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傾酒。
秋雨夾雜著涼意, 來勢洶洶,從晴空萬里到烏云蔽日不過須臾之間, 雨點猛烈叩響大地, 斜掃在玻璃窗上,匯成布幕蜿蜒而下。 閃電撕破了黑漆漆的天空,滾滾雷聲洶涌而來。 李念正講到文言文, 背身寫著板書, 喬卿久在雷聲中頓筆,筆尖扭曲的在卷面上劃出道痕跡。 今天洛今沒有和平常一樣坐到自己旁邊的位置上來, 二班人數正正好好五十個人, 缺了蕭恕和應長樂以后多出兩個空位。 洛今人乖巧, 加上自行換坐換到了個女孩子旁邊, 老師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早上洛今如舊在喬卿久旁邊的位置上坐下, 屁.股還沒坐熱, 江盡月就拎著書包從第二排走了過來。 他拉開自己空空如也的書包,面不改色的講,“昨天寫卷子寫的太晚了, 早上沒按時起來, 匆匆忙忙被我媽趕出門, 忘記把書和卷子裝進來了, 今今能過來坐, 借我看個書嗎?” “......”喬卿久嘆了口氣, 洛今沉默著仰頭凝視江盡月。 她倆就差把:“你他媽仿佛在逗我笑”印在腦門兒上了。 大家讀了十來年書, 忘帶哪張卷子、哪本書的事情常有發生,畢竟人不是機器,學到昏迷的狀態常有發生。 可整個書包空空如也, 連筆袋都沒帶的, 江盡月是頭一號,別的不說,您背包的時候沒覺得重量非常不對嗎? 饒是知道江盡月這個saocao作就是為了讓自己坐回他旁邊,洛今還是嘆了口氣點頭應下了。 有日子沒坐他旁邊,洛今原以為自己會覺得難過,實際上她坐下了,也就真的只是坐在了一個位置上而已。 共用一張卷子,貼的很近,手臂偶爾蹭到,洛今的心不再飛速跳動著,她很安靜,這種安靜是暴風雨的前兆,在用最緘默的方式,給江盡月宣讀他的死刑通知書。 “別看雨了、看看我吧,把燈打開?!崩钅钋煤诎逦⒁饬?,喬卿久深呼吸,在心里默念著沒事、沒事,她努力的說服自己。 又是道悶雷炸開,燈火通明的教學樓瞬息陷入了黑暗之中。 教室里先是沉寂,而后意識到停電,歡呼聲響起來。 走廊里向二班方向疾步走來的蕭恕迅速按亮手機電筒照明,開始狂奔。 李念嘆氣,卷著教參,在講臺上重重的拍了幾下,高聲喊,“大概是打雷斷電了,大家在原位休息,不要走動,我們等來電?!?/br> 喬卿久自認最近幾次暴雨天都沒能引發她的恐慌,她在逐漸的治好自己,但陷落在黑暗中,雷聲仿佛在耳畔炸裂,倏然把她拉回了那個收到父親死訊的雨夜。 喬卿久倒吸著涼氣,過緊身上的外套,依然止不住的打冷顫。 后門被推開的微弱聲音掩在同學們激動的聊天里,黑暗里的光亮最為突出,喬卿久尋著光看見了蕭恕的臉。 下一瞬光滅了,蕭恕按掉電筒,拉開喬卿久旁邊的椅子坐下。 她懸著的心慢慢落回該在的位置,忽然有什么東西兜頭罩下來。 喬卿久發呆的須臾,耳畔忽然被吹了口熱氣,蕭恕低啞帶著磁性的聲音響起,“久寶乖,別怕?!?/br> 并不是她的應激反應好起來了,是因為蕭恕在陪她,喬卿久在這一刻想要發瘋,她摩挲著蕭恕優越的五官輪廓,雙手捧著他的臉。 在溫熱的唇上落下輕吻。 窗外是急風驟雨、室內有老師同學,他們在外套下接吻。 請神明賜于我愛與勇氣,這輩子都能抓緊蕭恕的手,不必在放開。 燈重新亮起那刻,喬卿久對著燈火在心里起誓。 **** 南平城的四季分明,稱得上是春有百花夏有荷、秋有彩林冬有雪[1]。 三兩場秋雨隨著蕭瑟北風打落泛黃的葉片,深秋悄然而至,毛球長大了不少,皮毛漸漸豐盈起來,臉更是大了一圈。 喬卿久期中考試的排名和去年期末一樣穩定,全校第二十一名,不進不退,但著實已經付出了她本人最大的努力,沒什么可抱怨的。 每天睜眼敲開隔壁那扇門,就能看到喜歡的人,夜里挽手穿過路燈昏黃的巷口歸家,不可為之不幸福。 他們商量著定下計劃:一周努力六天,休息一天。 周六那天休息,睡到饜足,中午才會從床上爬起來。 蕭恕帶她去吃飯然后飆車,喬卿久固定會在晚上,挑兩人都沒事做的時候,在蕭恕處心積慮為她安的練舞室里跳上一個鐘頭的舞來解壓。 她不再跳曾經為自己拿下無數獎項的民族或者是學過的古典,喬卿久放節奏感極強的樂曲,跳krump(街舞的某個分支)。 諾大的練舞室里,喬卿久對鏡,動作激烈的熱舞,她后橋撐地接空翻,跟著鼓點的節奏,把每個動作做到最極致,仿佛能將所有的負面情緒在短時間內發泄出來。 蕭恕其實真的看不太懂舞蹈表演類的藝術,但心上人跳的好看,他熱衷于觀賞喬卿久的一切。 為她鼓掌、為她發狂。 冷風刮卷著庭院里石榴樹的樹枝,蕭恕按著喬卿久在練舞室的一角,細細密密地落下親吻。 鏡子環繞了除開門以外的地方,喬卿久仰頭,鼻尖想蹭,余光里看到臉頰緋紅的自己,和正平復呼吸的蕭恕,手臂再度壓下他的后頸,吻上去。 被時間和現實推著往前走,昔日曠課按年曠對不羈少年終究拿了筆,曾經一天里大半天都分給民族舞的少女再沒有跳過民族。 辛苦,卻始終再朝著有彼此的未來努力走。 十二月上旬,應長樂和蕭恕進了數學競賽的冬令營,今年的冬令營是鄰市承辦,為期五天。 這類競賽的訓練營都有明文規定,需要選手上交自己的手機,與世隔絕,專心學習。 蕭恕進營前像個要出差的家長,家里的孩子最多不超過八歲那種。他提前把冰箱塞得滿滿當當,生怕喬卿久因為不知道吃什么餓死了,直接按她的口味選好了每天的外賣店家。 了解喬卿久時常陽奉陰違,不喊就不吃飯的病,蕭恕直接拜托了洛今看著她,反正高二的晚自習到八點才結束,晚飯直接在學校吃就好了。 洛今一口映下,承包了對喬卿久的暫時監管義務。 不止如此,蕭恕周一白天飛的鄰市,喬卿久回家發現自己臥室里貼了無數張便條。 諸如:[這里是充電寶,電充滿了,記得帶走。] [暖寶寶在門口,記得在包里備上兩張。] [差不多四號你來月經,止痛藥左手邊,我不在身邊就先別浪了,不許喝冰的。] 字體遒勁凌厲,喬卿久面帶微笑一張一張的看過去,笑意深厚。 她自言自語的講,“你啊你,真是cao心的命?!?/br> 喬卿久睡前整理被子的時發現里面裹了個絲絨盒子,拆開是瓶香水和喬卿久前陣子微博轉發過的某條限量項鏈。 仍是不變的紙條:[禮物跟有你說喜歡的、我一直用的香水,我不在的日子里,噴噴香水,裝我在吧,過幾天就回來了,愛你。] “……”喬卿久聽話的拿起香水,在空中噴了兩泵,清冽的木香瞬間撲入鼻腔。 她使勁嗅了幾下,在床上打起滾兒,又覺得自己一個人這樣不太好,趿毛茸拖鞋去貓窩里撈出毛球,抱過來分享。 喬卿久雙手捧著毛球,對上它藍寶石般的眼睛,“你說蕭恕哥哥為什么這么好???” 毛球動動耳朵,“喵喵喵?!?/br> “我懂了,你說因為我眼光好?!眴糖渚美碇睔鈮训那膺餮赃髡Z,繼續問,“世界上會有人不喜歡你蕭恕哥哥嗎?” 毛球長大嘴,“喵喵?!?/br> 喬卿久點頭,“嗯,兩個字,你說不會?!?/br> 毛球崩潰與否喬卿久不知道,反正她開心,貓不高興,有本事離家出走啊,出了臥室門,反正整個院都是他們家的。 她和毛球玩了一小會兒,才放開貓,關了燈百無聊賴的進行睡前刷手機活動。 喬卿久剛在日程倒計時上添上距離蕭恕獲獎還有七天。 上方就彈出了條消息。 polaris:[《落幕》今天晚上定檔了,下周三首映,給你留幾張票?] 《落幕》在十一月曾經上過熱搜,在沒上映的情況下送選金雄獎,一舉奪下最佳小成本故事片、最佳女主角、最佳導演、最佳編劇、最佳攝影五獎,爆了今年電影圈的大冷門。 當時曾經有住在微博的網友滿臉問號:[今年的岸女郎也奶成功了?喬卿久長什么樣,好看不,誰給我來張圖。] 首樓的網友沒貼圖,直接上了鏈接:[兄弟你斷網了是吧,好看死了,氣質扛鼎,而且本身就是個舞蹈演員。第一個鏈接是春晚舞蹈、第二個鏈接是b站喬卿久舞蹈集錦,喊我紅領巾。] 奈何影片尚未上映,連片花都沒放出來。 喬卿久沒有關注這些,網友甚至找不到她的私人微博,好看的meimei和八卦千千萬,沒幾天就金魚腦了。 這段時間學的醉生夢死,喬卿久差點兒就忘了這電影的事了,她不是圈內人,沒有入圈的想法,對此不甚上心。 傾酒:[不用,我周三要上課呢。] polaris:[小姨說她會來看。] 宋知非的小姨就是喬卿久她親媽,算起來自五月底搬到八號院,她們竟然有足足半年沒見過面了。 喬卿久猶豫了片刻回:[那先留四張給我吧,以防萬一。] 她潛意識里不覺得電影的首映對自己有什么重要的意義,或者說連帶著導演陳岸和編劇宋知非都并沒有把《落幕》當成一部流量電影。 從拍完殺青那天開始,電影在喬卿久這里就已經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這電影來提前的宣發都沒有,就別提什么要主創奶熱度的事情了。 但因為母親會去看,喬卿久下意識的給蕭恕和自己的朋友們預留了位置,連洛今可能想帶江盡月去看都想到了。 polaris:[好的,那我給你留六張,還有件事,我有圈內的朋友問我,一月中旬會上檔選秀類節目,缺個舞蹈導師,你有沒有興趣?] 傾酒:[???你這朋友腦子被驢踢了嗎,我一素人當哪門子導師啊。] polaris:[我不是為我朋友講話,但相信自己,你去當舞蹈指導是可以的,專業是有的。] 傾酒:[不去、不想出道、誰也不能耽誤我學習。] polaris:[jiejie最近忙,也沒關系你,不然我給你買點兒練習冊?] 傾酒:[你走!] **** 習慣是種極其可怕的東西,它在不知不覺中讓你形成了固定的模式,直到發生改變,措手不及。 蕭恕離開的第一天晚上,喬卿久尚且沒發覺習慣的可怕,翌日清晨她洗過臉,去西面給蕭如心點香,把著橫欄去望蕭恕那扇不會打開的臥室門,才發覺不適應。 蕭恕進冬令營里的第三天,喬卿久從卷堆里抬起頭,看向窗邊,晶瑩剔透的雪花撲在床上,展著身姿,她愣了半分鐘,終于反應過來,今年的南平初雪下得竟這樣早。 喬卿久下課后拿著手機拍了幾張圖片,發給蕭恕,知他現在看不到,但就是想和蕭恕分享關于自己的一切。 南平落了雪,鄰市津門濃云蓋頂,少年人們伏案算題,教室里安靜的只能聽見筆尖摩擦卷面的沙沙聲。 黑板上寫著的是距離cmo(中國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閉幕式還有兩天。 蕭恕視力極佳,選了最后一排的位置,應長樂不喜歡和人說話,所以干脆的坐了他旁邊。 兩座氣質冷峻的冰山湊在了一起,生生把后排的溫度帶低了不少。 入營后他們上交了手機,幾乎與世隔絕的上午考試,下午自習刷題,連去食堂吃飯的步子都極快,沒有人抱怨這個制度,只有人忽然崩潰大哭。 蕭恕和應長樂算是例外,高二即拿到了冬令營的資格。 能坐在冬令營里的多數人都高三,幾乎無一例外是過去兩年多里放棄除開數學之外的其他科目,孤注一擲。 要么贏下這局走保送,要么拿著加分或降分高考,一切清零。 競賽生是局外人羨慕的對象,只靠一科就能在拿到保送的資格,但只有局內人知道有多痛苦。 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但起碼有人許多人陪你闖這遭。 而競賽是個體的孤注一擲,蕭恕演算完最后一題,放筆扭動寫到酸痛的手腕。 無端端地想起曾經和jiejie的對話。 那時候蕭恕還非常小,他踩著板凳翻蕭如心的書柜,柜子里有一橫格,滿滿當當都是做完的競賽題集。 蕭恕指著問,“jiejie你做完的練習冊都不扔的嗎?” 彼年蕭如心已經保送中科大少年班讀大二了,她從電腦前移開視線,落在蕭恕指的地方,輕笑了聲回,“家里地方多,就留著了。那僅僅是練習冊而已,是我的整個青春年少?!?/br> 競賽對自己來說又算什么呢?最開始是父母想要復刻女兒那條成功的教育之路,蕭恕順著走罷了,他恰好有天賦、又或許是蕭如心耳濡目染的多了。 這些年一路學、一路拿獎,到蕭如心離開之前,蕭恕都覺得競賽于他沒什么實質性的意義,單純的為了讓家人高興,學來不費力。 再然后變成了故人的心愿,那些難眠的日夜,借著燈火一張一張的刷題,從夜色濃重到清塵收露,在和喬卿久熟絡前,全是由這些習題陪著他捱過。 蕭恕的思緒被收卷鈴終止。 應長樂揉著手腕敲他的桌子問,“想我家久寶呢?” “那是我家的?!笔捤〖m正道,搖搖頭問她,“你說競賽對你來說算什么?” “……”應長樂沉默了片刻,反問,“你問數學還是物理?” 蕭恕挑眉,差點兒就忘了,面前這位大小姐和他一樣,兩門都拿到了冬令營資格。 “這還有區別嗎?”蕭恕懶散的癱倒椅背上講。 “有的吧?!睉L樂若有所思,“數學對我來說是擅長的、物理則單是為了追尋某個人腳步?!?/br> “嗯?!笔捤↑c頭,沒再多問什么,應長樂也不再搭話,安靜的趴桌休息。 物理競賽拿過獎的,和應長樂關系最親密的那個人叫曲楚,蕭如心曾經國家隊的隊友,許多事真說破就沒意思了。 **** 喬卿久完全沒想到過,有一天她會在八號院門口看到周音。 冬夜北風呼嘯,路燈昏暗,喬卿久背著書包被釘在原處,她看著燈下的人模糊的輪廓,只覺自己的近視嚴重了不少。 否則這世間,怎么會有認不出母親的女兒呢? 周音燙了頭大波浪,穿著身新買的毛呢外套,懷里抱著個紙袋,望著喬卿久來的方向,哈出口白氣,才緩緩喚道,“久久?!?/br> 原來是有的啊,真可笑呢。 “媽?!眴糖渚玫吐暫?,她慢吞吞的迎上去,扯出抹微笑,“我們進屋說吧,外面實在太冷了?!?/br> 周音忙不迭地點頭答好,跟在她身后進了屋子。 喬卿久帶周音去正廳,桌上的電熱水壺因沸騰而發出鳴叫,毛球尋著光亮搖搖晃晃的從偏廳邁步過。 “我養了只貓?!眴糖渚脧澭?,摸了摸毛球的腦袋,打破這尷尬的靜默。 周音看著貓夸獎,“挺可愛的,是你喜歡那種,我記得好像叫金漸層對吧?” “是啊?!眴糖渚眯念^一酸,揶揄說,“難為您還記得了?!?/br> 周音并不惱,她把剛才抱在手里的紙袋子往前推送,神色溫柔,“我買了你之前很喜歡吃的那家粵菜店的糕點,晚上餓了當宵夜吧?!?/br> “好?!眴糖渚冒鸭埓驳阶约菏诌?,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喬卿久其實是真不知道應該要說些什么,周音大概是愛著她的,否則不會記得她隨口提過的貓、繞大半個南平買這家點心。但那些歇斯底里的謾罵、和生日時讓她離開自己生活的愿望,像是把鈍刀,橫插在她們中間。 這輩子至死都是母女,血緣關系永遠無法切斷,為周音裝乖、跳民族那十幾年,她從周音哪里得到了太多太多的愛意,哪怕父親逝世后周音改變良多,也無法讓喬卿久否定周音曾經非常、非常寵她的事實。 拉黑那天不是沒有懷有過期待的,可惜周音仿佛沒有發現自己拉黑了她般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喬卿久無可奈何。 周音搓了搓手,笑容滿面,討好似得詢問著她的近況,喬卿久有問有答。 最后周音問到了她關于未來的規劃,“我聽王老師說你不再跳民族了,那今后有什么打算嗎?” 仿佛是怕喬卿久多心,以為自己在責怪和干預些什么,周音語速飛快的解釋,“mama沒有怪你突然不跳舞的意思,家里有足夠的財力,支撐你做任何你喜歡做的事情,雖然我……” 喬卿久垂著眼,看見腳邊趴著的毛球,貓咪永遠無憂無慮。 她聽見周音艱難的承認,“雖然我不是個好母親,沒有照顧好你,可請你相信,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希望你過的幸??鞓??!?/br> 正廳的頂蓬懸了水晶吊頂,廳門大開著,空調被打到三十度,和冷風對吹。 喬卿久始終沒有去看周音的眼睛,她望著門外潑墨的夜色,目光沒有聚焦點,遠眺游離,去撲捉一縷風。 “聽阿非說你拍的電影下周就上映了,我會準時去看?!?/br> “國內這些年的高考越來越難了,你是想國內高考、走藝考還是單純高考,需不需要mama給你找補課老師?或者想不想出國什么的?” “有挺大的明星經紀公司給我過打電話,問你想不想簽約出道,合約以你個人意愿為主……如果你想出道的話也不是不行?!?/br> 周音的話非常多,喬卿久甚至覺得她一口氣說完了自己可能發生的想法、可能想做的事情。 “我這趟來不是想補償你什么、只是想告訴你,你想走的任何路,我都無條件支持?!?/br> 喬卿久攥著紅色的校服褲子,鼓足勇氣捏頭,對上周音的臉。 所有的質問在看見母親那雙滿載了憂傷的黑色眸子時被吞咽下肚,罷了,這人生足夠慘了,沒必要再嫌心口的刀鈍,刻意往下壓,讓它切得更深了。 喬卿久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好心情,軟聲一一作回。 “電影之前拿了些獎,拍的反正我挺滿意的,下周三上映,我應該會帶我好朋友一起去看?!?/br> “前陣子參加數學競賽拿了個省二等獎,不太想出國,會在國內參加高考,如果有需要的話會打給mama的,你的微信我等下會加回來?!?/br> “暫時沒想過出道這件事,拍電影完全是心血來潮?!?/br> “還有?!眴糖渚幂笭?,“但您可能沒法比世界上任何人希望我幸??鞓妨??!?/br> 周音困惑地看著她,喬卿久摸了摸脖頸上的項鏈,無比坦蕩地回,“我和蕭恕在交往,我的臥室很溫馨、暴雨天已經不再害怕了,他是最希望我幸福和快樂的那個人?!?/br> “……”周音雙手交疊,怔然消化了半分鐘,木訥講,“我很開心?!?/br> 抵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回答不夠誠摯像是某種自我安慰。周音正色,重復道,“我之前擔心過你們同住一個屋檐下相處的不好,知道你們能在一起,我是真的很開心。我很了解蕭馳和司榕,他們教出的孩子不會不好?!?/br> 曾是故人舊友,可以把女兒放心托付給他們的交情,自是不差的。 喬卿久聳肩,整個人放松下來,恢復了從前那副在母親面前肆意撒嬌的模樣,“等下帶你去看看我的臥室?廚房有食材,mama你能幫我做個夜宵再回去嘛?” “好?!敝芤艉吞@答,她起身,繞到喬卿久那側,像從前無數次一樣,摸了摸她的腦袋。 庭院深深,喬卿久帶著母親出正廳,才踏入檐下,就聽見周音問,“我能去給蕭如心上個香嗎?” 父親喬封結婚的比較晚,而蕭馳英年早婚,過了法定婚齡就領了證,某種程度上講來,周音曾經看著蕭如心長大,提出為她上香無可厚非。 當然可以了,喬卿久點頭后,周音不等她提醒,邊朝著西邊走去。 那間沒人居住的臥室里被收拾的一塵不染,周音燃香,看著遺像里的少女,祈求了許多事,無例外的是皆以喬卿久為主語。 銀絲細面用滾水燙過,澆頭是簡單的西紅柿雞蛋,喬卿久吃的歡快,白皙的臉被面湯的熱氣熏紅。 吃完和母親搶誰來洗碗,喬卿久不敵周音,被攆回去休息,她在臥室里攤開手帳,落筆寫下。 [今天和母親和好了,我花了那么那么多年,希望她可以一直愛我,現在我確定了她愛我這件事,我很開心。] [想蕭恕的第六天,希望他和應應的競賽拿金牌。信女求神拜佛拜jiejie,愿意花這個月的好運氣來換這件事。] 門被叩響,周音是來說自己該走了的。 喬卿久披外套送她到門口,周音扯著她的手,嘴上卻很矛盾的催著她,“外面冷,早點兒回去休息吧,明天的早餐也做好了,放在冰箱里?!?/br> 所以說,人可真是奇奇怪怪的生物啊。 周音做得很多,足夠喬卿久吃到周日。 中國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當天,參賽選手早早醒來,灌黑咖啡運動,還有刷兩道題找狀態的。 喬卿久幾乎和蕭恕同一時間睜眼,她慢條斯理的吃好早餐,算著時間,蕭恕他們該開始考試了,喬卿久給自己也抽了套卷子做。 十二點多手機連著震了幾下,內容雷同。 哥哥:[考完,在等成績。] 應應:[結束了,等成績。] 完全看不出這兩個人考的好壞,喬卿久躺到床上,抓了只兔子玩偶枕著。 傾酒:[ok,我等你們成績。] 三分鐘后蕭恕的語音通話打過來,喬卿久下意識的鯉魚打挺翻起來,在床上正襟危坐。 “想我了沒?”低沉帶著磁性的男聲通過耳機傳來,燒的喬卿久耳垂滴血。 喬卿久不甘示弱的問回去,“那你想我了沒?” 她聽見那側打火機開合的清脆咔噠聲,蕭恕輕笑,嗓音嘶啞,“每天晚上都夢見你,想對你這樣、那樣?!?/br> “……”這人就有毛??! 喬卿久氣鼓鼓,又不舍得掛掉電話,負氣回,“那我也夢到了你了呢!” 蕭恕循循善誘,“夢到我什么了?夢到我對你做什么了?你配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