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謝行儉不是第一次因為吃食將兒子弄哭了, 調皮搗蛋的團寶亦不是, 后來在謝遇年的哀痛哭聲中, 兩兄弟漸漸不敢在謝遇年面前打鬧放肆, 主要小遇年太記仇了, 魚餅臟了換一個不就行了嘛, 但在小遇年這里行不通, 非要謝行儉和團寶親手重新做好賠給他。 謝遇年不睡覺的時候,要么纏著謝行儉講小故事,要么就坐在板凳上捧著吃食半天都不吵不鬧, 不怪團寶說謝遇年歲月靜好像個出世的老頭,再加上這種不痛不癢折磨人的法子,謝行儉哀哀的嘆口氣, 造孽啊, 早知道有這下場他就不打團寶了。 謝行儉尷尬的沖祥哥兒笑笑,兒子的吃食不能動幾乎成了謝家一道隱形的規矩, 他跟團寶將兒子的魚餅弄沒了, 活該現在要親手上陣賠給兒子。 祥哥兒望著兩個叔叔捶打魚餅的嫻熟動作, 再看看木著臉監公的小堂弟, 祥哥兒身子一凝, 他爹不是說小堂弟是謝家最好相處的孩子嗎, 怎么瞧著最虎最烈呢? 最好魚餅后,謝行儉才得空跟大侄子聊一聊。 回京城前,謝行儉帶著祥哥兒玩了一圈淮安城, 羅棠笙則負責幫祥哥兒打點在南疆需要的生活起居用品, 祥哥兒臨走前,謝行儉細細囑咐了一番,又拿出兩封信。 “江南府少尹馮時馮大人是我好友,你在南疆若是遇上什么不能解決的,二叔遠在京城遠水救不了近火,你可以拿著信去找他?!?/br> 祥哥兒重重點頭,謝行儉又道:“另外一封的主人,想必你是知道的,你跟著遇年一樣喊他叔就行,他性子有些傲,不過人不壞,你沒事可以去他那里蹭飯,反正豫州離南疆不遠?!?/br> 祥哥兒自然是知道這位沒見過面的京華叔叔,在家聽爹說京華叔叔和二叔長的頗似,只不過原先行的是娼籍,所以看上去沒二叔正派,大約也是因為身份上的差別,這位京華叔叔不喜跟人打交道,多看其一眼就以為人家蔑視他,所以二叔讓他多去京華叔叔家里吃飯,他只聽聽罷了,真要去吃他可不敢,畢竟京華叔叔太高傲了,不比二叔平易近人。 送走祥哥兒后,謝行儉才開始準備啟程回京城。 回到京城的家后,謝行儉馬不停蹄的遞交一應的折子,又去戶部走了一趟,一次性領回三年共十萬余的白銀,望著一沓沓京城錢莊的票號,王氏好半天回不過神。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謝長義抖著嗓子,驚慌失措的看著謝行儉,“小寶,這真的是皇上給的,不是你在淮安城……”貪的? 后兩個字謝長義怎么也說不說口,按說小寶不是貪官啊。 “爹娘只管放心用?!?/br> 謝行儉蹲下身將慢吞吞吃花卷的兒子挪到陰涼處,回頭笑道,“漕運總督的位子本就是油水差事,十萬兩的養廉銀不算多,前朝有人在這個位子上一年就拿了不止十萬,照樣沒人說他一句不好?!?/br> 謝長義和王氏這才松了一口氣。 京城的幾處鋪子這些年掙了不少銀子,再加上羅棠笙陪嫁過來的鋪子,總之謝行儉現在一點都不缺銀子花,如今謝行儉一口氣那回十萬兩銀子,謝家忽然起了清點家產的心思。 清點后,謝長義和王氏剛落下去的心又提上了嗓子眼。 “從前家里一個銅板恨不得掰成兩個花,如今家里的銀錢竟多的數不清?!蓖跏霞拥哪I。 其實不是數不清,是王氏算術不行,但謝行儉樂的見他娘喜極而泣,因而不打算嘲笑他娘拙笨的算術。 最終,謝家人決定拿出一部分錢在京郊買田地,在謝長義的心中,田地終究是莊戶人家最保底的生存根本。 就這樣,謝家一口氣買了三個莊子,幾乎每個莊子都帶有幾百畝田地,謝家人當然不會自己上手種地,全租給了附近的佃農,佃農每年年底交租,謝家人只管收租即可。 祥哥兒去南疆學經商的事,謝行儉已經跟爹娘說過了,謝長義叭叭的抽起黃煙,嘆氣道:“祥哥兒也不小了,既然書讀不下去,學點手藝也行?!?/br> “不是說當官的家里不能經商嗎?”王氏問,“我就不稀罕祥哥兒學商,自古商賈有錢是有錢,但后代不能科舉,想想就不劃算?!?/br> 謝行儉比王氏要想的開:“科舉并未就是好的出路,再說了后輩的事娘cao心干嘛,人在這世上,求的不就是溫飽安樂嗎?祥哥兒如果能在南疆闖出一片天,未必會比我這個做叔叔的過得差?!?/br> 王氏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祥哥兒是我一手帶大的,我盼著他能跟你一樣出人頭地,沒想過離開我身邊沒幾年,竟淪落到去行商?!?/br> “行商怎么了?” 這話謝長義不愛聽,磕著煙桿氣呼呼道,“當年爹把我分出謝家,我不也是挑著擔子到處賣豆腐嗎?沒有我跑商掙銀子,小寶他有今日?能不能活下來都成問題?!?/br> 王氏理虧,背過身不愿搭理謝長義,眼瞅著爹娘開始冷戰,謝行儉忙上前安慰,“前朝是有規定商賈不能科舉,但本朝的律法卻有改動,商賈三代后是可以去官府開條子參加科舉的,和普通讀書人沒什么兩樣?!?/br> 王氏眼珠動了動,謝行儉清清嗓子繼續道:“祥哥兒自打讀書開始就有意無意的跟我打聽外邊的事,現在想想,祥哥兒想行商的念頭恐怕蓄謀已久,他現在也不小了,大哥的意思是行不行都讓他試試,實在不行再回來讀書?!?/br> 王氏終于側過頭,追問道:“賢哥兒已經考上了童生,若是祥哥兒日后生意做起來了,入了商籍,他們兩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兄弟,會不會影響到賢哥兒讀書???” “不會?!?/br> 謝行儉認真道,“祥哥兒說過不會拖累幾個弟弟,如果生意做起了,他會回去跟大哥提分家別居,到時候不在一個戶籍上,自然不會影響他人?!?/br> “孝哥兒兒子有四個,等祥哥兒成親了,肯定是要分家的?!敝x長義道,“早點分家也好,省的幾個孩子以后鬧起來?!?/br> 一說分家,謝長義的眼睛落到謝行儉的獨苗苗身上。 謝遇年斯文的掏出帕子擦擦沾了蜂蜜的嘴,仰著腦袋看謝長義,口齒清晰的問:“爺,你看我干什么?槐蜜糕糕我還有一塊,爺要嗎?” 謝長義一噎,那么甜的糕點他才不要。 他想再要一個孫兒是真的。 但,謝行儉不想再要孩子了。 這幾年,團寶這個弟弟就像他另一個孩子一樣,吵的他時常崩不住情緒,這樣的小孩他實在接不住第二個了,想著還是只要懷知和遇年兩個孩子就夠了,反正兒女齊全,他此生也沒什么旁的遺憾。 “夫君真的不打算再要一個?” 夜里,羅棠笙旁敲側擊,“懷知常年在定州學武,遇年一天到晚孤零零的,怪可憐?!?/br> “不要?!敝x行儉堅持,“我瞧著遇年甚是享受一個人的世界,再說了,有團寶在呢,他哪里孤單了?” 整個謝家都拿調皮的團寶沒轍,回京的這幾天,謝長義被這個小兒子氣的撒了好幾次火了,見小兒子將家里鬧的雞飛狗跳,謝長義一氣之下將小兒子扔進了孫兒的院子。 一個不愛說話,一個不說話就瘋,兩人絕配。 謝行儉到不擔心團寶帶壞兒子,不過他有些擔心團寶被兒子逼到發狂。 望著飯桌上蔫蔫的團寶,再看看精神奕奕的兒子,謝行儉噗嗤笑了。 謝長義這回起勁了,非要將團寶話嘮嘴的病給治好,下令讓家里的下人包括謝行儉都不允許搭理團寶,團寶每天只能去謝遇年的院子里找樂趣,畢竟整個謝家也就謝遇年愿意安靜的聽他叭叭。 謝遇年吧唧一口吞下果子,恍若當身邊嘰嘰喳喳的團寶不存在。 說的口干舌燥的團寶:“……” …… 過年前,謝行儉將遠在定州的女兒接回了京城,六歲的謝懷知已經長成半大的小姑娘,容顏精致小巧,一身紅裝錦衣,遠遠瞧著就像是男版的謝遇年。 一家人歡樂的過了年,年后開衙,謝行儉接到了朝廷的旨意。 ——繼續接任翰林院掌院一職。 “大人走后,朝中提了張大人補大人的位子?!?/br> 進了翰林院后,立馬有翰林官跟謝行儉講述近幾年翰林院的情況。 謝行儉腳步微滯,他現在回來了,豈不是這位張大人就要離開? “走的是盧大人?!?/br> 翰林官小聲道,“盧大人也不知怎么了,年前上折子說自己牽扯了幾年前慶州范家的案子,非要皇上降罪于他,皇上挨不過盧大人的死纏爛打,便準了盧大人的折子,讓其離開京城帶罪去外地做了個芝麻官?!?/br> 謝行儉展開書桌上盧長生留下的書信,沉沉嘆息。 那年范家被抄后,范家所有的奴仆都被押懈進京發賣,應該是辦事官差的疏忽,貼在墻上的奴仆名單上竟然出現了十幾年就已經被買走的盧夫人名字,一時間,翰林院掌院盧大人的正妻是賤籍的消息在京城不脛而走。 這件事發生時,謝行儉正在慶州,所以并不知道這件事對盧長生造成的打擊有多大,聽翰林官說,這幾年盧長生明顯老了不少,大概是流言蜚語導致盧夫人精神失常,聽聞這兩年盧夫人做出了好幾次自殺的舉措,盧長生此次辭官也是因為盧夫人,謝行儉合上書信又嘆了口氣,暗道盧大人辭官去外地也好,換換環境對盧夫人的心理修復也許有用。 盧長生寫給謝行儉的信不長,上半部分感謝謝行儉當年上奏朝廷鏟除了范家,后半部分主要闡述盧長生辭官的原因。 一半是因為盧夫人,一半是皇上的意思。 盧長生是個注重家庭的男人,換一句話說,盧長生的事業心不重,謝行儉離開翰林院去淮安后,翰林院就總出亂子,敬元帝這才破格提拔張懷興上位,但盧長生暫時不能走,得等謝行儉從淮安回來。 就這樣,盧長生在翰林院又熬了三年,打聽到謝行儉年前回京城,盧長生立馬提交辭官折子。 翰林院的掌院學士一朝被貶去當一個不起眼的縣令,總要給外邊的人一個解釋,盧長生一心想著趕緊帶盧夫人遠離京城,便使勁往自己身上潑臟水,說他跟范家有牽扯有瓜葛,就這樣,盧長生被貶離京,謝行儉重新回到翰林院繼續擔任掌院。 謝行儉重回翰林院充任一把手是喜事,謝家接到圣旨后立馬開門擺起流水席慶賀,這一天,謝行儉剛過二十七歲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