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藥石無醫
東商朝我走近一步,抬手似有些無奈的揉了揉我的發頂。 “你這個表情真讓為兄傷心!” 我噎了噎,有些委屈的鼻子發酸,又不敢直視他那雙寵溺中帶著一絲受傷的眼睛。 不該懷疑他的不是? “好啦,別生氣了,我隨你去看看就是了?!?/br> “真的?”我抬起頭,話一出口才發覺聲音有些沙啞。 東商溫寵一笑,“還不給我帶路?” “嗯!” 我揚唇一笑,猶記得東商說過,我的笑堪比三月桃花。 東商看病自不與別人相同,一般的醫生大夫都講究望聞問切。東商掃了安靜沉睡的康玄楓一眼,便在床前坐下,隨身取出一包綿細纖長的銀針,一針落在手腕處,一針落在額頭一側,再掀開錦被,一針正中胸口,少頃一一取出,手腕處的沉黑發亮,額頭處的如墨潑染,胸口處的如暮色昏沉。 看得我心慌亂跳,眼前發昏。 東商每取一根針,臉上就凝重一分,三根銀針取畢,小心謹慎的用雪色棉帛包裹住。 “如何?”寧安王妃迫不及待的追問。 “別說話!”東商急聲厲色打斷的打斷王妃,連一絲的眼神都吝于給予,收好銀針,又伸出手,“遞一方絲帕與我?!?/br> 我連忙遞上隨身的絲帕,東商側頭見了微微抿了唇角,眉頭蹙起似有幾分不悅,然后看向佟月,佟月忙不跌的送上一方粉色絲帕。 我卻不知東商此舉為何。 東商執絲帕輕柔小心的先拈拭康玄楓身上剛剛銀針扎過的胸口處幾乎沒有血漬的傷口,從懷里拿出一個藥瓶,正要擰開,又舉向寧安王妃道:“需要驗毒嗎?” 被問道的寧安王妃一愣,而后沉沉的眸子掃了我一眼,“本妃信的鬼影毒王的名號!” 東商聞言,哂然一笑,“即是毒王又怎會在意什么名號?” 寧安王妃臉色一白。 東商自顧的擰開瓶蓋,給胸口上看不見的傷口灑了些粉沫,復合上衣襟,而后拆絲帕拈拭額頭,淋上粉末,最后是手腕。 一番動作之后,小心的折疊起絲帕交還給佟月,慎重囑咐道:“其有劇毒,切記莫沾,立即焚毀!” 佟月雙手捧著絲帕猶如捧了毒蛇猛獸一般戰戰兢兢的退了出去。我望了一眼佟月離去的背影,方體會到了東商的良苦用心。 見東商收拾利索,忙開口道:“他如何了?” 東商勾了勾唇,“我這忙了半天了,師妹連一杯水都不肯給,一顆心只撲在這個不醒人事的小王爺身上,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我面上驀然一紅,不想到這時候東商還不忘調侃我。那樣是不是說明康玄楓有救了? 當即示意蘇蘭去倒水,殷勤的去扶東商。 東商自是不會讓我真扶他,只是借著我的手勢起身,向寧安王妃致了一禮,“外堂說話!” 那神情姿態,仿若他才是這個殿的主人。 寧安王妃這會兒也不計較,只絞著帕子殷切又期盼的跟著出了寢殿,又稟退了左右,只留我和東商在殿內。 東商先浸了浸手,才不緊不慢的開口:“蛇傀忘魂,又曰:銀針朦朧,凡中此毒者,先是神智漸缺,漸而體乏身虛,而后入夢沉睡,最終在沉睡中消逝!” 東商的語氣平淡的像是說春天會開什么花,夏天又會開什么花,完全不像是在描述一個生命正在消逝。 我和寧安王妃卻每聽一句臉色太慘淡一分,心里緊緊的揪著,到最后已經不由自己,需要靠著支持才能勉強的站著。 寧安王妃晃了晃身子,在采月的攙扶下堪堪坐下,“可……還有救?” “一定有救的!”我茫然的喃喃,又一把抓住東商的手臂,“東商,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對不對?” 東商看著我的目光似有不忍,但還是無情的搖著頭,“毒入心脈骨髓,藥石無醫!” “不……不……” 寧安王妃一下子癱軟在椅背上,仿佛唯一的希望也被人給熄滅了。 我很是不相信,拉著東商就往門外走。 “我不相信,一定是你學藝不精,我們現在就回桃園,找爹爹來看……” “即使師父來了,也是一樣的結果,況且師父也給他看過?!睎|商掙脫我的手,雙手緊緊抓著我的雙肩,“師妹,你要學會接受現實!” “不……” 我一把掙開東商的手,轉身就向內室跑去。緊緊抓著康玄楓的手,淚流滿面,哭的不能自己。 我一直以為都是有希望的,我把最后的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鬼影毒王的身上,現在卻被告知,鬼影毒王是我的爹爹,東商是爹爹的謫傳弟子,無論是爹爹還是東商都沒有辦法救康玄楓。 康玄楓真的沒救了嗎,他就這么安安靜靜的睡著,再也醒不過來了嗎? “楓兒……” 我顫抖著伸出手,輕柔又害怕的輕撫著烏黑的發絲,然后是額頭,如峰的眉,卷翹的睫,輕瞌上的眼簾覆蓋著一雙不知怎樣清靈的眸子,俊挺的鼻,飽滿豐盈的唇,這雙唇最是撩動我的心神,原本豐澤紅潤的唇現在顯出病態的蒼白。 整個人就這么安安靜靜的睡著,連睫毛的輕顫都沒有,仿佛一個仿真的布偶娃娃。 “你真的就要這樣走了嗎?” “你真的不要阿姐了嗎?” “阿姐也會害怕的???” …… “師妹……” 東商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小心的撫上我的肩膀。 我只趴在康玄楓的身上,眼淚無聲的流著,心里驀然空蕩蕩的一片。 “你別太傷心了!” 我嚶嚶泣聲道:“楓兒,如果你真的要這樣睡過去了,我該怎么辦?” 不知哭了多久,久到眼睛里再也流不淚了,空蕩的心里仿佛又染上一茫茫大霧。我把頭枕在康玄楓的頸側,腦海里迷迷糊糊的都是與康玄楓相識相處的點滴滴的過往。 胸口一陣剜rou一樣的疼痛,驀地,一口濁氣涌上心頭,身體控制不住的一個痙攣,哇的吐出一口腥血 眼睛再也支撐不住的緩緩合上,合上之前,我看見東商驚駭到慘白的臉色,看到青平驚慌的撲了過來,看見許多的人張嘴說著喊著什么,最終所有的一切都阻隔在黑暗之外。 漫天桃飛碧波潭,似有鶯鶯歌聲傳來,我忍著聞歌起舞的沖動向碧波深處尋去,一縷幽藍身影漸漸出現在眼前。墨發無風自揚,一襲藍裳飄渺如煙,五官不清,但我卻知道那是我思夜想的人。 “楓兒……” 我呼喊一聲,急急的跑過去,卻如鏡中花水中月,幽藍身影一撲就散,唯有空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呼喊。 “阿姐……救我……阿姐……救我……” “楓兒!”我一下子驚坐而起。 “神女,你醒了?”青平驚喜的撲過來,“你可嚇死奴婢了?!?/br> 我茫茫然的還沉浸在夢中的驚駭中,開口問道:“楓兒呢,我聽到他在喊我救命!” “神女,你是不是做噩夢了?!”青平邊說邊拿絲絹細心的替擦拭我額頭驚出的冷汗。 “神女,神女,你可算是醒了……”蘇蘭忽然進來寢里來,一下子跪坐在床前哭泣,嘴角卻扯開笑容,“你可算是睡了三天三夜了,無聲無息的,奴婢都以為……以為……” 我撇了一眼哭泣的青平,又看了看緊張擔憂的東商,想起沉睡在床上再無生命可能的康玄楓,一顆心漸漸奄息,無力的靠后躺回床上,任旁人如何呼喚如果拉扯再也感受不到半分。 康玄楓在喊著我去救他,可是我卻無能為力就不了他。我蜷縮在床角,緊緊捂著胸口,只覺得那痛從胸口處泛濫,直達四肢百骸,針砭刀刺一般。 東商都說康玄楓沒救了,沒救了,康玄楓的生辰沒有幾天了,他依舊那樣安安靜靜的躺著,對于自己生命的消逝仿若未知,又仿佛已經坦然接受。 楓兒不怕,黃泉路上,阿姐陪著你!阿姐不會讓你孤孤單單一個人的…… “青平jiejie,神女殿下這是怎么了???”蘇蘭小聲的哽咽著,“這么不吃不喝的,不言不語的,我看著好害怕!” “唉,誰說不知道呢!”青平嘆著氣,“神女這是為了楓將軍心力交瘁,大悲大慟了……” “你說神女找來的那個男人的真的沒有辦法救楓王爺嗎?我剛剛過來的時候,好像聽到王妃和他在起爭執,說是他為了舊年的一些恩怨故意不救王爺的!”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的……” 我猛然睜開了眼睛,直直的盯著蘇蘭,“王妃現在在哪?” 正和青平小聲傾訴的蘇蘭聽到聲音,不由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我,悲泣又變成了怯怯的忐忑。小手指了指外面。 我立刻翻身下,青平反應過來,一邊遞一雙鞋子追過來一邊喚道:“神女……鞋子,神女,你去哪……” 我自然是去找東商問清楚,康玄楓究竟是不能救還是他不愿意救,舊日的恩怨真的有那么重要嗎? “別說蛇傀忘魂無解,就是真有解藥,我也不會給他用……”是東商的聲音。 “kuang”我猛的推開房門,望著東商驚慌失措的震驚開口問道:“東商,你老實告訴我,蛇傀忘魂究竟有沒有解,楓兒究竟有沒有救?” “師妹,你聽我說……”東商說著就要過來抓我。 我側身躲開,“你只管告訴我,有還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