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黍地無人耕,兒童盡東征。兵戈遙遙未止,白骨遍地皆是。這個生靈涂炭、十室九空的世道,早已走到了絕路。 而佘崇明是天子,富有四海,百姓們理所應當的是他的財產。侍奉他,供養他。 這樣的世道,人皆芻狗,佘崇明也不過是助推一把罷了,他剝了百姓的骨髓,將自己養得再肥碩一些。 趙識呆愣愣的想,除了那塊餅子,他到底是為什么效忠佘崇明? 好像是三軍陣前,佘崇明說要讓“盛世無饑餒”。 那時候他在戰場上立了功,剛剛被提拔,正是豪情滿志的時候,又讀了些演義話本子,只覺自己得遇明主,與佘崇明君臣相得,他義膽忠肝,助佘崇明匡扶亂世,全一段君臣佳話。 如今倒好。 趙識苦笑。他抬抬眼,看到雕梁畫棟的皇宮,低下頭,又能看到潔□□美的白玉磚。 他看著自己雙膝跪在白玉磚上,嘴上喊著“萬歲萬萬歲”,心里竟然還能抽空想這地磚多好看??! 白的就跟外頭的白骨一樣。 “將軍、將軍”,趙乾在旁邊輕聲提醒道。他是趙識的族弟,原本是趙識的副將,突然被佘崇明提拔。一則是為了分兵,二則也是為了安撫趙識,示意自己提拔的是趙識的族弟,還不算徹底對趙識舉起屠刀。 趙識猛的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想的太入神,周圍眾臣基本都站起來了,就他一個還跪著。 “趙愛卿神思不屬,可是有事?” 趙識連聲道,“啟稟陛下,臣方才是思索公事,一時失神,請陛下恕罪”。 “失神?”,佘崇明玩味的重復了一遍,大笑道,“趙愛卿在想什么?可否說出來聽聽?” “啟稟陛下,臣方才想著皂衣軍那兒傳來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李立之頓時臉色大變,教坊司歸屬于禮部,是由他負責的,送給沈游周恪的人也是他親自挑的。 這會子趙識說這話,豈不是在暗指他辦事不力? “趙將軍慎言,那密報上明明白白就寫了‘沈、周相爭,周拂袖而去’,難不成還能有假?” 趙識搖搖頭,“李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 “眾所周知,皂衣軍下轄的情搜科絕非易與之輩。他們勢必會嚴查送去的十六人??絾栔?,什么jian細審不出來?” 趙識眉心微皺,“我曾經往皂衣軍轄下城池內派遣過多名細作,奈何到達城內的細作,絕大部分都落網了”。 說到這里,趙識苦笑,“沒落網的,是因為沒有動作”。 他派去的細作宛如泥牛入海,一入皂衣軍的城池,便無影無蹤了。 “敢問李大人,防備如此嚴密的情況下,這名細作怎么可能沒被發現?” 李立之頗為鄙夷道,“趙將軍,那便要問你了!拿著如此之多的軍費竟然養出了一幫廢物細作!” “你!” 趙識火冒三丈,他怒喝一聲,“慎言!將士們在外出生入死,李大人何故污人清白?!” “啟稟陛下,臣可沒說錯。從前每年那么多的軍費撥出去,卻被荊州兵封鎖在川蜀,不得動彈”,李立之陰陽怪氣,“誰敢說趙將軍不是清清白白呢?” “休要胡說八道!” 趙識暴怒之下其攝人的音量,簡直堪稱咆哮朝堂。得虧這是御書房,只有六部尚書和幾個武將在場,否則鐵定能演變成文武斗毆。 “行了!”,佘崇明不耐煩的擺擺手,“二位愛卿都是國之重臣,切勿再爭吵”。 “李愛卿,你再從教坊司中抽幾個,送去給皂衣軍,摻細作時切記小心謹慎,”,佘崇明吩咐道,“趙愛卿,軍中哨探雖得力,但多用于打仗,與李愛卿手下的探子路數不同,倒也不必介懷”。 “只是……”,佘崇明頓了頓,“既然李愛卿培育細作得力,倒不如分潤出部分軍中細作,交于李愛卿。由他培養的當后,再返回軍中,繼續效力”。 趙識只覺耳朵嗡嗡嗡的,宛如大鐘在他耳畔敲響。 分潤了他的兵權還不夠,竟然還要在哨探的培養上再插一手。這還是覺得他的權力過大??! 趙識牙關緊咬,手上青筋暴起。頭上是佘崇明灼灼的目光,身側是沉默的同僚。就連說著跟他同心同德的族弟,都裝的跟啞巴似的。 即使明知道只是為了避嫌,可趙識還是心頭一冷。 半晌,趙識低下了頭顱。 他伏身跪下來,“陛下,臣……遵旨”。 佘崇明滿意的笑起來,安撫道,“趙愛卿是肱股之臣,識大體、明事理,堪為表率??!” 趙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離開的皇宮。他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的回了軍營。 第184章 “將軍,意下如何?” 幕僚李可之面上露出一股期待之色。奈何眼珠子擠在一塊兒,丑的如同一樁冤案。 李可之看不見自己的臉,只顧著感嘆道,“將軍,世間的事是沒有道理的。有人身居高位,有人卑若螻蟻。不過人生際遇罷了”。 同宗兄弟,他生的丑,李立之便生的俊。要是真要氣起來,李可之早就嘔死了。 早些年被生活不斷的磨搓,早就磨平了李可之身上那股子怨天尤人的氣勁兒。 “如今李立之越發得陛下寵信,將軍卻日漸失寵”,李可之淡淡道,“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將軍根本沒得選。要么將軍卸下兵權,就此解甲歸田。要么即刻反擊,徹底與……陛下決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