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qiáng盯賈富貴盯了有一陣了。

    也說不清從哪天開始，或者就是從那一天，羅qiáng開始幫老犯人推垃圾車。

    他在食堂總之日子清閑，三頓飯之間歇工的機會，就跑出去，一把攥住垃圾車的前杠，套過自己的前胸，拖著車走。

    賈福貴說：不勞動你。

    羅qiáng嘴角輕聳：不勞動，老子有得是力氣。

    賈福貴瞅瞅他，也不說話。

    羅qiáng就這么跟著這老頭子，寸步不離得，黏得像條尾巴，瞅著這人用一大串鑰匙一一打開牢號門，給每個班收垃圾桶。用完的鑰匙，最終jiāo還給值班的管教。

    連續好幾天，羅qiáng就這么不厭其煩地跟著收垃圾，閑著沒事兒就蹲在一旁，跟老頭子聊天，閑扯淡，就是不走。

    羅qiáng遞過去一顆煙，給對方點上。

    老頭子瞇起眼時臉上皺紋深重，眼底微光閃爍，審視羅qiáng。

    羅qiáng吸了幾口煙，哼道：老爺子，哪人？

    賈福貴說：本地人。

    羅qiáng：上面幾輩兒都是本地人？

    賈福貴微微點頭：嗯，祖上四輩兒都是老北京。

    羅qiáng挑眉：家住哪？

    賈福貴嘴角顫動：打聽這gān啥？

    羅qiáng冷笑：隨便嘮嘮，老子以前家在郊區，農民，種地的。

    賈福貴微微閉了一下眼，啞聲說：老子家就住紫禁城邊兒上，東皇城根兒北街。

    四周一下子靜下來，墻根下兩只大蛐蛐兒打架，窸窸窣窣的，聽得一清二楚。

    羅qiáng和賈老頭子互相盯了半晌。羅qiáng突然咧嘴笑笑，唇畔dàng出深不可測的紋路，點了點頭。

    賈福貴突然站起來，微微一擺頭：外邊兒清垃圾的車快來了，你走吧。

    羅qiáng也站起來：我來。

    倆人同時伸手去抓垃圾車前杠，車子兩側一同受力劇烈地一顫一晃隨后上下重重一顛幾乎掀翻！賈老頭子臉色變了，羅qiáng毫不客氣突然出手抓對方的手腕，賈福貴踉蹌著抽身想走，一只不太利索的手藏在袖筒里。羅qiáng發力的手指像鷹爪一樣兇猛，從身后掏住老頭子戴著厚手套的手，用力一捏！

    賈老頭子臉色發白，那只手被羅qiáng死死按在車杠子上，木頭杠子都快讓倆人合伙給掰折擰碎了。羅qiáng用指力捋過對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捋，眼神鋒利。

    倆人胸口都喘息劇烈，千鈞一發，外墻突然傳來大噸位廂式卡車的剎車聲，收垃圾的來了。

    賈福貴嘴角抽動，冷笑道：老二，摸夠了？

    羅qiáng緩緩松了力：嗯，夠了。

    賈福貴：松手。

    羅qiáng突然問：煙咋弄進來的？

    賈福貴也很冷靜：老二，你想翻嗎？

    羅qiáng腦子里快速掠過一年又一年，突然明白了許多沒解開的事兒。他眼神懾人地犀利：譚龍究竟咋死的？一箭雙雕？您這招可夠毒的，佩服。

    賈老頭子一動不動，鎮定得可怕：你想咋個翻騰？

    剎車聲，打斗聲，譚少爺一雙血紅的眼，血光濺到墻上，一地láng藉兩個人互相死死盯著，眼前耳畔回dàng的都是昔日的劍影刀光。

    羅qiáng仍然攥著對方手腕，冷冷道：那小崽子死都死了，我又不是他親爹我不姓譚。老爺子，這車您不用管了，以后收垃圾這活兒，我負責。

    賈福貴眼睛一瞇：你啥意思？

    羅qiáng道：就是這意思。我回頭會跟隊長打報告，以后這活兒我gān，您可以歇了。老子跟管教的都熟，老子今天就讓你退休，我、替、你。

    羅qiáng說話鏗鏘有力，一字一句，不容反駁動搖。一句老子今天就讓你退休，像針一樣戳人眼，賈福貴眼球發紅，手指顫抖

    自打這天之后，賈老頭子真就退休了。

    這人第二天，一病不起，就不出屋了，跟二隊的周隊長告了長期病假，沒再跟羅qiáng爭執，蔫兒不唧得，躲了。

    賈福貴病了，二隊的人雖然不歸一大隊邵隊長直接管理，邵鈞查鋪時仍然關心了一句：老賈，哪不舒服？要去醫院嗎？

    賈老頭子半瞇著眼躺被窩里，擺擺手：真不勞煩邵警官。

    邵鈞特認真：我可以幫你報個額外探親的機會，讓你家里人過來看看，照顧照顧你。

    賈福貴勉qiáng笑道：家里沒啥人了，也不會有人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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