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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寒門升官手札在線閱讀 - 【99】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99】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此時, 他就像是一只偷了雞的黃鼠狼, 被大家逮了個正著。

    宋通早就注意到了謝行儉, 那次韓宅一見后, 宋通就一直在琢磨謝行儉是誰, 怎么這名字給他尤為熟悉的感覺, 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后來上京路上聽韓夫子說起學生,宋通才恍然大悟,謝行儉就是當日韓夫子所說的那位能與徐大人媲美的學生。

    宋通二十一歲就開始做官, 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小二十年了,見證了各式各樣的官員起伏跌宕的一生,有一飛沖天官途錦繡的, 也有命途多舛官途夭折的, 他見了太多感悟也頗深。

    在這二十幾年里,宋通最為佩服的就是都察院的徐大人, 年紀輕輕, 手段狠絕, 遇事從容不迫, 識人見微知著, 當是官場中人的楷模。

    韓夫子夸贊謝行儉有徐大人的影子, 宋通自然是相信的,無奈他一時沒機會與謝行儉認識,好在聽說謝行儉被舉薦到國子監, 所以宋通一聽國子監稱頌館招助教先生, 他立馬就去吏部自薦,同僚知曉后還笑說他沒事找事。

    宋通才不管稱頌館有多混亂,他待在禮部本就是充當皇上的眼珠子,如今禮部一切正常,他想調去國子監換換口味,皇上不會不同意的。

    就這樣宋通來到了稱頌館,可以說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為謝行儉。

    大庭廣眾之下被大家當猴子一樣看著,縱是謝行儉心理年齡大,他的臉還是不由自主的紅透。

    不過,宋通再怎么賞識謝行儉,該嚴厲的時候依然嚴厲。

    宋通咳了一聲,板著臉道,“笑什么,學堂重地,注意些!”

    謝行儉重重點頭,頭埋在桌面上不敢出聲。

    太丟臉了,這就像上輩子在小學課堂偷吃被抓到,尷尬的一比。

    宋通見謝行儉頭低的看不見臉,也沒有過多的去詢問謝行儉為什么發笑,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國子監新改的規矩,你們務必要遵守,誰覺得自己做不到,現在就出去找祭酒大人,是換館或是離開國子監任由你們抉擇?!彼瓮〝S地有聲的道。

    老生們聞言嘰里咕嚕的交談著,而那些優監生則滿面春風的仰視著宋通。

    宋通這會子沒有要求大家肅靜,對于老生們的竊竊私語,宋通是充耳不聞。

    過了一會兒,老生堆里站起來好幾個人,均鄙夷地斜眼傲慢的看了看宋通,大冬天搖著玉扇不屑一顧的離開了稱頌館。

    有一就有二,稀稀朗朗的又站出五六個少年,臨走前還中二的拿手指對著宋通放了好一頓狠話。

    宋通見狀處之宴然,面目無動于衷,似乎并沒有受到這些話的影響。

    謝行儉留意到,離開稱頌館的那幾位為首的正是禮部侍郎家……啥啥小舅子啥……

    抱歉,頭銜太長太混,謝行儉記的不是很清楚,一說記性,他突然就想起遠在雁平縣的林邵白,也不知林邵白最近怎么樣了。

    謝行儉這頭在恍若無人的想念著舊日的同窗好友,連首座上宋通瞟了他好幾眼他都未察覺到。

    直到鐘木鴻拿手肘拐他,他還回過神。

    “宋先生說的話你聽到了沒?”鐘木鴻壓抑著嗓子喜滋滋的道。

    “???”謝行儉頓在那。

    他抬眸看了一眼宋大人,宋大人正在低頭翻找著什么。

    鐘木鴻嘿嘿道,“宋先生說以后老生們和咱們優監生中間用木簾隔開,咱們優監生劃為甲班,嗯,老生們也是甲班,不過要等他們學習完四書五經才能成為正式的甲班?!?/br>
    正好,宋通從小木箱里拿出了一摞摞沒有裝訂的紙張。

    宋通將手上的紙分好人數,傳發給老生,“你們既然選擇了留在稱頌館,那么從今天起,就按照我的方法來讀,一日一篇文章,十五天一小考,三十天一大考,合格者方可入甲班與優監生一同學習?!?/br>
    “一天一篇文章????!”

    “還有小考,大考????!”

    老生們叫苦連天。

    宋通拍拍桌子,突然拉起謝行儉,將他推至老生們跟前。

    謝行儉懵逼的望望宋通,又望望不可一世的老生同窗們。

    “大……咳,先生?!敝x行儉有些呆愣。

    拉他站起來做什么?

    難道是因為他剛才笑場,宋大人忍不住要當著同窗的面教訓他,不會吧,事情都過去有小一刻鐘了,現在才……這宋大人的反射弧未免也太長了吧。

    宋通若是知曉謝行儉的想法,恐怕都要氣笑,他雖然對學生要求嚴格,但他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拽著不放。

    宋通將發下去的紙張拿了一篇給謝行儉,謝行儉接過一看,是一篇五經文章,很基礎的一篇。

    “今日便由你帶他們學習這篇文——”

    “啥子?”謝行儉驚的雁平方言都跑出來了。

    底下的老生更驚訝。

    “先生糊弄我們不成,我們雖在稱頌館沒怎么認真,但還沒到讓一個毛孩教我們的地步——”

    “毛孩?”宋通冷笑,“人家正正經經科舉出來的秀才,不說給你們啟蒙四書五經,便是去教授童生都可?!?/br>
    謝行儉被夸的有些不自在,到底都是一個學堂的同窗,宋大人這么說不是給他拉仇恨嗎?

    他連忙擺手糾正,“不過是癡讀了幾年書,不比幾位同窗見識好……”

    謝行儉一番及時自謙好歹堵住了老生的嘴,宋通則皺著眉頭,他這個人狂妄貫了,一時沒考慮到謝行儉與老生之間的身份差距,好在謝行儉機靈,不然他繼續夸下去,謝行儉今后在稱頌館可就不好呆了。

    因為謝行儉的機靈話,宋通越發喜歡謝行儉,看的精精瘦瘦的小伙子一個,沒想到頭腦轉的賊快。

    見底下學生對著謝行儉露出鄙夷的神情,宋通擰著眉頭道,“常言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便知,我說謝秀才學問扎實,你們又不信,不如親眼看看如何?”

    “如何看?”有人起哄。

    “背文章嗎?”有人嗤笑,“我等雖紈绔,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打小家中就有西席先生整日盯著,四書五經不說熟透,卻也是能背出大半的?!?/br>
    “就是,”有人跟著笑,“先生可別看低我,我四歲習武,五歲習文,咳,雖說學的都不怎么樣,卻都會一些,反正會的東西比這小秀才多的多?!?/br>
    這時,有人對著謝行儉吹口哨,謝行儉循聲望去。

    此人也是禮部侍郎家的孩子,不過并不是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而是禮部侍郎嫡親的小兒子于天嵐。

    于天嵐哈哈大笑道,“小秀才,我且問你,你可會騎大馬?可會射長箭?”

    謝行儉抿著嘴搖頭,這些他都不會,他生在農家,哪里有機會接觸學習射箭騎馬。

    宋通背著手沒有出言阻止老生們說話。

    老生們見狀,更是肆無忌憚。

    有人甚至跳上桌,瞇著一只眼做跨步拉弓之姿,還拉著謝行儉過去看。

    于天嵐邁開步伐行至謝行儉跟前,搖著扇子賣弄起文學,“《周禮·保氏》中記載:“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不知小秀才可懂?”

    謝行儉呵呵干笑,拱手脫口而出,“君子當修六藝,行儉當然知道,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書,六曰九數?!?/br>
    于天嵐步步緊逼道,“既如此,小秀才不如和我們說說,你可有習得六藝?”

    謝行儉愣住,“禮、樂、射、御不曾學過,不過書,數倒是研究過一二?!?/br>
    “哦?”于天嵐合起扇身,敲打著手掌,對著身后的老生眨眨眼,“你說這事怎么這么巧,我們這些無所事事的人,禮、樂、射、御雖說不精通,卻也學了好多年,而小秀才竟然是一竅不通——”

    于天嵐轉而看向宋通,賠笑道,“先生,您也看到了,依小秀才的水平怕是不能為我等之師……”

    宋通仍然沒有說話,看著面前一堆幸災樂禍的老生,宋通想看謝行儉如何處理眼前這慕尷尬的處境。

    只見謝行儉將手中的文章放下,雙手撐在書桌上,突然自顧自的笑起來。

    于天嵐傻眼,“你笑什么,難道我還冤枉了你不成?”

    “沒有沒有?!敝x行儉笑道,“你說的一點沒錯,君子六藝,我確實不如你們?!?/br>
    于天嵐哼了一聲,雙手環胸。

    謝行儉依舊微笑著,“六藝我自然是要學的,只會晚學而不會不學,我若是與你們出生相差不大,恐怕我早就習得六藝,且習得不說精通,卻也能運用嫻熟?!?/br>
    騎馬射箭都是半吊子的于天嵐聞言神色訕訕,其他老生臉色也有些掛不住。

    宋通看著老生們吃癟,臉上的冰凍稍有化解。

    謝行儉抖了抖紙上的文章,忽而學著于天嵐的樣子,逼問道,“幾位同窗說四書五經從小就在讀,我且問你們,你們手中這篇文章出自何處,是何意思?”

    于天嵐順著謝行儉的話看向桌上密密麻麻的字,宋通著人抄寫的都是正楷體,很好辯識,然而于天嵐等人雖說每個字都認識,卻說不出所以然,更別提出處。

    不過當中也有人頗為熟悉這篇文章,通讀了半天,激動得道,“出自《尚書禹貢》”

    “不太準確!”謝行儉糾正道,“應該答《尚書禹貢》下篇,更準確一點,是后三段?!?/br>
    于天嵐立刻反駁,“上下篇不都是一篇嗎,有必要這么嚴謹?”

    “這話天嵐兄就要問問學政大人了?!?/br>
    謝行儉分毫不退讓,“考場上,成千上百個讀書人爭奪一個秀才位子,倘若你標注的更清楚,學政大人自然覺得你讀書更為仔細,別小看這微末之處,其實作用極大?!?/br>
    于天嵐哼了一聲沒說話。

    謝行儉繼續道,“識得出處還沒用,還要會解說文章意思,除此之外……”

    “還有?”于天嵐驚愕。

    謝行儉點頭,“科考講究破題,讀懂文章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擅于用三四句話點明題中要領?!?/br>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我又如何知曉我對文章的見解是否符合學政大人的心?”有老生突然問。

    謝行儉笑,“問的好,這就要看你破題破的好不好,科考文題并沒有標準答案,不過底蘊不差就行,然后就要看你的立意深淺,以及才學多寡、筆力高下等等,這些才是學政官考量一篇文章的關鍵?!?/br>
    前排的幾個老生連連點頭,“小秀才和我家西席先生說話一樣,那老頭也總說破題是關鍵?!?/br>
    謝行儉見有人聽得進去,便拿起手中的文章一字一句的讀起來,讀一段后,就挑出其中生澀難懂的詞語加以講解。

    謝行儉的變聲期已經基本過去,現在他的聲音夾雜著男人的成熟醇厚和少年的清脆純凈。

    偌大的屋內,除了眾人的呼吸聲和壁掛上火爐灼燒的細小噼里聲,只剩下謝行儉字正腔圓的讀書聲。

    “破題方法很多,”謝行儉站久了,腿有些發麻,于天嵐瞥見,狀似無意的將旁邊的椅子踢向謝行儉。

    謝行儉微詫,笑得坐下來繼續道,“破題分好多種,初學時一般用的都是順破……”

    之前回答文章名的老生搶答,“這我知道,我爹天天趴我耳朵邊上講,順破就是逐字逐義的寫,可對?”

    “不錯!”謝行儉饒有興致的問,“那逆破呢?”

    于天嵐翹起二郎腿,“這還用說嗎?倒著破不就是了!”

    謝行儉微微點頭,“還有明破、暗破,看字面意思你們應該都懂?!?/br>
    “那當然!”于天嵐自豪的拍拍胸膛,“我好歹也是摸過書本的,我還知道破題的其他講究呢?”

    謝行儉身上微微往椅背上靠,“你說說看——”

    于天嵐瞟了一眼噙著戲謔笑容的宋通,他知道宋通看不起他們這些官宦子嗣,哼,于天嵐清了清嗓子,他定要宋通睜大眼瞧仔細了,他們剩下的這些人和那些紈绔子弟可不同,他們厲害著呢。

    于天嵐理了理思緒,斟酌道,“破題前,考生應當疏通文章大意,不能只破一半,這叫漏題,還有就是對文章不熟,只挑揀其中一二句加以破題,這也要不得,這樣的破題顯得沒有精髓?!?/br>
    謝行儉“啪啪啪”的鼓掌,于天嵐像課堂上被老師獎勵的小學生一樣,臉蹭的緋紅一片。

    支吾道,“你無須夸我,這些小玩意,我打小就懂,只是不屑于說出來罷了?!?/br>
    謝行儉眼角抽了抽,小屁孩一個,還不讓人說呢。

    宋大人交給他的文章,在短短的時間內,他就一字不漏的全教授完了,等謝行儉朝宋通拱手后回到了優監生堆里,老生們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今天稀里糊涂跟著謝行儉學完了一篇文章。

    于天嵐摸摸腦袋瓜,他怎么覺得,讀書沒那么煩躁,還挺好玩?

    宋通適時的站出來,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如何?謝秀才給你們授課可還行?”

    于天嵐扭扭捏捏半天,“尚、尚可?!?/br>
    底下的幾位老生也分外別扭,支支吾吾的說還行。

    唯有那個之前一直回應謝行儉的少年大聲道,“比我家那西席老兒要好的多,我每日歸家被他盯著讀書,一聽到那老頭的聲音我就犯困,但小秀才的我不困,越聽越有勁?!?/br>
    “好哇,”于天嵐忿然道,“好你個云青梧!說好的一起玩耍,你竟然在家請西席上小課!真不是兄弟!”

    于天嵐邊喊著邊上手毆打云青梧,云青梧雙手抱頭,哀嚎道,“天嵐表哥莫要怪我,全是我爹你舅舅逼的,你找他去!”

    謝行儉滿頭黑線,果然如魏氏兄弟所言,國子監的學生關系真的是……一言難盡,遍地是親戚。

    “還不坐回去!”宋通冷著臉斥道,“像什么樣子,還說熟悉六藝,六藝首當其沖的禮,我瞧著你們就沒真的明白!”

    于天嵐不甘心的縮回手,云青梧則是小心翼翼的望著宋通。

    宋通撩開衣袍端坐上首,沉聲道,“謝行儉的學問你們已經見識過了,那么,每日優監生教授你們的規矩就這么定下?!?/br>
    這回,老生雖然還有少許人不樂意,不過到底都沒有像之前那樣激烈的反對。

    就這樣,十個老生八個優監生的小課堂就這樣在稱頌館建立起來。

    每日下午,優監生輪流抽出一個時辰去給老生補課,剛開始有些優監生站在首座旁有些靦腆,底下的老生調皮的問東問西捉弄臉皮薄的優監生,后來于天嵐和云青梧自發的給優監生們撐腰,局勢才平緩了下來。

    這半個月來,兩方學生相處的還算不錯,稱頌館也慢慢的進入正軌。

    之前氣憤離開稱頌館的老生聽說了小課堂的事,一個個捧腹大笑。

    老生們反正皮厚,壓根不在意,聽到不順耳的,還會與那些人直接上手,相反優監生則有些郁郁寡歡,好些人上小課堂時還經常走神。

    老生們早已享受慣了小秀才們給他們上課,現在小秀才們突然不開心,別看老生們讀書不咋地,但心眼超級多,人也仗義,大家都意識到小秀才們是受了外面的影響。

    于天嵐火爆牛脾氣按捺不住,散了課后約上云青梧等人一把將嘲笑小課堂的人請到了小巷口喝茶去了。

    謝行儉聽到鐘木鴻繪聲繪色的講述于天嵐的膽大作為后,不禁失笑。

    離大年還有半個月的樣子,國子監的年假不長,和朝廷官員的休沐時間差不多,一般是五日一休,年假則是從臘月三十到初七。

    謝行儉這邊才將厚厚的家書寄回去,王多麥就迎著風雪從外面跑進來,顧不上拍落身上的雪花,將懷中的信交到謝行儉身上。

    謝行儉打開信樂了,抓著鐘木鴻的肩膀大笑道,“木鴻兄,之前我跟你常說的我那兩個好兄弟要來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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