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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素,你把課業發下去”,沈游照例把昨日批改完畢的作業發了下去,繼續上課。 學生們明顯回過神來了。 大概是已經相處了兩年多,又被沈游教了兩年多,還是一同開荒、相依為命走過來的,他們的接受程度遠比沈游想象中的好得多。 沈游長舒了一口氣,但也知道最麻煩的那個還沒解決。 她本以為還要幾天方柳才能想通,誰知道當晚方柳就來找她了。 沈游倒了杯水給方柳,一看方柳眼眶紅紅的,就知道她應該是哭過了。 沈游嘆氣,估計她是女子一事觸動了方柳的傷心事,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了。 “沈先生”,方柳已經平復了心情,“你為何能夠要在今日揭破自己的身份?” “只是一些我的個人原因”。 方柳不想被沈游搪塞過去,她接著問,“那沈先生扮男裝是否是因為男裝行事更方便?” 她的紅斑像是要燒灼起來,整個人直勾勾的盯著沈游。 “沈先生是不是懊惱自己是個女兒身,才要扮男裝?” 沈游嘆了口氣,她大概已經明白方柳痛苦根源。她必定自己吃過性別的苦楚,所以才會格外的耿耿于懷。 “想哭就哭吧!” 方柳整個人像是在一瞬間崩潰了。她嚎啕大哭,那是一種小孩子的哭法,鼻涕眼淚一起下來。 她邊哭邊絮叨。 她說自己的父親是個大夫,可無論如何,她父親都不肯將家中的秘方傳給她,方柳學醫天分極好,便是偷學都學到了許多。 被父親發現方柳偷學之后,他一氣之下將方柳的筆記扔進了燃燒的柴火。燒紅的柴火也燒紅了方柳的眼睛。 她憤怒至極,父女倆吵了起來,父親激憤之下說出了“你怎么不是個兒子”、“我方家醫術后繼無人”這樣的話。 方柳這才意識到她父親不肯教她醫術,不是因為她不聰明,而是因為——方家醫術,傳男不傳女。 他寧可收一個外姓弟子劉平安,都不肯傳給方柳。 更令人痛苦的是,方柳出生喪母,父親將她養大,待她如珠如寶,父女感情極為深厚??缮詈竦母星榉吹辜觿×朔搅耐纯?。 她懷揣著一種隱秘的報復心理,收了陳富貴做徒弟卻沒有教授給劉平安。 “我對不住父親”,她自責于自己的不孝,卻無法釋懷,迷迷茫茫,“我不知道怎么辦?” 方柳喃喃自語,“我是不是不該是個女子?” “方柳”,沈游喊了一聲名字,看著她,輕輕的說道,“或許對于你父親而言,男女很重要。 “但對于我而言,是男是女并不重要。我需要有學識的人,需要有武力的人,需要有技藝的人。這些人每一個人都靠著自己的本事活著,而不是倚靠自己的性別活著?!?/br> 方柳牙關緊咬,“先生說這話有何用!” 她憤憤道,“世道如此!先生一人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又有何用!” 沈游很平靜,“我做了我應當做的事,我愿意窮盡全部的力量,至于結果如何,我只能說我盡力?!?/br> 方柳眼睛里隱隱有了淚光,“先生,我知道您極有可能在傅越和潘素兩人中挑選一個做油坊管事。先生會選誰?” 她帶著一種隱晦的期盼,仿佛沈游說出了“潘素”這個名字,她便即刻能從以往的痛苦中獲得解脫。 沈游倒映在方柳黑亮的瞳仁里,良久,她聽見了沈游的聲音。 “我提供了一樣的衣食住行,提供了一樣的受教育的機會,提供了一樣的競爭崗位的機會。剩下的,就只能看他們自己?!?/br> “人的命,靠自己爭”。 多年之后,方柳回憶起這一幕,總是會一陣恍惚。那句話明明聽上去毫無感情,像是端坐在佛龕之上的神像,高高的看向虛空。 眼中不見眾生。 偏又照見眾生。 第59章 沈游沒有恢復女裝扮相,依然常穿男裝?,F如今也不太需要她出門了,所以也毫無裹胸的需要。 她的日常變成了教書、寫稿、視察家隔壁的油坊。 如今已經是二月初五,油坊源源不斷的盈利終于讓沈游能夠抽出手來買田地。但她跑了一圈兒,才發現能夠買到的全是零碎的土地。東邊三分地,西邊半畝地這種。 有總比沒有強,先買了再說。 與此同時,距離她買人已經是第三年了。潘素這一批人完成了最基本的掃盲,能夠適應并且完成工作。 他們得作為第一屆學生開始帶新人了。 沈游考慮過要不要找人牙子直接買,可當她知道一個人至少需要三兩銀子的時候,沈游慫了。按照一帶三原則,這一批次人她預計至少要二十個左右。 沈游就算有了油坊,但一樣有了別的要花錢的地方。 她買不起。 思來想去,沈游把主意打去了養濟院。 養濟院是大齊立國之初設立的官方福利院兼養老院。奈何大齊吏治衰敗,早就無力撥款給養濟院了。 反倒是地方官吏或者是富商們設立的養濟院開辦的相當不錯。但是這種多數是為了博一個好名聲,以至于設立的養濟院通常不會太大,而且收容的人也少。 沈游要找的恰恰就是無力撥款的官方養濟院。官方年年撥下來的款也就是意思意思,有時候還時常忘記發錢。至于養濟院原本的六千多畝福田,早就被各家大族們侵占的侵占,合并的合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