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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可知道那老婦人說了什么?” 魏康平沒等韓興淮說話,直言道,“那婦人說她丈夫、兒子、孫子都被征去當兵,生死不知。家中唯有這一個孫女,若是回去便是個死字”。 “那老婦人求我,說她可以以命換命,只要別殺她孫女,讓那小孩出城當個流民就好”。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三歲小兒出了城,當了流民,只會成為旁人的吃食罷了。為何這婦人要這么做?” 魏康平諷刺的笑笑,他自顧自說下去,“因為臨川離南平不遠。只要直走就能到南平。到了南平去找穿黑衣服的人。那些皂衣軍有養濟院,他們會撫恤孤兒,教她讀書識字,那她孫女就活下來了”。 書房里,三個人靜默無比。 “大人啊”,魏康平疲憊無比,老婦人的那番話活像是抽干了他全部的心力,“我本來以為,老婦人的這番話已經夠讓我難受了,然而我沒料到,更難受的還在后頭”。 “不必提了”,韓興淮擺擺手,“我再想想”。 “大人”,魏康平嘆了口氣,“我們根本沒有想的機會”。 “昨日下午,我前去軍營,想去看看將士們訓練的如何了” 魏康平諷刺的笑笑,“我轉著轉著,正好聽見幾個兵聚在一起有說有笑”。 “康平兄,軍紀雖嚴苛,但也沒有嚴苛到連說笑都不許吧”,江暉笑著想緩和緩和氣氛。 魏康平平靜道:“江兄,你若聽到這些將士們說了什么,只怕恨不得殺之而后快”。 江暉悚然一驚。 只聽魏康平說道,“其中一個士兵在可憐那些逃跑被殺的逃兵們,另一個則在嘲諷這些逃兵,說他們腦子不好使。緊接著……” 魏康平的臉色都灰敗了下去,“這個士兵笑著說,只要上了戰場馬上投降,皂衣軍就不會殺人。他們的俘虜營,日子過得可比我們這兒強多了”。 韓興淮和江暉面面相覷,只覺后背汗毛倒聳。 “大人,我們什么都沒有,連民心都不站在我們這里??稍硪萝妳s什么都有了。我實在想不出我們能贏的可能??!” 魏康平嘆息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的將領昏了頭,發出了錯誤的指令?!?/br> “可據我了解,他們的將領都是在一場場戰役中磨出來的,全是從低層的小兵卒中脫穎而出的,根本沒有世襲罔替的。指望著敵方將領出錯,還不如指望著天降神雷,把皂衣軍都劈死”。 “大人,沒有錢糧、沒有敢戰的士卒、沒有民心,我等若是死守不肯降,唯一的法子就是孤身上陣,能殺幾個算幾個,或者拔劍自刎,以全忠義”。 江暉猶豫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道,“大人,若是情況真如康平兄所言,我等不如……” “讓我想想吧”,韓興淮擺擺手,讓魏康平和江暉出去。 “還有”,魏康平道,“大人,皂衣軍的行動速度極快。這篇檄文發出的時候他們可能早就出發了。臨川與南平,快馬趕來也不過一兩日。便是加上各類軍械糧食,也不過四五日。檄文是今日上午收到的,我估計……” “下午他們就快到了”。 魏康平說完,推門出去了。 江暉嘆了口氣,將書房門合上,留韓興淮一人坐在書房里,在昏暗的光線下發呆。 中午時分,劉三俊剛剛率軍趕到臨川府。 “將軍”,前去探路的哨探面帶疑惑,對著劉三俊說道,“對面城門大開,府尹韓興淮率府衙眾人連同數位將軍站在城門外,疑似投降”。 劉三俊生怕有詐,“杜仲,你率軍前去查看”。 “是”,杜仲應了一聲,帶著一支小隊迅速趕去。 韓興淮站在城門外,只覺風聲凄厲。他一投降,便成了不忠不義之輩??刹煌督?,受到傷害的就是那些被強征來的無辜百姓。 罷了,古來忠義難兩全。韓興淮看向自己的佩劍。都說君子佩劍,這把佩劍是父親遺物,如今很快就要變成他自己的遺物了。 “大人,皂衣軍來了”,魏康平道。 韓興淮抬頭望去,只見一只約摸百余人的小隊趕來。他們著皂袍、穿盔甲,整齊有序、小步前進,全場除卻有幾個領頭人在帶領隊形、催促前進之外毫無任何雜聲。 韓興淮毛骨悚然,他發現魏康平說的是對的。這樣一支軍隊,怎么打得過?! “敢問前方可是皂衣軍?” “立定!”,趕到還有半里之遙的時候,杜仲喝令全軍,“結陣!” 韓興淮眼睜睜看著這百余人令行禁止,迅速變換陣型,□□兵在前,緊接著是□□兵,最后才是手持鋼刀的士兵。 他們如同一團堅實的黑霧,一點點涌過來。 “我等確是皂衣軍,不知諸位是何意?” 杜仲臉生的嫩,說話聲也啞啞的,擺明了還在變聲期。 看剛剛那變陣迅速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年輕的將領不是草包。如此年輕就能當上百夫長……韓興淮想起自己仕宦多年卻礙于同進士出身,不禁嘆了口氣。只怕他此生做到府尹,便是到頭了。 想著想著,韓興淮自嘲的笑笑,他這一月府尹保不準還能載入史冊,成為史上任職年限最短的府尹。 “吾乃臨川府尹韓興淮,今日請降于皂衣軍”,韓興淮穿著自己的常服,將大印和官服一同遞交到杜仲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