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思之如狂
“等我?”我拿手指指了指自己,既而有些明白過來,微微勾了唇角:“方丈如何知我一定會來?” 老和尚安靜祥和的微笑:“會的,為了你心中所念,你一定會來的?!?/br> “既然如此,大師應該知道我來所謂何事?” “不知?!彼p輕搖頭,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渡空師祖在離開前有一物要老納轉交于施主?!?/br> “渡空大師離開了?”我驚訝出聲,心里亦是濃重的失落,“他去了哪里,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崩虾蜕腥允俏⑿u頭,我卻覺得那微笑過于虛幻,似乎說話間就能煙消云滅。 這時有一小僧手呈錦盒而來。老和尚微微點頭,小僧轉身把錦盒送到我面前。我不懂其意,不解的看向老和尚。 “施主不打開看看嗎?這是師祖出行前特意留給施主的,施主想要的答案全在里面?!?/br> 身形不變,笑容不變,仿佛剛剛說過的話并不是出自他口。 我接過錦盒,轉首看了看康玄陽,他示意我打開錦盒,眼里的疑惑和好奇并不亞于我。 錦盒并未上鎖,甚至連上鎖用的鼻扣都沒有。渡空這個老人家也真能放心的把東西交給旁人。 老和尚雖然面有微笑,但眉宇之間卻是毋庸置疑的嚴謹認真,一旁的小僧亦是如此。我心下好奇,渡空他會留什么給我呢?會有我想要的答案嗎? 緩緩打開錦蓋,里面空無一物,錦盒里層鑲黑色綿布,軟軟的,柔柔的,無論眼觀、手感都極是舒服。唯有底部是金黃帛絹,質感細膩光滑。手指輕輕摩挲,帛絹一角竟輕而易舉的撩起。靈心一動,忙取出帛絹,將錦盒交給一旁的青平,才小心翼翼的打開。 帛絹上,兩行近似楷體的墨字如行云流水般瀟灑飄逸。 看著帛絹上的字,我心里更是茫然,這句話,我曾夢里聽過,也聽渡空說過,而現在,它出現在渡空留給我的錦盒里,夢里的老者若是渡空,那么他究竟想告訴我什么? 康玄陽湊過來看了看,眉頭緊蹙:“這上面寫的是什么?” “前世冤孽今世緣,欠債何時都需還?!蔽亦畛?。 話剛出口,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指著帛絹問他:“你不認識上面的字嗎?” 他澀然一笑:“只是看著熟悉,跟我學過的那些字倒不盡相同。以為你也會看不懂,可誰知你一看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阿離,你從哪里認來的這些字?” “你不認識?”我驚訝的執起帛絹再次仔細的端詳。 “前世冤孽今世緣,欠債何時都需還?!边@十四個字字跡工整,筆畫端正,并無絲毫了草之跡,如何會看不懂呢? 還是說渡空有什么神奇的本領,讓這份帛絹只有我能看得懂? 這是他錦盒不上鎖卻全然放心的緣故嗎? “呵呵,老納讀過天下書,識遍天下字,雖不能全然熟寫,倒也都認識,只是這幾個字,老納卻是第一次見。師祖說天下間唯有一人能認得此書。既是留給阿離施主,想必這個天下一人必屬施主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方丈聲音飽滿,言語爽朗,看樣子,那渡空并未做任何手腳。但,為何他們都看不懂呢?,這幾個字也無什特別之處??? 視線錯開帛絹,不經意間瞟見康玄陽的腰間玉佩。 玉佩上“玄陽”二字字跡圓潤,平滑,隱約帶著一種霸氣。最主要的是,那字…… 我心頭狠狠一震,似有些支撐不住,竟踉蹌一步,嚇的康玄陽趕忙過來扶我:“怎么了?” 我緩緩搖頭,心里的震撼無以言喻。抬眼望著靜然打坐的方丈,有些找不回自己的思想。 “那渡空……究竟何人?” 好半天,我才問出這么一句,腳下虛軟,任由康玄陽扶著,他眉間縱有迷惑不解,也是生生的壓了下去,不曾開口。 渡空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寫楷書?為什么會用楷書寫簡體字?民國年間,人們所熟寫的字依然還是繁體,簡體字是六幾年才真正開始推行,那渡空如何會寫? 難道他也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嗎?若是這樣,他又怎么清楚的知道我的事情? 眼前的老和尚叫渡空師祖,或許他真的是什么能人異士,天外之人?若是這樣,我和成澤之間的聚合離散,誤會重重皆是他從中搗鬼?還有厲沐楓的憑空出現和猝然死亡,讓我背負也許一生都不能釋懷的愧疚和自責。 思及此,我不由得心火焚燒,憤恨難平。 “師祖既是師祖,何來何人之說?”老和尚瞇著眼,打起啞迷。 我壓下心頭的怒火和震撼,盡量讓自己平靜,“且不論渡空為何人,當初我因著成澤對他人的溫存一語而心生絕望,投湖輕生,卻來到這莫名的時空,月前機緣回去,見那琳身懷六甲,成澤緊張擔憂,又有幸福欣喜,當即心膽俱裂,恨不得一死得平靜。日前,我又見到成澤,他正精心的布置一場與我的結婚典禮。他愛的人依然是他的尹沫離,依然是我。想來數次所見的背叛,恐怕皆是渡空造出來的假象。等我想通這一切,對成澤心懷不安之時,又有厲沐楓憑空出現,為我而死,讓我愧疚自責,難以安心。 渡空既是佛門中人,為何管起紅塵之事?管就管了,為何偏偏要捏造這許多假象,讓我和成澤誤會重重,最終得以時空相隔,終生不得相見?佛家講慈悲為懷,這就是你們的慈與悲嗎?” 我說著說著,竟是淚流滿面,泣不從聲,那個用生命來愛我的成澤,為何總愛的這般辛苦隱忍,到最后依然不得與愛人相守,老天為何要對他如此殘忍。 老和尚臉上微笑如舊,讓人心生憎恨。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那成澤不管究竟心屬何人,到底都是娶了旁人,施主,你又何必執著?” “這一切都是渡空從中作梗,若非如此,與成澤結婚的便是我,如今卻是只留一具身體,他自是無從辯認,又何來娶了旁人之說?” “呵呵,看來施主還未明白。即使是同一具軀體。但不同的兩個靈魂,性格秉性、行為處事皆不相同。枕邊人不是心中人,他豈會不知?然而他從未疑心,為何?” 為何?我心里猝然巨震,剛剛燃起的希望被一盆突如其來的冷水澆的星滅。雙唇顫動,竟是找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他卻不肯罷休,繼續殘忍的話語:“施主這次歸去,師祖并未加阻攔。施主仍選擇回來,怕是心歸何處已然有知。罷了罷了,塵緣事,塵中了,佛塵兩清空好了。兩位施主請回吧!” 話音一落,竟是閉上雙眼,再說什么都猶如未聞,靜默打坐的身形紋絲不動,如初來時一般,靜如雕像。 還想再說些什么,送錦盒而來的小僧已做出請的姿勢,只得忍罷。 出了禪房,一路沉默無語。涼風吹在身上,夾著絲絲冷意。 剛出禪院,就聽見哀鐘鳴響,沉重幽遠,久久不斷,后有僧人迎面而來,步履整齊,沉重緩慢,竟有百余人。 康玄陽忙拉著我退后,視線隨著眾人前進而移動。 我隱約感覺到了什么。 眾僧行至禪院,在禪房門前停立,頭低垂,雙手合什,有小僧進得禪房,復又出來,滿臉哀傷之色。 “道空方丈圓寂升天!” 縱然早有預感,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里還是狠狠一窒,原來老和尚最后的生命只為等待我的到來。 我朝禪院深深躹了三禮,迫不急待的奔離慈光寺。 “你走慢些,身上還有傷呢!”康玄陽緊張的拉著我,臉色煞白,“你要去哪?” 我按住疼痛的傷口,“寧安王府?!?/br> 我要去寧安王府,我要見康玄楓。老和尚說的沒錯,我是確定了自己的心意,看清了所愛的人是康玄楓才回來的。 我早已心屬康玄楓,只是自己不敢承認,怕違背當初的誓言,怕康玄楓的癡傻不能給我安定,我一直都在害怕,小心翼翼的守著自己,丟了心也不敢承認。 在醫生宣布厲沐楓心臟跳動停止,搶救無效的那一刻,我更害怕,害怕身中奇毒的康玄楓像厲沐楓一樣再也醒不過來,害怕再也不能聽他甜甜的喚一聲“阿姐”,害怕我的世界再也找不到他。 成澤會繼續他的婚禮,不管他娶的是不是我,都是我的身,我也應感安慰,他沒有變心,變心的是我,成澤,沫離今生對不起你。 可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住的,動了心,動了情,即使做一個背棄的人,我也要面對自己心中所愛。 況且康玄楓他真的需要我。 馬車剛剛停下,我便迫不急待的跳下馬車,牽動胸口上的傷,眼前一陣眩暈。 “神女小心?!鼻嗥郊皶r扶住我,言語間全是擔切, 我揮揮手,等一陣眩暈過去,拾步上臺階,熟門熟路的向里急步。 “傻小子現在大概在武候殿?!笨敌柾蝗婚_口提醒。 我心里閃過一絲迷惑,康玄楓沒事是很少在武候殿的,寧安王爺把他保護的很好,除了近室宗親,幾乎沒有人知道康玄楓癡傻如若孩童。 迷惑也只是一瞬,對康玄楓熱切的思念讓我腳步匆匆,自動屏蔽周圍的一切。 武候殿今天來往的人特別多,我幾乎一眼就望見了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他站在殿前的桂花樹下,一身白衣迎風而立,風華絕代的模樣仿佛剛從畫里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