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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遙曾經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劍仙……可以救死扶傷匡扶正義那種。他師父為此一直保持沉默。然而當他七歲那年出了五十六棺下山玩的時候,卻被眾多村民圍住,大罵他是魔教小魔頭……是以曲遙直到七歲才明白自己的定位,原來跟著這樣的師父是永遠不能成為正道人士的。他的出身注定是一個污點,別人可以大大方方地報出自己的師門,而他不行,他的師父這輩子都注定要成為一個羞恥的秘密。 “你下山,另拜一個師父罷?!鼻祜L很真誠地道:“你如今也長大了,懂事了,你跟著我,不僅沒有半分好處,還會聲名盡毀,日后怕是要遭受很多苦楚……” 那一日曲遙跪在門前石板上跪了一夜,哭的凄慘無比。他為了表決心,表示自己樂意成為一個小魔頭,特地在半夜跑下山,去了臨近的山村。把上茅廁的黃大嬸的腰帶扔進了水缸里,又把劉大爺家的雞攆出來烤了吃,偷了張四娘的首飾,又把她未滿月的兒子吊在樹上,那一夜望歸山坳里的小山村雞飛狗跳哀鴻遍野……做好一切之后曲遙回去跟曲天風邀功,結果被扒了褲子痛打一頓,折心冢凄厲的哭聲傳來,人們都說那是閻羅點燈在挖小孩的心肝…… 曲天風覺得依照曲遙的性子,教他學習仙術日后必然成為禍患,不如授之以漁,教點一技之長當做飯碗,或者教他些音律,日后陶冶情cao也是好的??上麕煾父静粫z竹管弦之類,只會吹嗩吶……于是就教會了曲遙吹嗩吶。 只吹嗩吶還不夠,曲天風還教會了曲遙打麻將和斗地主等一系列生存技能……也就是憑著這兩樣技能,曲遙才能在震海柱挨過那么多年。 再后來,他唯一的師父也死了,那個插科打諢喝酒耍賴打發他去山下佃農那里偷煙絲的師父死了。帶著那些可怕的傳說一起埋入黃土,任泥沙侵蝕積毀。 他師父死在蓬萊宮玉清尊者的手下,曲遙撿回曲天風的尸首時,強忍住眼淚。師父身上被戳了三十六個窟窿,每一個都在汩汩地流著鮮血,曲遙堵住一個,另一個就開始噴血……那是浮屠之蓮玉清尊者澹臺蓮的手筆。 曲天風叛離蓬萊前,他的親師弟,澹臺蓮。 時元聽完那些,眉目依舊淡漠。 “他殺了十萬人是么?”時元沉聲問。 “沒有,他跟我說過,那不是他做的?!鼻b直視著時元的眼睛道:“他說的我便信,他從未騙過我?!?/br> 時元的嘴角揚起一絲譏諷:“若他這話就是騙你的呢?” “那我亦信他?!?/br> “我甘愿做那個被他蒙騙的傻子?!鼻b闔上雙眼道:“養恩之大,我無以為報,唯有一腔愚忠可付,我信我師父?!?/br> 桃溪澗的弟子們此時早已聚在時元的小屋外,他們驚恐地議論著,眼里充滿了畏懼和惶恐:“聽見了么?這就是讓魔頭洗腦了!” “太可憐了,怕是被魔頭一直折磨大的罷???” “可別讓咱們大師兄也著了道……” 時元聽著那些竊竊私語,皺眉抿了抿唇,之后扔掉了手中長針,徑直出門,無懼身邊師弟師妹們驚恐的眼光,沉聲對那些師兄弟道:“桃溪確有三不救,可世上沒有任何一個大夫救人只救到一半的,若是要將治到一半的病人逐出門去,就把我也一并扔了算了!” 桃溪弟子們不敢再妄言,門外叫罵聲不斷,桃溪澗所有的人都不敢言語,只驚恐又膽怯地看著床上的曲遙,仿佛在看一個異類。然而,時元一回頭,卻看見了正從床上往下爬的曲遙。 “滾回床上去!”時元用搗藥的棒槌將曲遙懟了回去,然而曲遙卻再一次爬了下來。 “曲遙!”這一次時元怒了,抄起銀針道:“你信不信我把你扎的不能動彈?” 曲遙卻再一次爬下來…… 那時的曲遙還不能走動,一次次的爬下來,一次次的被扔回去。卻是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在小屋門口響起。曲遙抬起頭,只見是一片紺青色的衣袖。 “你就是曲天風的徒弟曲遙?” 時元看見來者登時愣住,他不敢再說什么,只是俯身跪拜。 來者是桃溪澗主,時淼。 時淼平時閉關修煉,從不理世事,可見此事之大,將他也驚動了出來。 “門外那些人,想要你的命?!碧蚁獫局鬏p聲道,似乎陳述著一個不可爭辯的事實。 “哈哈哈!一條爛命而已,想要拿去便罷了!”站都站不起來的曲遙大笑著以手拍地,滿臉毫不在乎。 桃溪澗主哼哼一聲:“你在我大弟子這里,白吃白喝還治了半個月的病,分文不花就想死么?” 曲遙堪堪扶在了門口…… “眼下有一法子,可解你今日之困?!碧蚁獫局鞑[了瞇眼睛道:“你師父曲天風此時已死,你拜入他師門時尚且年幼,分不清好壞善惡也屬常理,你沒做什么壞事,卻為他的惡名所累,實屬無辜。你可當著眾人之面宣布和你師父斷絕關系,從此再不提他。只要你肯,我便能將你保下來?!?/br> 時元的眼睛亮了起來。 桃溪澗其他弟子頓時明白了谷主的意思,大家瞬間寬慰了起來。時淼的意思,其實是變相的想收曲遙當徒弟的意思,這個少年的資質的確不錯,靈骨清奇,內力扎實深厚。桃溪收徒的標準便如他們救人的標準一樣嚴格,如果能就此加入桃溪澗,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