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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死了。 白秋涯也死了,那個活生生的,溫柔的,俊秀的白秋涯為了救他,割斷了自己的角,也斷了自己的命。 說到底,他景倚淵什么都沒有護住。 說到底,他根本不可能跟他回到國都。 說到底,他不過就是個戴罪立功,在政斗中失敗,被父王和兄長們攆出國都的存在罷了。 景倚淵的母親,是泰華宮浣衣局一個洗衣服的侍婢,某晚在浣衣局洗衣,正巧陛下半夜翻墻獵艷路過墻根,景倚淵的生母不知道墻根下有人,把洗衣服水往墻根底下豪邁一倒,倒了陛下一身。 陛下剛要命人誅九族,結果看見墻根另一頭是一張清秀至極的臉,當下心花怒放,強幸了景倚淵的母親。 而后,這個小小的洗衣女生下的景倚淵,卻在景倚淵七歲那年便被后妃們找了個由頭逼的上吊自盡,最后被追封嬖妾。 這樣的例子在朝堂中太多太多了,景倚淵原本只是個不被喜歡的兒子,卻因為驍勇善戰,存在感稍稍強了那么一些。 景倚淵很聰明,可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被打出朝廷,是因為一件可說是烏龍的事。 那日景倚淵又立了戰功,披甲歸來,途徑東宮,正巧被太子遇見,太子和他幾個哥哥早想要搞他,這是景倚淵早就心知肚明的事。當朝太子荒yin無度,正巧那時太子正在東宮之中與寵妃嬉戲,一見門外路過的是剛立了功的景倚淵,陰損主意便登時生了出來。 太子便命幾個老太監將他截下。景倚淵最初不愿,可無奈那幾個老太監跪在他腳下,說皇子爺若是不去,明日太子怕是會砍了我等的腦袋。 景倚淵無奈,只能前去。 景倚淵無奈,只能去給他的太子哥哥請安,跨進門檻的一剎那景倚淵便愣住了,只見他的弟弟正在泡腳,幾個寵妃輪番舀著太子的洗腳水喝,邊喝邊喊香。 景倚淵彎腰行禮,看著太子那渾身的肥rou,惡心的幾乎當場吐出來。 “十三弟外出打仗好生辛苦啊?!碧愚揶淼?。 “不辛苦,為國為民,乃是皇子本分?!本耙袦Y道。 突然,太子嗤笑了一聲:“皇子?你也算個皇子?” 景倚淵猛地一愣,抬起頭看向那張肥白的臉。 “你今年都十九了!父皇還未封你封地!不過是把你當條獵犬養著罷了!你有什么資格在本宮面前自稱皇子??” “你是忘了你那洗衣服出身的娘么?” 太子咬了一口婢女遞來的果脯,用一種看狗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給我擦腳?!?/br> 景倚淵深吸了一口冷氣,只覺得渾身氣的發抖。 “我可是你的兄長,古有孔融讓梨,敬愛兄長,今有你倚淵擦腳,甘當諸皇子的表率,也算是個佳話???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的那幾個剛喝過洗腳水侍妾開始放肆地笑起來。 “況且你母親不就是干這個出身么?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你有什么好忌諱的?” 于是景倚淵深吸一口氣,上前兩步端起了水盆,那太子以為景倚淵是要給他擦腳,一臉倨傲。結果景倚淵直接端起洗腳水,澆了那太子一身。 “啊啊啊啊啊——”太子像只被開水燙到的豬一樣痙攣起來。 “景倚淵!你是想死了么?你好大的膽子!” “你若能殺,便殺了我?!本耙袦Y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東宮。 第二日,一紙奏折便參到了皇帝的面前。 太子等一眾皇子跪在圣上面前,講盡了景倚淵能想到的所有壞話。太子哭著向皇帝控訴自己被燙的多么慘烈,皇后愛憐地摸著自己兒子被燙傷的大圓臉,仿佛神情地看著一塊熏出來的豬頭rou。 這些人啊,一個個都是那樣虛偽又滑稽,景倚淵想。 他遍體鱗傷,一身是血,說到底,頂不過東宮太子幾句做作的哭喊,頂不過一群閑人空口無憑的中傷。 所以這朝堂,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之后,他便被罰了一整年俸祿,閉門思過三個月。 之后他奉命出海,為父皇尋找那“長生不老”的丹藥。這件事也是那些皇子攛掇的,景倚淵知道。那些皇子素知十三皇子自幼不愛吃魚,坐不慣船,所以才商量著派他來做這件事。 多傻,一個皇帝,不指望勤政精業來讓百姓們富足,天天指望著這些莫須有的東西。 景倚淵苦笑著走出了東宮。 他在蓬萊的時候,也曾想回到那皇宮之中,可在遇上白秋涯之后,他徹底放棄了這個可笑的念頭。 所謂的尋仙,為父王尋得長生,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法。他之所以被派到此處,是父王的緩兵之計,幾個哥哥聯合將他踢出朝堂而已。 他和白秋涯,一個在朝堂,一個在冰極。一個在人堆里假意逢迎,被迫歡笑,一個在海中孤清冷寂,靜如地獄。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遭遇,卻如出一轍的孤獨。 再不去想人間富貴,萬紫千紅。 只愿做你手中羽星,懷中長風。 “白秋涯……” “白秋涯?。。?!” “你……不能死?。?!不能死?。?!” 曾經驕傲又倔強的皇子護在白秋涯的身上,把他裹成一團,他崩潰地大喝:“白秋涯你不能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