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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角處,九霄凰鳴描金琵琶似是落了塵埃。 “無論是師父當年失身于大舜宮中,還是小師弟,亦或是當年沸沸揚揚的流言,再或是她于我的情感……每一樁每一件羞于人口之事,她都能勇敢地面對?!奔驹催h的眼里,寫滿了溫情與柔軟。 “她不似我這般,空負一身仙法修為,卻終究畏首畏尾,而她的魂靈卻那般高貴自由……她始終為了自己而戰?!?/br> “我終其一生,不及綿綿半分勇敢?!?/br> 季源遠言罷,良久無話。 窗外不遠處,柳條枝下,是小師妹燕燕在教小小師妹六六舞劍。 “呀,你笨死了!怎么師父收了你這么個小笨丫頭當義女呢!”燕燕撇嘴嫌棄。 “師姐!你再教我一次罷了!”六六的聲音弱下去,從口袋里掏出一串紙包的糖葫蘆,壓低聲音道:“這是陳念師姐給我買的!我知道你愛吃,特意給你留了,你愛吃什么,我就去給你找什么!” “哎呀畢竟我是師姐,罷了勉為其難吧……”燕燕挺起腰,一臉傲嬌,糖葫蘆剛塞嘴里就察覺出不對:“嗯?這是糖葫蘆?這不就是山楂串兒么?山楂外頭裹著的糖呢?” “我沒忍住都給啃沒了……”六六低下頭去。 屋內季源遠聽罷,噗嗤一聲,哈哈笑了起來。 可笑著笑著,終究是沒忍住。 眼淚終究是如雨一般大顆大顆落在話本上,暈開了那句楊綿綿一筆一劃寫下的,天真而鄭重的“從今以后,他們一直一直在一起,永遠幸福,永不分離?!?/br> 一圈圈的墨痕自話本上泛開。 窗外的兩個女孩,那便是向年前的她們。 “你個小笨丫頭可笨死了……” 很久很久以前,季源遠也是這樣嫌棄過楊綿綿。 便是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季源遠再一次擦干眼淚,平復過后道了句“誰呀?”,然后打開了房門。 門外,竟是個扛著牌匾裹著頭巾的中年男子。那牌匾上裹著紅布,叫人看不清上面的字跡。 男子將扛著的牌匾放下,向屋內眾人施了一禮道:“諸位……可是允卿門楊姑娘的朋友?” “沒錯?!奔驹催h點了點頭道:“您是哪位?” “我是城東的木匠,家中做的牌匾生意?!蹦侵心昴凶拥溃骸霸缜皸罟媚锵朐谖疫@里定牌匾,說是日后她開的簪花鋪子用的……楊姑娘此前罹難的事,我們都已向聽說了,楊姑娘是為我們廣陵百姓死的……這牌匾,本是她最后的心愿,該實現的。于是我便連夜做好送過來了?!?/br> “多謝您了……我這便去給您沏茶……”季源遠聽罷,趕緊起身道謝。 “不必了,一會兒還有活計?!?/br> 那師傅是手藝人,極質樸老實,不懂寒暄客套。曲遙靜靜看著那牌匾,好奇心驅使,他揭開了牌匾上的紅布…… 可在看見那店名都一瞬間,他便愣住了。 “……青青河邊草?”曲遙愣怔地回頭看向那牌匾師父:“這……這是楊姑娘定的店名么?” 曲遙看著那幾個大字,這名字屬實不像個店鋪名。 “是啊,這便是楊姑娘定的店名?!蹦菐煾档溃骸罢f來也是奇怪,她當日告訴我這個店名時,我還勸過她要不要改個名字……畢竟一般商鋪都叫“閣”、“軒”、“齋”之類,這名字聽著也不像個店……可楊姑娘執意要取這個名字,我也只能這般作罷了?!?/br> 牌匾師傅是個實在人,與眾人寒暄幾句便走了。 “青青河邊草?”寧靜舟微微疑惑:“楊姑娘為何要叫這個名字?” 曲遙也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就在此時,澹臺蓮卻是輕嘆一聲,轉身跨出門楹。 出離的仙人看向那滿目的煙火紅塵,萬丈人寰,轅門橋下,少年和少女們在河畔攜手采青,他們就在那蜿蜒溫軟的人間淮水畔,相遇,相識,或是相愛。 澹臺蓮看著這一切,悠悠地開口。 “因為青青河邊草的后一句——” “是綿綿思遠道?!?/br> 澹臺蓮話音落下的剎那,世界仿佛隨著他的話語岑寂了下來。 綿綿思遠道。 綿綿,思源遠。 這世上最殘忍的當是,你明知最珍愛之人已向再回不來了,可她留在世上的所有痕跡,都在靜靜說著愛你。 “可她始終沒離開過?!鼻b說,他看向窗外舞劍的六六,六六笨拙的執著那對熟悉的雙劍,可動作卻一板一眼,多少有了日后女劍仙的模樣,她像是一朵打著骨朵的牡丹,終有一日可以盛放。 “她一直在你身邊?!?/br> 花落花開處,就又是一年。 她就在留她愛的這方人寰,因為這人寰之中,有山河,春天,和你。 那日再回到允卿門中時,已是夕陽落山時分了。 澹臺蓮再尋到曲遙,是在楊綿綿的屋子里。 那是他在允卿門里最后的時光,他終究還是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喝了個爛醉,之后借著酒勁,一個人去進了楊綿綿的臥房。 燕歸居的房間就那樣永遠地空了下來。 屋內的陳設一切如舊,墻角的花瓶每天都會被師姐們換上時令的鮮花,同門的師姐妹們每天都會來替她把圓桌和床鋪擦拭整理干凈。暖風自菱格窗縫吹進臥房里,掛在床頭的風鈴清脆地響起來。桌上的架子上還有一支楊綿綿還沒有做好的通草海棠花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