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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紅粉骷髏(1) 次日上班,紀廷鼻音濃重,輕咳不斷。同在一起的莫郁華不經意問起:感冒了? 他點頭,可能是有點著涼。 她疑惑,這幾天室外溫度最低不過二十度。說完,她發現向來平淡自持的紀廷不自然地轉身背對她察看昨夜的值班記錄,白大褂衣領下的皮膚可疑的紅。 紀廷專注地低頭,眼前的文字卻行行幻化作昨夜露濕的糙地,狹長的野糙,搔過赤luǒ的肌膚,帶點濕滑的癢,一時間,醫院里特有的消毒水氣息,仿佛也夾雜著糙地泥土淡淡的腥,甜而yín靡。這是他今早不知第幾次走神,忙收斂身心,轉入工作狀態中去。 一天的工作平淡順利,剛開始正式接觸病人的時候,他總懷有悲憫之心,時間長了,見慣生老病死,反而覺得一切在冥冥中皆已注定。 下午三點多一向是病號最多的時間,從外面進來的吳醫生帶了一臉的笑意,紀廷,有個女孩子找你。紀廷正驚訝,止安的身影已經在診室的門口,紀廷,你出來一下。她站在門口對他說。 他心一動忙站了起來,迎出門口。她領著他走到過道一邊,你能不能跟我去一個地方?她沒有多余的開場白。 去哪?經歷了昨晚的種種,再次面對她的時候,他感到些許的羞澀,耳根又開始微微地熱。 她卻仿佛完全無心理會他這些細微的心理變化,直直地看著她,你先別問,去了就知道。 重逢以來,他還沒有在白天好好地看過她,此刻的止安臉上少了血色,然而日光將她身上yīn郁妖異的氣息沖淡了不少,她站在他面前,看著他,就像一個單薄而倔qiáng的孩子。 那好,你等等,我去jiāo代一聲。他從來不知道怎么拒絕她。 匆匆返回診室的時候,過道上已有相熟的醫院同事在好奇地張望,他找到吳醫生,說明有事要暫時離開一會,吳醫生笑著應允。 紀廷沒想到止安要帶他去的地方并不需要走出醫院大門,他們繞過門診大樓,直接走到后面的住院部。走進電梯的時候,止安按了五樓。紀廷對于這里是輕車熟路,五樓是醫院肝膽??频闹匕Y病房,他有些詫異,止安,你帶我來這里gān什么?止安側面對著他,好像在專注地看著電梯的指示燈,并沒有回答。 電梯并沒有在中途停下來,一路直升上五樓,他們穿過長長的光線昏暗的走道,一路上只聽見兩人的腳步聲。同樣是醫院,這里相對于其他地方要多了一分死寂。 紀廷在醫院久了,所以他知道,肝膽科的重癥病人死亡率通常比較高,住在這一層樓的很多都是該科的腫瘤晚期患者,幾乎每天都會有病人死去,然后新的病人填補進來,一個地方少了生機,自然就會顯出幾分yīn森。 本書來 自.aba da. 免費txt小說閱讀站 更多 更新免費 電子書請關注 他跟著止安往前走,疑惑和不安同樣困擾著她,可是她什么也不說,只是領著他往前,最后,當她駐足在528病房前時,他才感覺到她抓著他的手是異樣的涼。 止安不知道為什么,他感覺到了她的惶然。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似在做最后的掙扎,最后還是毅然推門進去。 出現在紀廷眼前的病房格局跟紀廷熟悉的雙人病房并無二致,只不過原本兩張g之間的地方橫著一道厚重的屏風,站在他們的方位完全無法窺見里邊的qíng況,屏風外原本應該擺著另一張g的地方被一張簡單的長沙發取代。 如果說這些都不足以讓紀廷驚訝的話,那么此刻坐在沙發上的人著實讓他吃了一驚。謝斯年絲毫不理會紀廷的驚愕,他只是在看到止安之后,緩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還是來了? 止安抿著唇地點了點頭,她拉著紀廷走到屏風的旁邊,問謝斯年道:醒著嗎? 謝斯年無聲點了點頭,遂對著屏風內的方向,略提高音量說道,汪茗,她來了。 紀廷望了止安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平心靜氣地等待里邊的反應,很長時間,屏風內半點動靜也無,就在謝斯年臉上也露出了焦灼之后,才有一個聲音說道:斯年,你去幫我叫護士。那個聲音很低,語速也很慢,但字字清晰。 第十五章紅粉骷髏(2) 謝斯年會意地按亮沙發旁邊的呼叫燈,很快,一個三十出頭的護士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也沒說什么,便直接走入屏風背后。里面依然沒有傳來對話的聲音,好幾分鐘后,才聽見病g輕微的咯吱聲。 那個護士走了出來,對謝斯年說:可以進去了,但以她現在的狀況,最好還是不要逗留太久, 謝斯年點頭,也看向止安。紀廷覺得自己的手被止安暗暗地捏緊,被她不由分說地帶進了屏風內,謝斯年并沒有跟他們一同進去 里面的設施相當簡單,只有一張病g和g頭的一個矮柜,窗簾是拉開了,午后的陽光投she在半坐半靠在g頭的人身上。那是一張枯瘦到難以想象的臉,此刻上了一層淡淡的妝,遠遠看起來氣色還不算太灰敗,頭上戴著一頂相當別致的帽子,但是細心看不難發現,帽子下殘存的頭發并不多。 止安往前走,她的手沒有從他手上松開,所以他只有跟著上前。g上的人很明顯已經十分虛弱,就連這樣半坐起來的姿勢對于她來說都是一項艱巨的工程,她看著g前的止安,連呼吸都清淺到微不可聞。 疾病和死亡對于紀廷來說都不是出奇的事,他從走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從那雙已經混濁的眼睛里知悉,病g上這個被稱做汪茗、據他所知很有可能是止安生母的女人已經到了人生的最末端,那是多么巧妙的妝容也掩蓋不了的彌留前的死亡氣息。他見過無數的病人,其中不乏將死之人,但他從來沒有看過眼前這樣的qíng景,嫣紅的唇襯著枯敗的臉,真真有一種qiáng烈到絕望的視覺反差,所謂的紅粉骷髏,莫過于此。然而,這本應是可怖而詭異的一幕,卻因為那張臉的主人奇異的平靜通透的神qíng而變得耐人尋味,讓人感覺到即使眼前這個人虛弱到連呼吸都困難,骨子里那份驕傲依然還在。 剛才的起身和妝扮似乎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此刻的汪茗只是靠在g上,一動不動地凝視止安,忽然扯動嘴角,笑了一笑。 止安像出了神似的同樣看著那張臉,直到g上的人微微張口,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你是止安。 她沒有詢問,而是用一種平靜到冷漠的語氣陳述著一個事實,止安也不答她,站在一邊,倔qiáng到近乎無qíng。紀廷覺得自己的手微微地疼,她的指甲幾乎嵌進了他的ròu里。 汪茗渾不在意,她看著止安,卻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是我的女兒,可是我從來沒有愛過你。紀廷沒有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他忽然覺得心很痛,為著止安。 止安的聲音有些喑啞,真好,我也沒有把你當做我的什么人。 汪茗聞言再次笑了,上過妝的紅唇愈加妖艷,不管怎么樣,你真的太像我。她的目光開始從止安的身上移開,轉而投視在一旁的紀廷身上,竟然有些怔忡。 紀廷在她的注視下有些尷尬,然后他聽見止安突如其來地說了一句,他姓紀。 汪茗沒有什么反應,那點怔忡散去后,只余漠然,她沒有再說話,眼睛漸漸地呈現半開半合的狀態,最后竟連胸口的起伏也看不見了。止安帶了點驚恐地看著紀廷,紀廷上前察看了一下汪茗的qíng況,然后將止安拉到一邊,低聲道:暫時沒事,只是過于虛弱不過,估計也是這幾天的事qíng了。說最后那句話的時候他帶著點小心翼翼,害怕看到她傷心的神qíng,她只是低頭,然后說:我們走。 就在兩人走到屏風邊上的時候,他們聽到病g上傳來低到微不可聞的聲音,她說:謝謝你 止安沒有回頭看,她的腳步短暫地停留了幾秒,最終還是跟紀廷一同走到了屏風之外。 謝斯年還是像他們來時一樣靠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依舊的yīn鷙而英俊。 怎么樣?他問止安。 還能怎么樣。止安面無表qíng,來也來了,我該走了。 謝斯年嘆了一聲,起身送他們到門口,開門的時候正迎上浩浩dàngdàng的一批人。紀廷認得打頭的是肝膽科的主任,他身邊是醫院的趙副院長,后面還跟著三兩個貌似主治醫師和主管護士的人,他們都簇擁著走在當中的一個年輕男人。那男人不過三十出頭模樣,戴副眼睛,一件白色襯衫不染纖塵,看上去斯文而矜貴,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手上捧著一大束百合。 第十五章紅粉骷髏(3) 紀廷不認識這個男子,但是從趙副院長和肝膽科醫護人員謹慎而帶著恭維的神qíng里不難看出此人來頭不小。那男子與止安三人迎面遇上,不期然地微笑,顧小姐也在這里?還有謝教授,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希望沒有打擾你們閑話親qíng才是。他的笑容閑適從容,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著良好的教養和毫不張揚的優雅。謝斯年看著來人,面無表qíng,止安臉上卻帶著習慣xing的嘲弄笑容。 有什么事可以讓陸先生大駕光臨? 那個被止安稱做陸先生的男子看了看身后捧花的人,說道:不管怎么說,汪女士都是家父的故友,如今家父雖然不在了,汪女士忽染沉疴,我來探望一下也是應該的。 謝斯年冷笑,她活不了多久了,你又何必惺惺作態呢? 陸姓男子面露愕然之色,語氣甚是誠摯,我今天來,的確是真心誠意地探視汪女士,如果確有不便之處,那我也不多做打擾,只將我們陸家的心意送到便可,想來汪女士也不會怪罪我們做晚輩的沒有禮貌了。他說完,身后的男子會意地將花jiāo到尾隨其后的值班護士手里,護士立刻飛跑著找來了花瓶,將那一束百合cha入瓶中,就要往病房里送。 謝斯年在護士經過身邊的時候,將她攔下,不必了,她在病中,太濃重的花香味對她反而是一種刺激。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還是請回吧。 那護士沒有再往前走,只是回過頭去看那男子的意思,那男子也不生氣,只嘆了口氣,那真是太可惜了,我還記得家父曾經提起,汪女士當年獨愛卷丹百合,多少裙下之臣恨不能用這花鋪滿她家臥房,想不到這花依舊盛開,人卻 謝斯年皺眉,但似乎理智在提醒著他克制。 那男子見他沒有說話,繼續說道:不過,我很佩服謝教授,聽說汪女士病后從此不肯再見你一面,你還能如此堅守在病g之外,當真是難能可貴,能有你這樣的知己,汪女士也算是此生無憾了,更不枉費當年她投入那么多財力和心血對你的栽培。他看著謝斯年,眼里饒有深意,隨后不待謝斯年發話,又話鋒一轉,不過既然來了,我想有一件小事順便在這里說明一下。孫律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