨他一起前往京城,那時的孟訓已經有了名字,而且在京中擔任了一個官職?!?/br> 具體官職她已想不起來了,應該不大。當時她帶著傅葉入京,行事作風極為高調,就差貼告示告訴全京城的人,她要攆走宋鈺君,讓傅葉襲父親的侯爺之位。 京中達官顯貴為了巴結宋恒林,紛紛與傅葉結交,宋似卿一一記下那些人的家世與官位,好為傅葉謀得好處,其中就有孟訓這個名字。 當時她還同傅葉嘲諷了一番,如此小官還敢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如今想來,孟訓要想在半年之后取得皇帝的信任,脫離質子身份的束縛,應該與此次云州之行脫不了關系。 第25章 宋鈺君靜靜坐在椅子上,目光深沉,手指一點一點地敲擊著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宋似卿不敢打擾,默默坐到一邊。 屋子里靜得仿佛沒有人氣兒一樣,許是察覺到她的壓抑,宋鈺君回過神,揚起嘴角,同她說話:“你不必拘謹,我只是在想些事情,你并不打擾?!?/br> 宋似卿摸摸耳朵,羞澀笑了:“你在想孟訓的事嗎?說出來聽聽,或許我能幫到你?!?/br> 宋鈺君輕笑:“好,我剛剛在想孟訓不顧危險,前來云州到底所為何事。似玉,我說幾個字,你且聽一聽,夢中有沒有印象?!?/br> 他知曉她必然不會在夢中將孟訓的事記得清楚。宋似卿在心中感嘆他的機智與貼心。 “段肖奇,云州知府。有印象嗎?”他輕道了一個人的名字。 她點頭:“四年后,他已是京兆府尹。雖然升遷的速度確實有些快了,不過他與孟訓應該沒有關系。我記得他當時在百姓中聲望很高,還因仗義執言得罪了孟訓,被貶為群州太守?!?/br> 宋似卿說起這個名字,如數家珍一般。她忽然很慶幸,幸好當年為了替傅葉塔橋鋪路,將京中官員了解得一清二楚。 “群州?”宋鈺君聞言輕皺了眉頭。 宋似卿注意到他的神情,忙問道:“有什么不對嗎?”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又道:“你對樓慶周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樓慶周?宋似卿閉上眼睛想了會,猛然睜眼:“他不是父親的副將嗎?” “嗯,他就是群州人?!彼吴暰谅暤?。 宋似卿對這個就不是很清楚了,可看他神情嚴肅,莫非其中另有蹊蹺? “你發現了什么?” 宋鈺君輕笑了聲,緩緩舒開眉眼,道:“沒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來了。群州那地山匪眾多,當地知府多次剿匪一直未能成功,數年之后,恐怕是個大麻煩?!?/br> 他輕嘆了聲,似乎是在為段肖奇可惜。 可宋似卿聽著他的話,卻想起些別的事來:“云州有山匪嗎?” 宋鈺君搖頭:“云州雖有山川,但大多矮小,倒是水域眾多,縱橫交錯,這一代水匪不少。段知府整治水匪有他自己的一套手段,他四年后便能任京兆尹,想必于此有關?!?/br> 他的話讓她的猜測更印證了一分,只是她對于官員治任的手段并不了解,說出來怕讓人笑話。 宋鈺君瞧她面色糾結,溫和而笑:“似玉有何話,但說無妨?!?/br> 她訕訕一笑,摸摸耳朵:“那我說了你別笑我?!?/br> “嗯?!彼吴暰郎厝岬厍浦?。 宋似卿摩挲著手指,一點一點說出自己的猜測。 雖說各地都有山匪、水匪,并不少見,就連容城的天刀山以前也曾是個土匪窩??扇魧⒃浦?、群州、孟訓一聯系起來,倒讓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大約是在五年后,那時的孟訓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实垠w弱卻愛流連后宮,不理朝政,孟訓一人胡作非為,叱咤朝綱。導致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各地流寇、土匪紛紛發生□□,地方官員上書請求出兵。當時……” 宋似卿話及此處,頓了頓,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宋鈺君:“當時,我因為傅葉,將你趕回了蜀中。孟訓便頂替了你的位置,成了少將軍,他設計‘奪’了父親的兵權,發兵各地,數月之內大獲全勝??呻S即,孟訓據兵不返,反占領了各地府衙?!?/br> 后來,還是夢舟同她道出了真相,這些流寇本就是他的人,假意攻城,只待孟訓大軍一來,立刻投降匯入他的隊伍之中。 而孟訓早就在京城招攬黨羽、排除異己、手段毒辣,朝中文臣因為傅葉祖父傅朝嵐的緣故,大多跟隨傅葉一起成為了孟訓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