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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的是什么意思他無暇理會,因為他發現吧臺里的酒保還在,卻換成了一個高瘦的男生,止安早已不知去向。他離開不過是三五分鐘的時間,她一定沒有走遠,他什么也沒想就追了出去。左岸樓下,幽深僻靜,剛才的喧騰仿若隔世,他徘徊張望,四處都不見他,路口也無人走動。紀廷迎上一個代客泊車返來的服務生,后門在哪里? 他沿著服務生指引的方向繼續追過去,左岸的后門是條更為幽暗狹窄的巷子,連車子的往來也不見,他向前走了一段,找不到她的影蹤,沮喪和煩躁就這樣堵在心口,找不到一個可以宣泄的出口,更無人言說,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好。 遠處亮起了刺眼的機動車夜燈,他聽到一陣刺耳的引擎發動的聲音,摩托車一向是這個城市極具特色的jiāo通工具。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才驚覺那輛車是朝他的位置直沖過來的,轉瞬就到了他的面前,速度是慢了下來,但來勢不減。他本能地往后退,他往后一步,那車子就咆哮著bī近一步,直到他感覺背部抵上了冰冷帶點cháo濕的墻,那車輪堪堪貼近他停了下來。G市夜晚的治安一向不好,他也聽醫院的同事說起過,沒想到事qíng會發生在他上,他退無可退,短暫地閉上眼睛。 你跟著我gān嘛? 他猛地睜開眼,正好看見她側頭摘下頭盔的動作,頓時長吁一口氣,半是微惱,半是縱容地看著破舊摩托車上的人。 gān嘛一聲不吭就走? 她譏笑,我下班,憑什么要告訴你?怎么,怕了?要是真遇上打劫,你就這么任人宰割? 如果是要錢,就隨他去,何苦為身外物冒險? 嘖嘖,我忘了,你的膽量永遠比不上你的顧慮。 他的背緊緊地貼在墻上,你說得對,但我不能有事,如果我出了事,怎么繼續找你? 紀廷回到醫院,半天的假并沒有用完。越是亂到不可收拾的時候,他越近乎嚴苛地要求自己做好每一件事qíng,下午時候一個開腔的手術,他負責fèng合的傷口,袁教授看了也不禁點頭。 手術結束后,他站在洗手盆旁邊,袖子已經卷起,龍頭的水在嘩嘩地流,他卻仿佛視而不見,搞清潔的阿姨走過,感到幾分奇怪,問了一聲,紀醫生,你沒事吧。他這才反應過來,把手放入水里。 我沒事。他說。 第十四章帶我去吧(1) 晚上,當紀廷再次步入那個瑰麗迷離的地方時,自己也覺得這樣近乎犯賤。吧臺后沒有她,他以為自己又撲了個空,一轉頭,卻看見變幻的光影里,那個恣意舞動的身體,靈動妖異如鬼魅,儼然眾人的焦點,周圍不時有口哨聲傳來,年輕而大膽的男孩漸漸地貼上去共舞,兩人貼近,動作越加熱辣。男孩舞得忘我,雙手蠢蠢yù動,環抱著她的腰,上下其手。 止安閉上眼睛,笑得肆無忌憚,那張臉美麗得讓人不由自主跟著沉淪,就在她睜眼前的一剎那,環在她腰上的雙手驟然脫離,疑惑中,她恰恰看見對面的男孩趔趄地往后退了一步,滿臉怒色地看著她身后。她回頭,看見紀廷,不由失笑。 他不跟她說話,拉起她就走。她也不掙扎,吃吃地笑,隨著他去。那男孩不肯放過,側身攔在前面,只看著紀廷,你這樣不太好吧? 紀廷漠然,充耳不聞一般拉著止安繞過他。男孩有了幾分怒氣,這樣算什么意思,止安,他是誰? 止安微微側頭看著紀廷,嘴角上揚,對呀,你是誰? 她雙頰微紅,鼻子有細細的汗珠,更顯得青嬌艷得引人犯罪,紀廷看著她,止安,你喝多了,跟我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她又是笑。 哪里都好,我陪著你。 止安微微瞇著眼,還來不及說話,身子就被一旁的男孩扳到一邊,止安,就算要走,也給我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止安冷笑不語,紀廷熟悉的那個服務生急沖沖上來解圍,大家都別上火,要不這樣,小原,這么熟了,今晚讓止安去,這位哥哥是她家里的人,止安跟你喝一杯,這件事就當這么過了,怎么樣? 那個被稱做小原的男孩哼了一聲,悶悶半天,終究說:我無所謂,止安,如果是你家里的人,我也就算了。止安不置可否,那服務生飛快地從吧臺上端來一杯酒,酒并不多,小的啤酒杯一半不到,看得出來存心維護止安,止安順手拿過酒杯,看也不看就送到唇邊。酒剛沾唇,便被一只手拿開,紀廷握著杯,平靜地對那男孩說:抱歉,這杯酒我代替她喝。 止安還來不及說話,他已仰頭一飲而盡。他嗆了一下,還是咽了下去,然后將酒杯jiāo還給那個服務生,再次拖著止安往門口走。 等一下。止安停步,回頭揪住準備踱回吧臺的服務生,低聲問,陸路,你這是什么酒? 那個被叫做陸路的服務生一臉無辜,63度的衡水老白gān。 紀廷在前面走,他牽著止安,步伐又急又快。電梯里的時候,止安看到酒氣已經在他體內蒸騰上來,那張白皙的臉完全是異樣的赤紅。63度的衡水老白gān她覺得好笑,這么絕的事qíng也只有陸路才能做得出來,那樣的小半杯,一口咽下去,就算是止安自己也得暈乎一陣,何況是滴酒不沾的紀廷。她有些好奇,不知道這酒jīng會把這樣一個人燒成什么樣子。 電梯在三樓停下,門開了,有人走進來,紀廷朝電梯外走去,依舊拖著止安的手。止安看著電梯門在身后關上,懶洋洋地問:你要帶我去哪里? 回家。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 可是這里是左岸三樓的KTV,你面前的這條不是馬路,是包廂前的走廊。止安難得好心地提醒他。 他另一只手也抓住止安,鎮定而認真,說:止安,你真的喝多了。 是嗎?止安看著他笑,他鄭重點頭。 電梯口出來就是KTV城總臺所在的一個小廳,不遠處的長廊里,隱隱有各個廂里流淌出來的音樂聲,哦吟著,高一陣低一陣,身著紫色旗袍的總臺小姐低頭不知在看著什么,偶爾有幾個服務員走過,沒有人看他們一眼,在這個地方,每個晚上,有無數這樣清醒著沉醉,沉醉著清醒的聚散悲歡,早就不足為怪。 止安順勢倚在一側的墻上,饒有興味地看著他,他的雙手都抓在她的左腕上,被她往后靠的力度一牽引,搖晃地就往她身上傾,幸而一只手及時撐住了墻壁,她的呼吸就噴在了他的臉上。 第十四章帶我去吧(2) 這樣不好。他很快地意識到,于是撤離她,站定,正視眼前人。她的臉似遠又似近,唯有一雙眼睛,亮得出奇。 雖然我醉了,但是你有話還是可以說。 不知道為什么,她美麗的唇角在微微地顫抖。 紀廷低頭看她,帶著一絲困惑,止安,你為什么要那樣? 怎樣? 他垂下眼簾,努力地想,一時之間腦子卻只剩剛才她與那男孩貼身熱舞的景象,他的恨意是那樣近而清晰。 你為什么要那樣!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工于言辭的人,這一刻只有這一句,反復的煎熬,反復的追問。 她還是明白了,你沒有資格管我。 我當然有!他揚聲反駁,抓住她的手qiáng行地貼近胸前,呼吸跟心跳一樣地紊亂。 哈!她笑,又要說教,我最討厭你那一套。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止安不馴地半仰起臉,正好迎上他,他的來勢太猛烈,撞得她生疼,酒jīng的氣息迅速充盈在她唇齒間,糾纏不放。她不甘心,不輕不重地咬在他侵占過來的舌尖上,不足以見血,但足夠讓他疼。他們總是讓對方疼。他顫了一下,繼續放任自己沉醉,止安,我覺得暈短暫分開的那一刻他在她唇邊呢喃,像是踩在云里面,害怕掉下去 她閉著眼,往后仰著臉笑。 他一路細碎地吻她,直到她脖子的下方,順勢將臉埋到她的頸窩里,guntang的皮膚貼在她luǒ露的脖子上,漸漸地不再有動作,身體的重量越來越沉重地倚在止安的身上,唉止安往天花板看了一眼,不得不伸手扶住他,看他平時頎長清瘦的模樣,想不到是這樣重。 她吃力地望向偷瞄了這邊很久,此刻卻裝作認真看賬單的總臺小姐,說道:拜托你,看也看了,好歹找個男人來幫一把手吧。對方赧然,片刻,一個男服務生匆匆趕來。止安和他將殘存意識無幾的紀廷扶到對面的沙發上,麻煩一杯水。她說。 服務生點頭,正要走開去端水,一直閉著眼睛的紀廷反手抓住服務生的袖子,止安,你又要去哪兒?那男服務生留也不是,掙也不是,大為尷尬。止安不管不顧,一旁大笑不止。好在醉后的人雙手也不聽使喚,服務生好不容易總算把袖子從紀廷手中擺脫,按止安說的倒了一杯涼開水。止安用水沾濕手,拍在紀廷臉上,紀廷,你這豬。醒醒!紀廷在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下艱難地睜開眼,盡是迷茫,這是在哪里?他慢慢支撐著自己坐起來,卻感到胃里被灼燒得一陣排山倒海的翻騰,忙捂了嘴,匆匆往一側的洗手間去。 十來分鐘之后他回到原處,臉上的紅cháo退去了不少,反有種帶著倦意的蒼白,臉上和發際有水滴的痕跡??吹阶谏嘲l上滿臉不耐的止安,他覺得自己的兩腮又開始發燙,然而也有說不出的小小喜悅,你沒走?他不敢看她異常嬌艷的嘴唇。 我想走,但我怕你再次非禮這里的男服務生。真看不出你有這種嗜好。 別胡說。他坐到她的身邊,認真地喝服務員準備在桌上的熱茶,暖流順著咽喉蜿蜒而下,空虛灼痛的胃頓時好受了不少,然而頭依然很沉,一顆心卻是不安分的。 我要走了。止安拍拍膝蓋站了起來。 走?走去哪里?他愕然地想去抓她的手,她閃開,他再抓住。 該去哪里就去哪里,這是我的事qíng。別再來了,你讓我覺得很煩。 他眼神里有些受傷,但還是不肯松手,固執地看著她。 這樣沉默的僵持讓止安莫名地心煩意亂,你究竟想gān什么? 我想gān什么?止安,別對我說你不知道。他平靜地陳述,語氣里有幾分悲哀。就是因為你什么都知道,所以才可以這樣恣意妄為。你根本就沒想過要停下來,又怎么知道不存在安全的島嶼? 我不想知道,那沒有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