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楓園來客
醒來的時候,身邊已沒有了康玄楓的身影。如果不是身處的是康玄楓奢華高雅的房間,我一定會以為昨晚的種種不過是一場由寂寞而產生的臆想春夢。 “醒了?” 我剛坐起身子,佟月就端著銅盆進來了,看著我盈盈一笑,又轉身忙活起來。 我有點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默默起身下床。即使康玄楓心智如孩童般,可畢竟是成年人的身體,同床共枕一宿,難免不讓人多想,想歪。 偷眼瞄去,佟月極其平靜自然的把一條毛巾放到銅盆里,浸濕,擰干,然后拿過來遞給我,“先擦把臉吧?!?/br> “嗯,好?!蔽医舆^毛巾的同時,暗暗呼一口氣,還好,佟月沒有多想。 卻忘了,平日里,只有身為世子小王爺的康玄楓才享受過佟月如此細心周到的照顧。 “你真早!”我邊說邊坐到梳妝臺前,拿木梳梳理長發,隨口問道:“小王爺呢?” 佟月是千年如一日,雷打不動的天不亮就起床。幾乎每天我起來的時候,她都已經服待康玄楓穿戴好,并備好早起的膳食了。相較于她的勤勞本分,我是天天睡到自然醒,有時甚至康玄楓來叫我起床。 “小王爺去給王妃娘娘請安了?!辟≡掳察o接過我手里的毛巾,道:“佟月今天不早,早的是外面那些人,他們都在外面等了快一個時辰了!” “外面那些人?”我疑惑的扒著窗欞向外張望,只看到迷迷蒙蒙的樹影,“楓園這么早就來客了嗎,誰???” “不是客人,是來接阿離你的?!辟≡抡Z笑盈盈。 “接我?”我停下手里的動作,不解的望著佟月。 “是??!”佟月淺笑,接過我手里的木梳,“今天可不能再梳簡單的婢女發式了?!?/br> “呃……”我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怔怔的看著佟月,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出一點端倪來。 我不會梳古代那些煩鎖的發式,剛來王府的時候,佟月見我扎的兩條辮子過于奇怪,就教了我一個簡單易學的發式,把所有頭發分成上下左右四份,用發帶分別從發根部束起;再把上面的兩束相互纏繞,擰成一個固定的發結盤在頭頂,但不能過大,耳后的兩束就垂落于胸前,發式簡單利落。 這種是大戶家族最簡單的的丫環發式,也是我唯一會梳結的發式,自從學會這種發式,我的發型就沒變過樣。 她說我今天不用梳理這種簡單的發式,這怎么能不讓我感覺到奇怪?她明知道我是不會梳理其它發式的。 佟月笑了一下,那個笑我總覺得太過于高深莫測,“阿離,或許出了這間屋子,你就再也不是阿離了?!?/br> “什么意思?我不就是我嗎,什么叫我不是我了?” “好了?!辟≡螺p輕放下梳子,情緒莫名,“還是快出去吧,外面的人該等急了。阿離,你記住,佟月答應過你的事永遠都不會變!” “佟月——”我驚訝的望著她,她今天好奇怪,大清早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讓人找不著頭尾。 難道跟外面的來人有關? 再看她時,她臉上的笑容已變得平靜,像一池靜水,擊不起半點波瀾。她半扶半推著我往外走。 “姑娘快去吧,外在的人可是等了好些時候了,再晚恐怕皇上都等不及了!” “皇……哎……你怎么帶我從這里走???” 佟月她竟然帶著我從康玄楓的寢宮正門直接進正廳。這在等級森嚴的豪門貴族來說是決不允許的,佟月在王府這么多年,怎么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心里有好多疑問,她對我怎么突然間換了稱呼?還有,她剛剛提到皇上,她說皇上也等不急了,皇上他在等誰?這個時間不應該是早朝時間嗎? 來不及多想,更沒有時間問。剛步入廳堂,便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一屋子鮮亮衣襟的女子低頭垂首站滿整個大廳,身形靜默一動不動,像是被冰凍了一般。那衣著打扮似乎跟昨天來武候殿的皇帝皇后身邊的侍女一樣,難道她們是…… “拜見神女!” 不等我想明白,鮮亮衣襟的女子同時拂袖而跪,整齊莊重的姿態儼然是經過長期的嚴格訓練。如彩云般的衣襟匍匐在地上,像一只只匐息的蝶。 最重要的是,她們匍匐的方向是正對著我! “你……你們……”我彷徨后退,腦袋里嚶嚶嗡嗡作響,無法思考。 “姑娘忘了嗎,昨晚,皇上當著天下群臣賜封姑娘為‘神女’,她們都是皇宮里的宮娥,是皇上派來迎接姑娘去祭天的!”佟月及時扶住我,在我耳邊小聲提醒。 “祭……天……”這回我不只腦袋嚶嚶嗡嗡作響,連身子也忍不住發起抖來。 祭天?這是個什么概念?我不自覺的抱攏雙臂,感覺背脊一陣一陣發寒。 佟月走過去,一一扶起前面的幾位宮娥,似乎還有把什么東西塞到她們手里,“幾位jiejie請起,我們姑娘既來自塵外,就沒有這多講究。對于皇宮里的禮儀規矩也不盡了解,日后還請各位jiejie多多關照!” 一位宮娥盈盈拂了一禮,低眉順目道:“不敢,神女是九天之神下凡,受東康萬民敬仰朝拜,是帶領東康國走出戰爭困苦的神女,我等姐妹三生有幸才得此神圣之責,以恭迎神女前往敬神殿行祭天之禮,以答謝天賜之恩。若有不周之處,還請神女恕罪……” 那位宮娥還說了些什么,我迷迷糊糊的聽不清楚,只聽得她說“敬神殿”。 昨晚,琉璃鏡獻上,皇帝是說過賜居“敬神殿”,我還以為那不過是他一時的沖動與顯擺,就連他封的“神女”也只是個有名無實的好聽掛號。 現在,他竟然要我以“神女”的身份去“敬神殿”祭天? 這個祭天又該怎么祭?是像那些招搖撞騙的道士做一場秀的法事,還是像電視里演的那些祭祀一樣,把人搞死,以魂祭天? 若是前一種,那不是欺騙天下臣民嗎?皇帝他又何以信服天下?若是后一種,那我…… 我不敢再想下去,手扶著旁邊的圓柱,手心里滿是濕漉漉的冷汗。 無論是哪一種,我都不愿參與,只是我有得選擇嗎? “請神女選服!” 一個響亮亮的聲音打斷我的神思。她話音剛落,依次走出三個手托玉盤的宮娥,她們排成一字筆直恭順的站在我面前,玉盤穩穩的端在手里,俯首低眉,恭敬而不失氣度。 玉盤里白、粉、黃三種顏色紗衣疊的四四方方,整整齊齊,白如初冬皚皚飄雪,粉若入春緋緋飛花,黃似深秋熒熒迷月。三種都是極其輕盈飄逸的顏色,亦真亦幻,手撫上去觸感極其柔軟,絲絲清涼充盈其間,清冷華貴,細看,似乎還伴有隱亮光澤。 看來,皇上對“神女”也是費足了心思。 我穩了穩心神,知道此次是在劫難逃,悠步上前選了粉,這種顏色總讓我有心動的感覺。衣服的穿戴極其繁瑣,用里三層外三層來形容絕不為過,裙長沒足,如彩云拖月,色澤清透而高雅,飄緲若仙,不似在鳳天閣的那些裳服,給人一種放浪輕浮。 宮娥說:這是宮服。 每一套紗衣宮服都有相配襯的翠羽明珰,配戴飾品時,她們要換掉我手腕上的七彩琉璃珠,被我拒絕,琉璃珠是康玄楓送我的禮物,我不想離身。它的瑕美也足以配得上這身飄逸的宮服,隱若泛光反而更讓我有種飄然若仙的感覺。 為了配合七彩琉璃珠,宮娥只得改變發式,留少許長發垂散在背后、胸前,頭頂的發髻結環微微后傾,插以珠翠瓔珞,發髻頂部綴以米粒珍珠流蘇串,長至齊發,微動,發出串串輕脆的聲音如泉水叮咚作響。 描娥、涂腮、畫唇,最后在前額配以三道米粒珍珠串,整個妝容算是告一段落。 看著鏡子里飄柔若仙,如夢似幻的粉衣女子,我怔忡半晌,輕輕撫著鏡子里嬌麗的容顏,不敢置信,鏡子里那個美若天仙的女子真的就是我嗎? “姑娘真美,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不,姑娘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佟月一臉驚艷的望著鏡子,仿佛里面那個隱煞了所有光輝的女子是她自己一般?!懊?,是福,也是禍。佟月能為姑娘做的只有這么多。此去皇宮,姑娘須步步三思才是!” 我驚疑的望著佟月,她說的沒錯,皇宮自古皆屬女人的戰場,我若進了皇宮,定是禍多于福。關于這點,我早有思量,只是沒想到,這話會從佟月的口中說出,她久居王府深院,怎么能把世事看得這么透徹? 不容我多想,為首的宮娥垂首曲禮,說道:“請神女移步,前往敬神殿祭天!” 她的話音剛落,所有宮娥都矮下半個身子:“請神女移步,前往敬神殿祭天!” 一句話,把我心中所有的飄然欲飛全部打散,再裝進來的就成了忐忑不安。 前方等待我的,將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