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傾酒。
馮洲龍訓狗有一套, 阿柴被調.教的相當乖巧,蕭恕把狗繩再手里多繞了幾圈, 自己蹲下來用濕巾給阿柴擦腳。 喬卿久垂眼看著這一人一狗, 自己的粉紅色書包被蕭恕單肩背著,粉色同黑色形成了劇烈的反差,撞進眼底。 大概是因為潔癖, 蕭恕擦的很仔細, 指尖頂著濕巾,一點點把梅花掌的污漬全部抹蹭干凈。 天空碧藍如洗, 幾縷薄云浮動著, 午后陽光充沛, 躍在蕭恕平直肩頭翩躚。 清風擦蹭過臉頰, 帶來絲涼意, 喬卿久把落下的碎發別到耳后。 阿柴“汪”了一聲, 蕭恕正在擦他的后腳,又不能讓前掌落地,姿勢奇詭, 惹得它不太舒服。 “乖, 等會兒就好了?!笔捤厝岬拿奉^哄道。 “……”喬卿久覺得自己多半是瘋了, 才會去嫉妒一只狗。 蕭恕對自己都沒有這樣溫柔的。 “你等下?!眴糖渚瞄_口。 蕭恕仰頭, 跟正低下頭的喬卿久撞上視線。 喬卿久淺笑彎下腰, 輕輕摟住阿柴的肚子。 阿柴特別乖, 只“唔”了聲, 沒掙扎,她把狗翻過來抱到自己腿上,四腳朝天對蕭恕努努嘴, , “方便你擦?!?/br> “謝謝?!笔捤〉吐晳?,專注于擦蹭。 再抬頭,發現,喬卿久正用指尖撫摸著阿柴皮毛充沛的肚子。 阿柴的軟乎乎的,喬卿久玩的不亦樂乎,眼角眉梢掩藏不住笑意。 看起來應該真是特別喜歡小動物了。 “可以了?!笔捤〔镣曜詈笠幌?,忽然伸出手,跟喬卿久一樣去戳阿柴的肚子。 喬卿久的手從上至下,沒收住,碰上蕭恕的。 誰也沒抽回手,手指抵在哪里,接觸面不算大,體溫卻源源不斷的傳遞過來,喬卿久要繼續往下,蕭恕不肯讓開,擋住了她的動作。 “你這人怎么回事啊?!眴糖渚锰а?,軟軟糯糯的指責道,“你這是耽誤我跟它促進感情,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怎么了?”蕭恕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調笑。 喬卿久登時來的氣,“那你快把手給拿開啊?!?/br> “怎么,我帶來的狗,我還不能摸了是吧?”蕭恕挑眉反問,“久寶你好不講道理啊?!?/br> 兩個加起來都三十而立的人了,竟然蹲在人行道上。 掙起誰摸狗肚子對,幼稚的跟三歲半孩子似得,自己卻渾然不覺。 喬卿久扁嘴,“什么你帶來的狗啊,你喊它試試,你看它答應嗎?” “阿柴?!笔捤≥p喚。 喬卿久懷里的柴犬圓眼睛滴溜溜轉,吐著舌頭,“嗷嗚~汪?!?/br> 還真答應了。 “阿柴?!眴糖渚脤W著喊。 結果沒得到任何回應,這倒霉狗,白給它順半天毛了! 蕭恕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撤回手,站起來,借機摸了摸喬卿久的腦袋。 寬慰說,“好了,等跟你熟絡了,你喊它,它會應的?!?/br> “我現在松手,把它放地上,你會重新給它擦腳嗎?”喬卿久挫敗感十足,小聲嘟噥著。 蕭恕居高不下俯身她,勾唇笑著威脅,“不會,我沒那個閑工夫,你可以選擇自己給它擦一次,否則我就把它送走,不給你玩了?!?/br> 權衡利弊后喬卿久沒敢試試蕭恕的耐心幾何,她把柴犬穩穩的抱在懷里。 又一次讓蕭恕伸出來去拉她的手落了空。 喬卿久憑借極硬的實力證明了,抱著東西,哪怕是個不算輕的活物,她也不需要用手從地上起來。 不用你拉,就這么倔強! “嘖?!边@狗脾氣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蕭恕無可奈何的收回手,舔了舔后槽牙。 吃火鍋已經是幾天前的事情,再次坐上蕭恕的副駕,喬卿久終于肯定了,這人的副駕這幾天也沒人坐過。 依然是上次自己調的距離,喬卿久坐副駕喜歡把椅子往后傾三十度,位置舒適又不失儀態。 阿柴很安靜,叼著磨牙棒,趴臥在喬卿久腿上。 蕭恕開車時沒什么話,喬卿久更不是話多的人,刷了幾下手機便望向窗外。 熟悉的景致向后移,同一時段里,一中到舞蹈附中的路,喬卿久獨自經過上百次。 小炒店外就著人行橫道擺了矮桌,沒位子的人蹲在路邊飽腹,再往前過兩個紅綠燈,會有家咖啡店,美女老板這個時間段應該會坐在院子里蕩秋千。 但今天身邊多了個蕭恕,腿上伏了只毛茸茸的柴犬,這是第一回有人陪著喬卿久走這段路。 她好像在不知不覺中,一個人走了很遠很遠的路。 午后電臺里王菲在唱《紅豆》,嗓音空靈,訴盡癡纏悱惻。 “可能從此以后,學會珍惜天長和地久。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 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么會永垂不朽……”[1] 喬卿久陡然扭過頭,從窗外看向蕭恕,仿佛在認真的確認他的存在。 主干路限速,蕭恕單手磨著方向盤。 這個角度看他,高挺鼻梁到流暢下頜,緊繃頸線跟鋒利喉結,當真是優越到極限的臉。 “怎么了?”蕭恕似是察覺到什么,沉聲問。 喬卿久開始反思自己的目光是否過于炙熱了。 “沒事?!眴糖渚秒S口瞎扯了個理由,“你有帶阿柴平時吃的狗糧嗎?我想喂它點兒,促進感情?!?/br> 她看見蕭恕的喉結滾動,明顯是笑了。 蕭恕答,“低頭?!?/br> “???”喬卿久不解其意。 “我說你低頭?!笔捤⊙a全了這句話。 喬卿久聽話的低下頭。 她腳邊擺了個透明袋子,包裝上花花綠綠,但赫然印著個巨大的狗頭。 鬼知道為什么自己剛才沒注意到。 “你這觀察力弱的,跟你的平衡力之強可真有一拼啊?!笔捤≌{侃道。 喬卿久啞然任嘲,顧慮到懷里有狗,側傾伸手撈了最上面的袋子。 她倒在手掌里喂給阿柴。 阿柴卷著餅干囫圇往嘴里吞,喬卿久揉著他軟乎乎的耳朵,連著喂了兩把。 蕭恕余光捕捉到一切,實在看不過眼,才無奈的發聲阻止,“差不離可以了,別喂了,這是我朋友親兒子,撐死了他能跟你拼命。你如果真愛好往死里喂,你可以回家喂咱們家錦鯉,我縱容你啊?!?/br> 喬卿久聞言立馬移開手,阿柴瞪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她。 女孩子很難拒絕這種毛多眼睛大的生物,用這種眼神看自己,喬卿久嘟噥道,“……可它看起來沒吃飽啊,狗比魚智商高,吃飽了就能停下來,再不會吃了吧?!?/br> 蕭恕嘆氣,頗為無奈地講,“喬卿久,你對阿柴到底有什么誤解,它跟你一般大?!?/br> 喬卿久把手里剩的餅干倒回袋子里,抱起阿柴,揉著它的小腦袋說,“你也十六歲嗎?” “你懷里這個狗崽,四個半月,滿打滿算換成人類年齡,不超過六歲,只知饑,不知飽?!笔捤」创?,笑著講。 六歲的阿柴讀不懂人類世界的奇怪想法,蹬著腿眨眼wink賣萌。 喬卿久偏過頭碎碎念,“你才六歲,你全家都六歲?!?/br> “好好好,我五歲可以嗎?”成年人蕭恕絕不跟六歲的喬卿久較勁,這是原則性問題。 喬卿久欣然脆聲答,“可以!” **** 車停穩在舞蹈附中門口,喬卿久道過謝謝。 把阿柴放穩在中央扶手上,單手撫著背讓它別亂跑,準備自己開門下車。 剛伸手就被蕭恕叫住,“等等?!?/br> 蕭恕在喬卿久的注視下,把阿柴趕到后排,拉開扶手處的暗格,拎出個深藍色絲絨小布袋遞給喬卿久。 摸上去里面好像是個硬盒,喬卿久握著,晃晃問,“我能拆嗎?” “不然呢?”蕭恕被她的問題逗笑,“你當哥哥是諸葛亮嗎?給你錦囊,讓你不到危機關頭不能打開啊?!?/br> 喬卿久解開抽繩,里面躺著個暗紅色充電寶,充電線整齊的繞成一團,用卡子卡好。 “我手機有電?!彼秊樽约恨q白。 “知道?!笔捤÷柤?,“可我怕你沒電啊?!?/br> 倒也合情理,畢竟喬卿久是個有案底的人,她點點頭,又說了次謝謝。 “得了?!笔捤”〈矫蛑?,懶聲講,“合著久寶你是個復讀機,除了說謝謝別的功能上線都不完全啊?!?/br> 喬卿久睨他一眼,反身開門想下車。 第一次沒推開。 喬卿久又推了第二次,車門紋絲不動。 她回眸看蕭恕,這人屈肘撐在扶手處,唇線上揚,正笑的如沐春風。 “為什么鎖車?”喬卿久問。 她的臉根本不具備攻擊性,哪怕是在生氣時候,那雙杏眼里也只能解讀出乖和純。 蕭恕反手撐的,衣領側斜,露出鎖骨上完整的紋身。 喬卿久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那處。 hell is other people.(他人即地獄) 黑色花體在冷白的肌膚上蔓延開來,最開端的h跟收尾的e筆劃都拉的很長。 完全不像是印刷體,應該是手寫的。 蕭恕這個人,連身上的紋身都露著狂妄不羈。 喬卿久不明白這句話于之蕭恕意味著什么。 可在她這里,無疑是道咒語。 多年來她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在曲意逢迎母親周音對她的幻想。 喬卿久甚至覺得,如果自己沒生這張乖巧的臉做偽裝,可能只會更努力的在其他方面彌補回來,總而言之,她是一定會裝作乖順可人的,因為母親喜歡。 她向來活在他人的期待里,舉步維艱。 同蕭恕端的是兩個極端。 喬卿久全力壓制著自己的內心,不敢有絲毫放任,在每個想要發瘋不干的時刻,她都提醒自己,母親周音要比她瘋上一萬倍。 她是冰面上踮著腳尖緩慢行走的人,能看見前面的冰底從中間碎裂開來宛若蛛網,只有最表層還粘連著沒有完全斷開。 喬卿久睜著眼,看著自己在隨時可能落下水的冰面上前進。 幾度回過頭,入目只有茫茫雪霧,腳下退后的路早早斷開,冰面之間斷層巨大,后退回縮只能落盡刺骨冰水中。 這冰面有個統稱,可以叫做世俗之見,抑或是他人期冀。 喬卿久是困頓于冰面上步履蹣跚的人。 而蕭恕不是,他放浪形骸、離經叛道,幾乎做盡了最這個年齡段所有不該去做的事情。 蕭恕完全不在乎別人評價,把我行我素到了極致。 得不到永遠是最好的,喬卿久遠沒蕭恕般豁達恣意。 蕭恕某種意義上是喬卿久想成為,可成為不了的人,她承認自己羨慕蕭恕。 面前人在對著自己的鎖骨愣神,蕭恕由著喬卿久看了會兒。 食指指骨敲響扶手,溫聲喚,“久寶?” 喬卿久回過神,視線忘了馬上收回來。 她眼睜睜看著蕭恕原本卡在肩頭的黑色衣物,又被往下扯了一大截。 貼了防窺膜,減弱了陽光的照射,但蕭恕依然貼心的把上擋板給喬卿久別了下來擋光。 車里的香薰瓶是自灌那種,蕭恕怕是灌了自己用的香水,喬卿久呼吸之間都被他身上的清新氣息擁攜。 她移開眼,聽見聲悶笑。 “這就看夠了?”蕭恕的聲音很悅耳,低沉有磁性,微微帶了點兒啞。 喬卿久想要把話題轉回來,她別扭的小聲問,“你還沒說為什么要鎖車呢?!?/br> “為什么鎖車啊?!笔捤〉鮾豪僧數闹貜?,尾音拉的很長,“你先看著哥哥,哥哥就告訴你原因?!?/br> 喬卿久沒好氣的說,“你講話用眼睛?” “那當然了?!笔捤∫槐菊浀恼f著瞎話,“達芬奇說了,眼睛是心靈的窗戶?!?/br> 話音剛落,喬卿久偏頭,栽進了蕭恕深邃眼底。 長睫輕顫,黑眸含水,櫻桃唇緊抿著。 校服褲一角又被她攥住,這是又在緊張了。 “害怕什么???”蕭恕微怔,挑出抹笑,散漫道,“剛剛不是久寶先看哥哥的嗎,側臉怕你不夠看,這不是特地讓你看個夠嗎?!?/br> “這話真是達芬奇講的嗎?我讀書多,你別騙我?!眴糖渚米焐铣褟?。 “行,那不騙你了?!笔菹鞯氖种赋吨骂I,蕭恕繼續往下扯了點兒,把半邊肩頸展露無遺。 他的肩膀平直、線條流暢并不突兀,沒有蓬勃的肌rou,鎖骨異常精致,是獨屬于青少年的清瘦。 喬卿久霎時紅了臉。 “那可能是博厄斯講的吧,眼睛是靈魂的窗戶,人的才智和意志可以由此看出來?”蕭恕的聲音很低,能在幾個音節見聽見鼻音。 明明兩人之間還隔著些許距離,喬卿久愣是聽出了種貼的極近時候才會出現的氣聲。 蕭恕肩頭那串張狂的花體英文似乎在瘋狂對她叫囂,“快來觸碰我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