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傾酒。
落單的信鴿立在墻頂的鐵絲網上, 昂頭正努力辨別著著回家的方向,阿柴在繩子允許范圍內溜達, 吧嗒吧嗒的踩完水, 在風干的地面上洇出梅花印。 馮洲龍震驚的看著蕭恕和蕭恕懷里的背影。 女孩子嬌小玲瓏,長發如瀑,長衛衣下的緊身牛仔褲勾勒出細長的腿型。 不需要看臉, 光是這個背影往哪兒一站, 就能風靡萬千少男。 蕭恕單手摟著人,另只手抄兜, 冷漠地掃了眼馮洲龍。 馮洲龍一驚, 瞬間讀取了蕭恕的意思。 蕭恕拿眼神表示, “這是你該看的嗎, 你就瞎看?” 馮洲龍立馬收回視線, 在黃毛驚恐的注視下, 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瑞士軍刀。 隔離墻修葺的太高,導致巷子里少有得見陽光的時刻。 上午又下過場雨,地上水未完全干透, 齊艷跌坐在地上, 皮裙材質隔水還算好。 黃毛王海就沒那么幸運了, 他跪在地上, 褲子沾水, 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嚇得尿褲子了, 狼狽難堪。 西北風涌進巷子里撞墻打圈, 直往人臉上撲打,蕭恕另沒用上的手忽然伸出來,輕輕去攏喬卿久衛衣的寬大下擺。 喬卿久察覺到衣服被拉扯, 頭稍稍抬起。 因為身高差, 正好對上蕭恕突兀鋒利的喉結。 蕭恕跟她一樣是冷白皮,脖頸修長,頸筋分明,因為動作幅度使得衣服領口側斜。 右邊鎖骨上的半塊紋身裝進喬卿久眼里。 黑色花體英文,跟肌膚的顏色反差鮮明“her people?!?/br> 她見過的完全的句子,在蕭恕的打火機上。 hell is other people. [他人即地獄] 許是因為這句話太符合形容現狀,又可能是因為某人喉結跟鎖骨完美的長在喬卿久的取向上,視覺沖擊力太大。 總之喬卿久忘了流淚這回事,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先是緩慢而遲鈍的,在看到紋身那刻落下半拍,然后為了補那半拍,開始飛速跳動。 節奏全亂,如開戰前示威的戰鼓,不求拍子齊,可氣勢必須恢弘。 十六歲的喬卿久感受到了生平第一次心動,這是她的秘密。 喬卿久想要偷偷往后退,退出蕭恕的懷抱。 太近了,心在胸膛里轟鳴轟鳴,喬卿久怕被聽到。 心動對于當下的喬卿久無疑件很難以啟齒的事情。 蕭恕是來幫忙的,好心安撫自己,而自己又在做些什么呢。 覬覦人家的鎖骨? “我?!眴糖渚妹偷叵蚝笸肆藥桌迕装l聲。 “別動,馬上系好了?!笔捤〕谅暤?,環著人的手陡然收緊,把喬卿久摟回來,變得更緊。 喬卿久的衛衣下擺寬松,風往里面灌個不停,蕭恕想要幫她系好,又不樂意放開手。 單手cao作系衣服很不容易。 嘗試兩次失敗后,蕭恕脖子一抻,把頭抵在喬卿久的肩膀上,自己往前挪動,這次直接把人抱了個滿懷。 剛才還只是接個肩膀,現在貼的緊密無間。 這動作對于蕭恕希望的舉動來說十分友好。 蕭恕可以愉快的用環著喬卿久腰的手配合自己右手,眼睛更是能直接了當的看到喬卿久背后。 因為動作跟心情皆順暢不少,蕭恕甚至嫌棄第一次蝴蝶結打得不夠漂亮,復打了第二次。 “好了?!笔捤】粗约旱淖髌?,滿意問,“現在暖和點兒了吧?” “唔?!眴糖渚玫念^依然埋在他胸口,沒明確作出回答。 她不光暖和了,她還快燙死了。 拋開蕭恕跟喬卿久,全場剩余七人,四人離線掛機,兩人跪躺。 馮洲龍作為唯一一個目擊者,看的目瞪口呆。 給人打蝴蝶結,這他媽是蕭恕能干出來的事?馮洲龍的世界觀受到了沖擊,他揉了幾下眼睛,反復確認。 粉紅色蝴蝶結在風里招搖,居然還挺漂亮。 是真的,見鬼了。 陰風作祟,王海在風過時候打了個寒顫,順著風力作用給自己的跪姿調整了一下。 因為疼痛發出聲響。 蕭恕皺眉,馮洲龍回神。 馮洲龍先是頓了半分鐘,反復確認蕭恕不準備跟懷里妹子再玩點兒什么曖昧動作后,才講話。 “江湖事、江湖了、出來混得守規矩?!?/br> 馮洲龍不當大哥大半年。 腔調倒是沒忘,“什么叫規矩?” 其實這并不是個疑問句,不過是帶了疑問詞用于強調,這樣比較有威懾力。 這算是七中常見講話方法,所以在場七中幾位默不作聲。 回答馮洲龍的是喬卿久,因為她真以為這是個問句。 雖然從始至終都沒能抬頭看看來人,但是聽對方跟蕭恕的對話,喬卿久判斷說話人是蕭恕朋友。 而且爆炸頭跟黃毛都很害怕蕭恕這個朋友。 “我都不認識她們的,她們幾個女的堵我,罵我就算了,居然還喊外援帶刀?!?/br> 喬卿久才哭過,又在害羞,原本就軟糯的音色更添了絲惹人心疼的哽咽。 聽的馮洲龍更惱火了。 朋友妻、不可欺。 馮洲龍自己都不敢欺負的人,還能讓別人欺負著了! “這事得給個說法?!瘪T洲龍摸出煙,掐在手中沒點,對黃毛努努嘴,“等你哥土狗來替你抗,還是你自己扛?!?/br> 黃毛繃著嘴不做聲。 “現在、馬上、立刻給我個準話?!瘪T洲龍不耐煩得吼道。 王海顫巍巍講,“要不…還是等……等我大哥來吧,他就馬上到了?!?/br> 這事馮洲龍做不了主,他望向蕭恕,“恕哥,那等會兒咱們直接跟土狗談?” “你想怎么解決啊?!笔捤∪嗔讼聠糖渚玫陌l旋,聲音溫潤,聽不出半分戾氣。 實際上看向黃毛的眼神如刃。 喬卿久頭稍往上仰,呼吸到新鮮空氣,清亮了幾分,“你們江湖規矩怎么個算法?” 風撫過水洼,推起波紋,高墻上立著的信鴿終于找到了歸家路線,振翅高飛,天空依然陰霾密布,阿柴得了馮洲龍味的磨牙棒,沒空叫喚,巷子里靜默一時。 喬卿久真不是明知故問,卻也因此,眾人都無法開腔。 說話就等于承認自己是個垃圾,誰會上趕子做垃圾。 最后蕭恕的低笑聲打破了詭異的寧靜,“你怎么這么可愛???” “???”喬卿久不解,慣性的晃了晃腦袋。 她晃完才意識到,自己蹭的是蕭恕胸口,遲疑半秒后,當場裝死不講話了。 蕭恕喉結滾動,虛咳清嗓子。 “我給你舉個例子吧,你跟你同學想看不順眼,結下梁子,對方約你去校外打架。 你個人赴約,你同學也一個人,打完誰輸誰叫對方大哥,這就叫江湖規矩。 你個人赴約,你同學帶一群人,這就叫臟,贏了別人也瞧不起她,勝之不武。 你個人赴約,結果你同學告訴她爹媽說自己被欺負了,帶教導主任來約架地點把你叫去開處分單,那今后你怎么報復在江湖上都算合規矩了了?!?/br> 他的音色很動聽,低沉帶著磁性,解釋的明明白白,“今天有人沒通知你便堵你,找外援還帶刀,就是沒規矩。因此我們也不必規矩的解決,你想怎么了結,都可以,我都聽你的?!?/br> 如果除開句句都在隱晦的問候黃毛跟爆.炸頭全家。 馮洲龍差點兒就以為蕭恕這溫柔的語氣,他娘是在表白了。 “那要不然我們報警吧?!睕]有人看得見喬卿久的神情。 蕭恕用自己的懷抱完全捂住了她。 不愧是隔壁學校乖學生,思路十分貼合社會主義道路。 爆炸頭跟黃毛絕望的對視,在風中石化。 郭玲善抽動嘴角,想帶著小妹腳底抹油,才邁步,蕭恕側目睨過來,淡淡道,“站著不舒服是吧?” 蕭恕人狠話不多,省略后全然半句,“準備跟地上兩個一起躺會兒是嗎?” “不不不,我沒這個意思,您們忙?!惫嵘蒲杆俚氖漳_,帶人又往后退了大幾步,就快趴在后面的墻根了。 爆炸頭齊艷恨鐵不成鋼的回頭瞪郭玲善,結果一團白花花的東西正砸到她臉上。 是剛才郭玲善擦吐沫的廢紙。 喬卿久輕飄飄一句話,對方帶來的人先反目成仇,絕。 “噗呲?!眹^群眾馮洲龍忍不住笑出來。 他豎起大拇指,“恕哥,你女朋友真是個鬼才?!?/br> 頭銜倏然扣下來,喬卿久愣住,等她準備解釋的時候。 蕭恕已然發聲,避重就輕的略過稱呼,好似沒聽見般,反問,“我家的,能不聰明嗎?!?/br> “所以要幫你報警嗎?”喬卿久視線受阻礙,所以蕭恕現在同她說話的時候,總會輕輕揉下她的頭發,示意是在跟她對話。 “喂!”齊艷聽不下去了,她這種在社會上混的,特別忌諱這個。 主要不是怕進局子,反正還沒成年,不能怎么樣。 但齊艷害怕寫檢討,筆跟她有深仇大恨,在里面寫不出來檢討還不能走。 齊艷高聲講,“江湖事江湖了,有事不能好好解決?再說了,到底誰打誰啊?!?/br> 喬卿久一直垂在身側的手,伸到蕭恕腰間,隔著衣物輕輕撓了下,“先放開我,我要去吵架了?!?/br> 蕭恕的t恤很單薄,被抱在懷里的小貓咪抓起來有些癢。 貓咪現在還有點兒兇。 蕭恕應聲放開了。 因為他怕貼的太近,某處的隆起被察覺到。 怕人被抱久了站不穩,蕭恕單手扶著喬卿久,確定她腿沒麻后才松手。 喬卿久白皙的臉上殘存著薄紅,仰頭跟蕭恕對視。 蕭恕揚手,喬卿久不躲。 瘦長的手指落在眼前,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過她泛紅的眼尾。 “別哭了,有你哥在呢?!?/br> 好一副兄慈妹軟的感人場景。 馮洲龍首次看清楚蕭恕懷中人的臉。 喬卿久本來就生了張人畜無害的幼態臉,哭過后更是楚楚可憐,一雙杏眼含水。 她同黃毛跟爆炸頭三人并肩站在一起,任天王老子來評理。 都會覺得喬卿久是受欺負的那個。 馮洲龍心里咯噔一下,暗暗罵臥槽。 這臉真的絕了,馮洲龍想夸點兒什么,奈何自己沒文化,一句臥槽走遍天下。 喬卿久沖蕭恕點點頭,側過身俯視還坐著的爆炸頭。 她居高臨下,黑眸無波,“你說我做小三,你男朋友哪位???” “孫迅,你別裝?!饼R艷登時來了底氣。 喬卿久在腦海里檢索半天,也沒想起這個名字,甚至連接觸過都沒有。 她回眸,指著黃毛問,“這人叫孫迅?” 喬卿久皺眉,“可我剛才明明聽你喊他隔壁老王啊?!?/br> 一語雙關,齊艷跟王海臉又黑一度。 “別跟我扯孫迅、王迅還是傻缺的,我統統不認識,你對象不配?!?/br> “你!”齊艷開口。 “你閉上你的嘴,我聽不懂狗叫?!眴糖渚么驍嗨?, “回家問問自己對象,綠帽子帶的爽不爽,順便再通知他,少往別人身上潑臟水?!?/br> 馮洲龍非常配合的提溜狗繩,阿柴不悅,“汪汪汪~嗷嗚,” 喬卿久循聲看到柴犬的時候眼睛亮了起來。 “你別生氣,生太早了,等會兒給你機會,讓你跟我家狗討論人生?!眴糖渚美^續講。 蕭恕注意力集中全落在喬卿久身上,對她的舉動觀察入微。 于是蕭恕慢悠悠的晃蕩到馮洲龍面前,順利把阿柴的狗鏈換到了自己手里。 然后回來同喬卿久并肩,柔聲講,“給你帶回家玩?!?/br> “……”痛失愛子的馮洲龍不敢怒不敢言。 柴崽,阿爸對不起你。 等到阿爸打得過你恕哥哥時候,一定讓你回家。 “我不懂你圈那套規矩,只能跟你講法律?!卑⒉癫幻靼兹祟愂澜绲膹碗s情況,但它跟蕭恕很親近,大概是感受到了蕭恕對喬卿久的好感。 所以主動湊在喬卿久褲腳,歪頭拿臉蹭她。 喬卿久垂眼,望著毛茸茸的團子,溫和許多,“你堵我,我受傷了歸你負責,你受傷了你自己負責,我算正當防衛。 千萬別說你沒動手,這地方沒監控的,外面街上可拍到你們一群人前后夾擊帶我進來呢哦?!?/br> 尾音揚起,軟甜但尖銳,“還是你有人證,郭玲善,你看到了吧?!?/br> 原本努力假裝不在的郭玲善被點到名字,硬著頭皮大聲答,“看到了看到了?!?/br> 聞言齊艷松了口氣,緊接著被氣的喘氣都困難了。 郭玲善仿佛豬油蒙了心,為了把自己撇干凈不擇手段,“我們跟齊艷完全不熟,她說今天找你談事情,讓我們幫忙做個見證,我們才來的,誰知道她對你動手,我們也很懵圈的?!?/br> “郭玲善!你給我再說一次!”齊艷暴怒,扭著脖子瞪郭玲善。 郭玲善聳肩,紅唇扎眼,理直氣壯的講,“我是個有正義感的人,我再重復十次,那也是你對人家乖乖女先動手的啊?!?/br> “不錯?!眴糖渚酶嵘聘糁叹嚯x,遙遙稱贊,“郭姐真是正義路人,剛才還攔著這位…” 郭玲善的語速快,喬卿久沒聽清她剛才說的人名,稍頓,“攔著這位齊大姐對我動手呢,見義勇為未果,但也算見義勇為,我回頭給你送錦旗哈?!?/br> 喬卿久說話溫柔的很,不帶臟字。 可字字珠璣,堪比罵人全家。 她喊郭玲善時候喊姐,喊爆炸頭時候是大姐,輩份立馬拉開。 明顯跟郭玲善熟絡許多,齊艷滿腦子嗡然炸開。 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郭玲善聯合喬卿久故意坑她的。 “都是我們好公民該做的?!惫嵘票饕?。 女孩子說話,蕭恕跟馮洲龍十分體面的不參與。 馮洲龍內心深處快笑瘋了,為圍觀多年。 蕭恕這位天仙女朋友,是他見過口才最牛比的一個,沒有之一。 開打前先嗆死人再說。 巷子口突然飄來聲,“王海,你大哥來了?!?/br> 老煙嗓,講話像是扯老房子墻皮,聽得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