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頁
“那么你要怎么區分到底是出身不好還是遭人擄賣還是父兄有罪?許多人連自己的爹娘是誰都搞不清楚呢?就算是父兄有罪,你要罪及幾代?” 賤籍除了一些有罪官吏的后人之外,還有許多疍民、惰戶等等,包含范圍相當廣闊。一旦賤籍就得被裹腳,簡直就是給賤籍人士的生存雪上加霜啊。 邵安又笑道:“這么說,文弟是不贊同賤籍女子裹腳了?” 文宴之頓時警惕了起來,他回憶了一遍最近朝廷邸報上的政令,并沒有哪一條要求賤籍女子裹腳的啊。 想了想,文宴之點了點頭。 “可之前李兄不是贊同普通老百姓家的女子不裹腳嗎?按照同一隊伍統一觀點這一原則,文兄也該贊同裹腳是對女子的殘害才是?” 文宴之已經搞明白邵安想說什么了。 果然,邵安接著說道:“普通老百姓就是士、農、工、商四類,既然普通老百姓不裹腳了,按照文弟的說法,裹腳又成了對女子的殘害,那如果賤籍都不裹腳,那么怎能體現出賤籍的低賤之處?也就是說,照著文弟的說法,正是因為裹腳殘害女子,那就更應該讓賤籍女子裹腳了” 文宴之當即答道:“賤籍之人,人皆視之為奴隸。其低賤之處自然體現在方方面面,衣著服飾,乃至于住所、人情往來上,至于裹腳……可有可無罷了?!?/br> 臺下的沈游一嘆氣,文宴之要輸了。 他說裹腳可有可無,對方自然會反問文宴之:“既然可有可無,那自然是裹腳更能體現其低賤啊” 果不其然,文宴之語塞了。 沈游暗自嘆氣,辯論的時候怎么能順著對方的話題走呢,就該直接回答“既然邵兄認為賤民因為低賤就該裹腳,那么邵兄所贊同的大戶人家的女子該裹腳,難不成也是因為大家閨秀們低賤?” 就算對方回答:“我只是按照文弟的思路來,實則我認為小腳是女子們美好的象征,賤籍之人怎么能夠裹腳,只有普通老百姓和大家閨秀們該裹腳?!?/br> 文宴之一樣可以回答,“既然都裹了腳,平民百姓家里的女兒與大家閨秀們要如何區分?難道要以腳的大小來分辨嗎?” 這樣一來,就徹底堵死了邵安的話頭,因為邵安是不可能說出“讓普通老百姓不裹腳”,否則文宴之又能問他“那普通老百姓和賤民還有什么區別?” 再不然文宴之干脆就回答“賤籍除了有罪人后代之外,還有許多勤勤懇懇生存之人,諸如采珠女、疍民,不過是因為投胎不好,算不上什么大過,一旦她們裹了腳,就等于徹底折了生路,屆時只怕哀鴻遍野?!边@樣一來,就算是輸了,好歹還能博一點臺下觀眾的同情分。 文宴之到底是個不經世事的大少爺,根本沒想到這個。 本來按照沈游的周密程度,她一定會準備一個備用人選,絕不會將克制邵安的希望統統放在文宴之身上,可偏偏時間太短、信息太少、人手不夠,光是要說動這幾個人參賽就已經把沈游累個半死,更別提還要后期制定計劃、培訓等等。 沈游環顧自己的隊友,發現一旦文宴之輸了,除去她自己之外,她手上還剩下四個人,而這四個人關聯到她的底牌,全都是她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愿意動用的。 沒辦法了,只能由她自己來了。 文宴之已經下了臺,整個人喪的不行。沈游已經顧不上看文宴之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平穩了一下心情。 這一局,沈游對陣邵安。 沈游先行開炮。 “邵兄身為舉人,必是儒家學子吧”,沈游微笑,就算他不是儒家學子,他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自己不是。 邵安猶疑了一下,到底點了點頭。 “既是儒家學子,讀的都是孔夫子的圣賢之道。既然如此,《孝經》之內明明白白寫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小腳強行將一雙正常的天足裹小,原本就是對于身體的殘害,請問邵兄要如何解釋這句話?” 到底是小童,年紀輕輕地,讀了幾本書就敢出來賣弄。 邵安頗有些得色,“這句話還有后半句呢,‘立身于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女子裹了腳便行動不便,一心一意在家相夫教子,正好符合《女戒》之中對于貞潔烈女的定義??梢?,女子裹了腳,便更能體現出父母聲名。為人父母若是培養出了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子,縱使不能揚名于后世,也能聞名于今朝。孝之終可比孝之始重要的多啊??梢?,裹了小腳才是孝順啊?!?/br> 沈游微笑道,“哦?孝之始可比孝之終重要?那看來邵兄是可以不用中童生,直接中進士點翰林了?” 邵安面色一沉。正常人都會覺得終點比起點更重要,但是事實上沒有起點就不會有終點,這個小童沒有被他的思路拐跑,是個極為棘手的人。 沈游繼續發問,“看來邵兄是無法解釋‘孝經’之內的這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了?” “自然是可以的”,邵安一旦重視起來,火力全開,“這句話的本意就是在解釋何為孝順。我們不敢毀傷身體,一則是不讓父母傷心,二則是不陷父母于不義之地,可裹小腳是父母之命之命,不敢不從也”。 為了防止沈游套陷阱,邵安還補充了一句,“這個毀傷身體自然是有等級的,就像守孝,父母亡故,我等傷心之下自然會對身體有所損傷,但這樣的損傷只會體現出對父母的孝順。而裹小腳,做一個賢良淑德的貞靜女子,恰恰也是在孝順父母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