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傾酒。
這個歲數的女孩子日常生活里根本不需要帶妝, 清湯寡水就足夠驚艷世人。 滿滿的膠原蛋白昭示著“青春”兩個字。 喬卿久的護膚步驟固定于水乳精華,托母親周音給她養成的習慣, 無論陰晴都會多加一步防曬霜。 平常這套下來也不過寥寥三四分鐘的功夫, 并不算慢。 但因蕭恕在等,所以喬卿久還是有意無意的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拍完爽膚水用手掌扇風,輕拍打著臉頰讓水盡快吸收, 以便開始下一個步驟。 她單肩挎著書包, 手揉著臉頰把防曬霜推抹均勻,從屋里探出頭來。 蕭恕正在專心的喂魚, 方塘里的錦鯉完美證實了魚的記憶力真的只有七秒。 雖慘遭過喬卿久這種喂食沒數的人毒打。 可是依然風殘云卷的把飄在水面上的飼料吞到肚子里。 臥室門關合起來發出聲響, 蕭恕看過來, 喬卿久正從橫欄那邊跨過來。 嗯……不學好的, 終于也開始跟他一樣不走正常路線了。 蕭恕挑眉笑著看她踮腳, 毫不費力跨過來, 吹了個口哨,含笑夸獎,“腿挺長?!?/br> 喬卿久差點兒拿包掄他腦袋上。 幸虧暴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觀念根深蒂固地駐扎在喬卿久小朋友心頭中。 她眉眼彎彎, 揶揄蕭恕道, “那哥哥天天跨過來, 就是為了確定下自己今天腿有沒有比昨天短嗎?” “……”蕭恕啞然失笑, 吊兒郎當的答了句, “換個思路, 也可能是為了跟你炫耀我腿長這件事呢?” 蕭恕邊說邊橫著手掌比量了一下, 雙手把兩人腿長的差額演示出來,差了約小兩掌的距離。 有一說一,喬卿久從身材不在比例上輸人。 但拋開身高單談腿長, 純屬是耍流氓。 喬卿久被噎住, 氣鼓鼓的摸出檸檬糖塞到自己嘴里。 又攤開手掌假裝要遞給蕭恕。 等蕭恕伸手來拿時候,她倏然抽回手,后退了小半步,雙馬尾隨著步調晃動,長發掃過肩頭。 喬卿久笑瞇瞇的看著他,眸光流轉,乖戾講,“哥哥你說你怎么能搶我糖呢?我給你看看我在吃什么,你居然想要搶我糖?太過分了,誰家哥哥能干出這種事,你真的好喪心病狂哦?!?/br> “嗯?!北话搭^喪心病狂的蕭恕點點頭,迎了一大步,把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 在喬卿久發呆的間隙,輕輕扣住她的手腕,低聲兇狠講,“打劫,把糖全部交出來?!?/br> 蕭恕的白是作息日夜顛倒,長久不曬太陽捂出來的冷白色。 而喬卿久是天生冷白皮,后天防曬跟的完美,從始至終都沒黑過。 喬卿久纖瘦且骨架小,蕭恕大拇指跟中指輕輕環著,竟能錯處半個指節的空隙來。 蕭恕垂眸,能看見青藍色血管在皮膚下交錯。 事情發生的突然了點兒,喬卿久一時忘了馬上抽離。 直到蕭恕的體溫把她微涼的手烘熱,才緩過神來,她把攥成拳頭的手掌攤開來。 努下巴示意自己輸了,你拿好了。 蕭恕拿走糖的時候,溫熱的指尖若有若無的撫過她的手心,有點兒癢。 “我不是給你買了一箱子檸檬糖嗎?”喬卿久后知后覺地問。 某人剝開玻璃糖紙把糖含進嘴里,理直氣壯的回答,“是啊,可我們這種社會少當家,比起送上門的,從來都更喜歡搶別人的,不都說路邊的野花比家花香一萬倍嗎?!?/br> 還挺有理有據的,讓人信服。 下一秒喬卿久覺得肩上一空,蕭恕手勾住了她書包的提手。 有人拿包當苦力,不要白不要,喬卿久配合的把包卸下來遞給他。 眼睫輕眨,戲謔道,“那哥哥你可真是生不逢時啊?!?/br> “是嗎?”蕭恕薄唇張合,吐出句,“你想說哥哥要是生在亂世,就沒宋.江什么事了?” “我不是那么庸俗的人,宋.江不配你?!眴糖渚脫u頭,盯著蕭恕無比認真的講,“應該是沒西.門慶什么事了?!?/br> “……”蕭恕差點兒讓檸檬糖嗆著。 這是嘲諷誰浪.蕩呢!他浪.蕩嗎? 劃船不靠槳,全靠浪。 **** 清晨的胡同里熱鬧非凡,晨練的大媽在自家門口推杯換盞,醉酒似得打太極拳;上了歲數的大爺搬了把藤椅躺在巷里,手中晃著蒲扇,老舊收音機吱吱呀呀的唱著聽不懂的評劇戲腔;能年幼未到學齡的兒童咬棒棒糖,蹲在地上繞成圈打紙牌…… 人間煙火氣的清早總能使人鼓起勇氣面對一天的匆忙。 喬卿久兩手空空,粉紅色小書包被蕭恕拿在手里。 她背著手昂首挺胸的走路,蹦蹦跳跳,雙馬尾隨著步調輕晃,看起來剛剛扳回那局讓她甚為高興。 八號院在胡同深處,走到胡同口有段距離,蕭恕跟她并肩而行,走在道路正中央。 兩人共同沐浴在明媚天光之中,晴朗天空里云影稀薄。 這條路算是喬卿久每日必經之路,可是因為身邊多了個人,總覺得哪里不對,不是別扭,而是從心底烘烤出來暖意。 喬卿久忽然想起了前夜歸家時候,說來可笑。 明明一共就并肩走過兩次,卻因為清晨深夜,一出一進。 讓人頓生出來某些不該有的錯覺,仿佛他們從黑暗走進光明里,并肩走了很久很久。 臨近胡同口有家小賣鋪,出去就是早餐攤。 小賣鋪出售老南平手工酸奶。 酸奶玻璃罐子封著,喝完了要把罐子還回來,店鋪窗檐下放了個回收筐。 立著小黑板,粉筆字被蹭掉了一小半,并沒了。 只剩下:瓦放處,四塊五/瓶。 不知道是哪個有閑心的人把用酸奶瓶在筐里擺成了個心形。 這是家夫妻店,和藹可親的老奶奶跟總是眉頭打褶的老爺爺一起開的。 今早看店的是老奶奶,老花鏡托在鼻梁上,正慢吞吞地穿針打著毛線。 喬卿久照例從冰柜里撈了瓶酸奶,回眸舉著酸奶瓶問蕭恕,軟軟糯糯地問,“你要不要喝酸奶?” 蕭恕搖頭否定,“我不喝?!?/br> 下一刻喬卿久聽見機器的報價聲:[已收款四塊五。] 老奶奶放下針,推了下老花鏡,望望喬卿久,又看看蕭恕。 問道,“你們倆一起的???” “是啊?!眴糖渚萌×宋?,刺破瓶封,小聲答。 上了年紀的人多少耳背,喬卿久聲音小,老奶奶沒聽見,重復著又問了蕭恕一次。 蕭恕把手里的粉色書包拎起來給老奶奶看,聲音拔高,大聲說,“我們是一起的?!?/br> 老奶奶似懂非懂的點著頭,把針放到臺面上。 佝僂著腰撈出來兩個橙黃色的杏兒,用手抹了抹外皮,“那這就是喬家姑娘吧?我之前看著就覺得眼熟,終于想起來了,像小封。來,嘗嘗奶奶家種的杏兒甜不甜?!?/br> 喬卿久在這家店里少說買了幾十次東西,老奶奶會請她吃糖、吃點心,但還是頭遭被送水果。 對于老人家來說,自家種的永遠是最好的,絕不會分享給“每天路過的、長相親切的熟客”。 喬卿久自認自己的長相沒發生過突然的變化,最起碼眉眼不是今天才像父親喬封的。 世事有時過于難以解釋,喬卿久僅僅是跟蕭恕站在一起。 老奶奶便能篤定的認出她是喬封的女兒,若是單人則認為是過路客。 蕭恕道過謝,接了杏兒單手握著,潔癖暫時失效,喬卿久站在他身邊小口咂著酸奶。 “真好啊?!崩夏棠淘俅文磲?,無端感嘆上這樣一句。 十數載光影匆匆如水流逝,老人家已遲暮,可印象里蕭馳跟喬封依然還是胡同口瘋跑嬉鬧的少年郎。 固執地認為他們的兒女理所應當的相交甚好。 時間對所有生物一視同仁的刻薄,流速相當。 表現卻不盡相同,十幾歲時從心境到身體,每天都在成長變化,快的抓不住。 到了幾十歲固定下來,日復一日重復著前一天的舉動,甚至不翻動日歷根本記不得過到了那天。 老人家有許多年沒見過蕭馳跟喬封了,現在看見他們的兒女站在面前,恍若昨日重現。 喬卿久咕咚咕咚的喝完,把左邊的酸奶瓶并攏,新加入的瓶子被她繼續拼進心形圖案里。 老奶奶又拿起了陣線,針腳錯了個結,“哎呀”一聲吼,笑吟吟的拆開重新再來。 **** 真.著名選擇障礙.喬卿久,非常主動交出了選擇早餐吃什么的權利的。 蕭恕干脆沒問她,按著自己的心意把人領進肯德基大門。 經過幾次吃東西的觀察,蕭恕總結出來,喬卿久真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上幾口,不過對脆生的食材跟軟糯的糕點更偏愛。 比如毛肚吃的多些,而煮過頭的油豆腐這類不太需要咀嚼的東西則會剩下兩三片在吃盤里。 掌握大方向后蕭恕給她挑了和自己一樣的培根蛋法風燒餅。 外搭三菇春卷、薯棒跟蛋撻。 反正怎么脆怎么來,并且貼心的多為喬卿久要了包糖。 蕭恕喝咖啡干喝,不加糖不加奶,他單純覺得喬卿久會喜甜而已。 時間不算晚,樓下空位很多,如果喬卿久選,她一定圖方便座樓下。 然而她沒得選,蕭恕直接上了樓,領著人在靠窗最里面的位置坐下來。 跟在這里撞見補作業的喬卿久那天同個位置。 流水的作業,不改的法風燒餅和位置。 喬卿久撕開糖包往自己的豆漿里撒,撕到第二包時候好奇心按不住。 問起蕭恕,“說來我們見面那天你是在這里吃早飯,還是宵夜?” “你指的是你偷拍我那天嗎?”蕭恕洗過手,順便還把老奶奶給的兩個杏兒也一同洗了,修長的手指正慢條斯理地折著燒餅包裝紙,聞言抬眸反問。 喬卿久的手抖了抖,白砂糖撒到杯外,接過蕭恕遞來的濕紙巾抹著桌子。 秀氣的眉頭微蹙,嘟噥道,“講道理嘛,我拍的光明正大行嗎?!?/br> “行吧,是挺光明的?!笔捤∶虼降托?,“那天我是沒睡,你不知道嗎,我們混社會的,從來不需要睡覺?!?/br> 話說的半真半假,不睡覺是真的。 混社會?該讀書的時間拿去飆車,應該勉強夠得上混社會的環節吧。 “那可真不愧是你?!眴糖渚媒K于把糖加好,滿足的砸了口,甜味從舌尖開始蔓延,味蕾得到了充分滿足,連著語調都更軟了三分。 食不言,他們倆吃東西都斯文,細嚼慢咽,除了食物本身的脆響外聽不見其他聲音,足見家教良好。 兩人坐在窗邊最盡頭的位置,早上來往多忙碌,在外面有位子的情況下少有人會走到這邊區域解決早飯。 所以這邊頗為安靜。 七中沒有早自習,八點鐘上課,而一中則規定七點半前必須進校門。 兩校雖比鄰,可學生作息完美錯開,加之兩道隔離墻橫斷其中,倒也成效斐然。 窗外是因送學生而擁堵的單行道,穿著紅白校服背大大書包的學生們魚貫進入校門。 門口攤煎餅的阿姨手速飛快,忙得滿頭大汗……有拿著英語詞匯本邊走邊背的學生,同學從后面快速跑過來拍他,把人嚇得激靈打鬧追逐起來。 喬卿久先吃完,她指了指窗外一中的方向,征求意見說,“那哥哥慢慢吃,我先去上課了?” “嗯?!笔捤☆h首,輕嗯了聲做回應。 喬卿久站起來,蕭恕把書包遞過去,她背好,手理著包帶,猶豫說,“等下你去干嘛呀?” 蕭恕掀眼皮,背靠在卡座上,似笑非笑地看她,“就這么關心哥哥呀?” “算了,你當我沒問過?!眴糖渚脨灺暤?,邁步要走。 “等下?!笔捤“讶撕白?。 喬卿久低頭。 看見蕭恕手里托著表面還附著水滴的杏兒,“拿著嘗嘗吧,畢竟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br> **** 喬卿久離開后蕭恕摸出手機,掃了下時間。 七點十五。 一中半點后算遲到。 他點開微信跟父親蕭馳的對話框,聊天記錄不算多,壓根兒不用上滑,就能找到要找的信息。 爹:[我幫你安排好了,看你心情隨時回去讀就可以,這是一中教導主任莊義的電話號碼,你聯系他,他會幫你搞定一切。] 蕭恕把那串號碼加入通訊錄備注好,指尖沒什么指向性敲在屏幕上,最后點開app store,下載了一個微.博。 他本身不太喜歡玩這些社交軟件,日常打字都懶得多說。 小時候因為父母離異、搬家、種種使得蕭恕整個小學轉學了兩次都還沒念完。 在十二三歲最熱衷社交的年齡段里,蕭恕被母親司榕帶去了美國。 剛結交下幾個好友,便又被送回了國內。 才跟遲辰那群中二少年稱兄道弟上,生活學業漸入正軌,蕭如心又出了事。 大幾年下來蕭恕每每覺得自己終于能夠松口氣,融入些什么群體里,就有意外把他拉出來。 生活仿佛再跟蕭恕開玩笑,安生一陣給他一個巴掌,提示他命運多舛,別想好過。 挨得巴掌多了,索性就連多余的社交都不要了。 蕭恕逛的最多的是汽車論壇,從不回貼。 前天應長樂發來的喬卿久的社交賬號里有ins。 他關注了,不過喬卿久沒回關,也鮮少在上面發自己的動態,還沒她朋友圈更新的頻率高。 進度條閉合,微.博下載完畢。 蕭恕新注冊了個賬號,頂著微.博用戶159xxx的名字,把推薦關注一鍵添加。 當即制造出完美的僵尸號。 后綴是蕭恕本人的手機號碼,他在昵稱欄把號碼改的面目全非。 搜索“一只傾酒酒”。 點擊關注。 果不其然喬卿久的微博要比其他平臺活躍不少。 轉發的貓咪圖片的頻率特別多。 一只傾酒:[(づwど)喵喵喵~喵!全世界只有我自己沒有貓。] 一只傾酒:[小喵咪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 蕭恕點開備忘錄,在最下面加上條“19.超喜歡貓”。 刷了幾條后,他目光落在條沒有配圖的純文字上。 一只傾酒酒:[人生豈止兩難,幸有火鍋解百憂。] 時間是他們吃火鍋挖西紅柿苗那天。 蕭恕看著這行字,平直的唇線略挑起,對空氣兀自說了句,“老子讓你可愛死算了?!?/br> 學輔路上從人流涌動到完全看不見穿校服的學生,只需要一個預告鈴的時間。 七點二十八,蕭恕離開肯德基往一中門口緩步走去。 三十二分,蕭恕撥出了教導主任莊義的電話。 莊義依然站在門口堵遲到的,他看了眼來電人。 接起中氣十足地說,“唉蕭恕你來了啊,我就在大門口呢,你過來就能看到我了?!?/br> 蕭恕把手機從耳邊拿開,身姿挺拔。 上前兩步,頷首恭敬道,“莊老師好啊,我就是蕭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