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也許正是周靜安那張烏鴉嘴說著了,晚上下班的時候神使鬼差,竟然在電梯里遇見郭進,嚇得佳期背上的汗毛都要豎起來。果然,郭進又約她出去吃飯,她說:我約了朋友。 郭進追問:你約了什么朋友? 佳期冷著臉答:男朋友。 郭進倒笑了:別騙人了,你哪兒來的男朋友?油光發亮的一張臉湊上來:我請你吃飯,嗯? 最后那句長長的尾音真把佳期給惡心著了,只恨電梯下得慢,自己不能立刻跳出這牢籠去。幸好手機響起來,她像撈到根救命稻糙,立刻接聽。 佳期?富有磁xing的男xing低沉嗓音,郭進的眼光嗖嗖的剜在她身上,她只差沒感激泣零這通電話的及時:是我。 我是阮正東,晚上有沒有時間? 她馬上答應:好,我剛剛下班,你來接我? 他笑聲慡朗:給我十分鐘。 郭進真的好耐xing,一直在寫安樓前走來走去,直到看到阮正東的那部車,和她上了阮正東的車揚長而去,一剎那郭進的臉色真令佳期覺得大快人心。她本來不是虛榮的人,但有白馬王子似的人物翩然而至,振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不是不感激的。所以上車之后,對阮正東也就特別假以詞色,老老實實陪他去吃了一頓飯。幸好這頓飯也不是他們單獨兩個人,而是一大桌朋友,有男有女。酒足飯飽就湊臺子打麻將,不知道有多熱鬧。他們牌打得極大,誰贏了誰就滿場派錢,凡在場不管是誰的女伴人人有份,起初獨獨她不肯要,于是便有人叫:正東,你這女朋友前所未有啊。 阮正東也只是笑,慢條斯理的往煙缸里撣著煙灰,隨手將那幾張紅色的鈔票塞到她手里去:別不懂事。語氣溫和,像教訓小孩子。 翌日全公司皆知她有位有錢的男朋友,郭進的嘴里說出的話來頗有幾分酸溜溜的味道:也不知道看上她什么? 其實佳期心里也奇怪,為此她專門拿出化妝鏡左右端詳,她是典型的中人之姿,皮膚白,眼睛大,但并不甚美,眼神甚至有些呆。這阮正東幾乎是從天而降,到底是看上自己什么。 周靜安一直十分八卦的追問她:做有錢人的女朋友,是什么感覺? 她答:我不是他女朋友。 周靜安怪叫:那你是什么? 佳期想了想,還真覺得頭痛。其實她覺得際正東的追求不過是一場鬧劇,所以不慍不火的看下去,何況還可以當擋箭牌,免看郭進那秋天里的菠菜。阮正東約十回,她也跟他出去一兩次,每次都是上餐廳吃飯,呼朋喚友成群結隊,大隊人馬吃喝玩樂,每次雖然玩得瘋,但都是正當場合,他也并不見得對她真有啥企圖。時日久了,漸漸像是朋友。起初雙方都還裝模作樣,他裝正人君子,她裝淑女賢良,其實見面少,十天半月她才見著他一回,見著也不過吃喝玩樂。后來漸漸像是麻木,她索xing在他面前很放松,所謂的原形畢露。他向來不缺女人,而她又根本無意于他。 有天晚上阮正東送她回去,也是喝高了,偏偏還將車開得極快,在高架上一路風馳電掣,她提心吊膽,說:我們還是打車吧,酒后駕駛叫jiāo警攔住了多不好。阮正東瞧了她一眼,他是所謂的丹風眼,眼角幾乎橫斜入鬢,因為喝了酒,斜睨著越發顯得秀長明亮:怎么,不樂意跟我一塊死??? 停了一會兒,又說:我倒想跟你一塊兒死呢,省得每次跟你在一塊兒,你總是一幅心不在焉的樣子。 她聽慣了他胡說八道,也懶得理會。他卻自顧自說下去:你說,我這個人有什么不好,一表人才,名校海歸,有風度有學歷有氣質有品味有形象,怎么著也算青年才俊吧,你怎么就這么不待見我?哎,尤佳期,我跟你說話呢,你甭愛理不理啊。 她只得回過頭瞧了他一眼,說:待見你的人太多了,還輪不上我呢。 他嗤一聲笑出聲來,說:你當她們真待見我啊,那是待見我的錢呢。 她也嗤的笑了一聲,說:阮正東你又上當了吧,其實我比她們更待見你的錢呢,不過我這人的道行高,言qíng小說看了七八百本,知道你們這種人偏偏最愿受人不待見,對踢到鐵板最有興致,所以我yù擒故縱,專門不待見你,好放長線釣金guī,其實我做夢都等著你向我求婚呢。 他一笑:喲,原來你是這樣想的,真沒想到啊,哎哎,既然這樣,不如咱們明兒就去把證拿了吧。咱們兩個壞坯子,才算得是天生一對兒。 她說:兩個壞坯子不敢當,這世上沒有有錢的壞蛋,只有沒錢的窮光蛋,我可不敢跟你天生一對兒。再說我還年輕,這么早嫁了你,回頭萬一再遇上個比你更有錢的,我豈不虧大了。 他哈哈大笑,眉眼全都舒展開來,車內真皮座椅淡淡的膻、空調風口chuī出的靜靜香氣他身上的酒氣煙氣男人氣息她覺得悶,按下車窗,風立刻灌進來,呼一聲將她頭發全chuī亂了。 他說話從來是這種腔調,真一句假一句,她猜不透,只好一概不信。 第2章 一來二去,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阮正東不再帶她去打牌,吃飯也總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甚至偶爾會親自開車到公司樓下等她,佳期漸漸覺得不安,最后終于提出來:我們以后別見面了吧。 阮正東怔了一下,說:行啊。頓了頓說:那今天我送你樣禮物吧。開車帶她去珠寶店,看小姐一樣樣的將璀璨晶瑩捧出來給她過目,她不是不虛榮,也喜歡這樣的場面,大粒大粒的鉆石,裹在黑絲絨里,閃亮剔透如同淚滴,怎么看都賞心悅目,但不知為何,最后挑來挑去,只選了一根十分便宜的細細鉑金鏈子。她習慣了不貪心,因為太好的東西,她總是留不住。 回到車上阮正東一聲不響,他車開得極快,CD里放一首老歌,是《斯卡布羅集市》,不留意就闖過一個紅燈,白色炫光一閃,她莫明其妙有些害怕。果然阮正東一腳踩下剎車,扳過她的臉,狠狠的吻上去。 那樣大的力氣,緊緊箍著她,就像要將她生吞活剝。他從來不是這個樣子,這么久以來,他幾乎連她的手都沒碰過,他身邊的女伴走馬燈一樣,換了又換,亦并不甚瞞她。他將她不遠不近的擱著,像是一尊花瓶,更像是一件新衣,他新衣太多,所以并不稀罕,反正掛在那里,久久不記得拿出來。有次喝高了,半夜打電話給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說話,后來電話那端隱約聽見遠處女人嬌滴滴的聲音:正東,你洗不洗澡???他說:就來。嗒一聲將電話掛了,剩了她哭笑不得。 她死命掙不開,最后急得哭了。阮正東終于松開手,有些惘然的看著她,后頭的車全在不耐的按喇叭,就在那樣嘈雜的震天響里,他喃喃說:怎么會是你。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她不懂,眼淚還含在眼眶,一觸就要漱漱的落下來。 他不肯放她下車讓她打的,最后還是堅持送她回公寓樓下。 后來好長一段時間,他再沒出現在佳期面前。 周靜安對這個收場非常失望,狠狠批評她:尤佳期你這個豬頭,連有錢人都不會牢牢抓住。 佳期唯唯喏喏,說: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佳期的生活迅速恢復平靜,唯一例外是多了那盒火柴。huáng昏時分她偶爾坐在桌子旁,取出火柴來劃燃一根,目不轉睛看著它一點一點燃成灰燼。這種特制的火柴,自從與孟和平分手之后,她有許多年沒有見到過了。細而長,可以燃很久,一盒卻并沒有許多根,所以她很珍惜,更多時候只是舉起火柴盒在耳旁輕輕搖動,沙沙如急雨,聽到這聲音,就覺得愉悅。 公事還是冗雜緊張,她和上司去跑一個大客戶,跟了近半個月沒有結果,耐心幾乎消磨殆盡,結果這天從接待室里一出來,頂頭遇上一個人十分眼善,佳期不由微微一怔。 是阮正東的朋友,起初總在一塊兒打牌,就是說她前所未有的那人,佳期仿佛記得他姓容。果然上司滿臉堆笑:喲,容總,幸會。將佳期介紹,對方也認出她來,原來這間公司是他名下,得知他們的來意,轉頭吩咐秘書三言兩語,頓時柳暗花明。上司喜出望外,心花怒放,悄悄夸她:行啊,幾時認得了容少都不吱一聲。馬上趁熱打鐵,讓她先留下來與對方協商細節事宜。 談完了公事,容總才問了一句話:怎么沒見你去醫院看正東? 佳期猛吃了一驚,還沒等她作聲,容總已經嘆了口氣,說:你去瞧瞧他吧。 佳期猶豫了整整兩天,才到醫院去。 沒想到醫院里也熱鬧非凡,半條走廊上都堆著鮮花,護士一聽她問阮正東哪間病房,眼神頓時生了異樣:1708,就是左拐的第四間。 門是半開著的,病房是套間,布置得不比酒店差,四處都是鮮花與水果,地毯踩上去綿軟無聲,里間有人哧哧輕笑,聲音嬌俏甜美。她靜靜的待了幾秒鐘,本來想敲門,最后還是轉身走掉了。 走廊靜而空,回響著她自己的腳步聲,這里是專用病區,佳期曾經來過這里一次,是陪孟和平。后來孟和平的mama說想吃榛子蛋糕,孟和平就下樓去買。 然后,孟和平的mama不緊不慢的對她說了一句話:你配不上和平,所以請你不要再拖累他。 那時的自己,是多么倉惶和láng狽。 她模糊的想,走廊那頭出現了一個身影,高大、熟悉,眉目分明是她日夜思念的樣子,她恍惚的想,白日夢的幻覺竟然如此真實。 對方漸漸走近,她微微仰著臉,近乎貪孌的注視著,連每一根眉毛都如此清晰真實如同烙印在她心上的樣子,他變了許多,但又似乎根本沒有變,他是孟和平,就是她永遠都記得的孟和平。 她忽然驚得要跳起來,孟和平! 他站在那里,像看外星人一樣的看著她,她目瞪口呆,他也怔住。 走廊兩側全是鮮花的芬芳,玫瑰與百合,勿忘我與素馨蘭,qíng人糙與海芋大捧大捧包裝jīng美的花束與花籃,而他們站在花河中間,傻瓜一樣的瞪視著對方。 佳期忽然手足冰涼。 是孟和平,竟然真的是孟和平,她竟然會遇上孟和平,在這有生之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