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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道是他看蘇韻錦極度不順眼,其實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不喜歡別的男生對她評頭論足,就像不喜歡自己私藏的寶貝別人窺伺。 于是,每天在教室里,程錚都一邊qiáng迫著自己不要理會她,一邊期待她的注意。直到調整座位的那一天,她遲遲疑疑地坐到了他前面的位子,他的心跳快得自己都感到羞愧,只好假裝埋頭在書堆里,腦子卻是一片空白,筆尖在糙稿上飛快地劃了半天,原來都是些無意識的線條,凌亂的,糾纏的。他不喜歡女生坐他附近,聒噪又麻煩,就連跟他關系一直不錯的孟雪提出要坐他前排,他都惡聲惡氣地趕跑,但是蘇韻錦是例外的,他甚至害怕自己一抬頭的熱切會把她嚇跑。周子翼喊出那句話時,他窘到不行,不經大腦地就說出難聽的話。當蘇韻錦憤恨地看他時,整個人被怒氣燒得生機勃勃,也燒得他心煩意亂,他心中有種自nüè的快樂,只有這樣她才會留意到他的存在,只有這樣她才會專注地看著他。所以他開始故意找她的碴,寧可被她討厭著也好,終究勝過被她漠視。 蘇韻錦,蘇韻錦,程錚喜歡這個名字,輕吐在唇間有種纏綿的味道??墒菓{什么,她把他的世界里燒得烈火燎原,自己卻波瀾不驚? 蘇韻錦當然察覺不到程錚的矛盾,她更多的時間是在為爸爸的病而煩惱著。爸爸的肝病一日比一日嚴重,現在連在中學正常的授課時間也保證不了,整個人急速地瘦了下去。下午她跟mama通電話時,mama在電話的那頭嚶嚶地哭泣,讓蘇韻錦的心一點點地往暗里沉。她提出要回去看看爸爸,mama哽咽著拒絕了,現在是高考的關鍵時候,沒有什么比專心備考更重要。蘇韻錦說不出的難過,這個時候她不但沒能陪在爸爸的身邊,就連考出好成績給爸爸一點安慰都辦不到,再也沒有人比她更失敗了。 結束了跟mama的電話,她在一整個晚自習的時間里都覺得渾身沒有力氣,說不清是心里難受還是身體不舒服,接著,她感到大腿間有股熱流涌出,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差點忘記已經到了每個月的那幾天。好不容易熬到晚自習的中途休息時間,蘇韻錦從書包里抽出一片備用的衛生巾就想往洗手間跑,可偏偏周身上下衣褲找不到一個能容得下衛生巾的口袋,她急中生智地抓起一本書,把衛生巾往書里一夾,就急急地向教室門口跑去。 由于低著頭,跑得又急,在臨近教室門口的地方,蘇韻錦跟一個人迎頭撞上。 蘇韻錦,你趕去投胎呀?一聽見程錚的聲音,蘇韻錦就覺得一陣頭暈,怎么哪里都能遇到這顆魔星。正待繞過他繼續前行,他卻故意擋住了她的去路,嘖嘖,你看看你,臉白得像個鬼一樣,撞邪了? 能不能讓開,我,我要去洗手間。 去洗手間你拿著本《文言文解析》gān嘛?程錚的聲調奇怪地揚起。 蘇韻錦的臉更白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她沒再說話,一言不發就從他身邊的空隙往門外擠。 程錚見她神色古怪,更不由心生狐疑,不探個究竟誓不罷休。他一把搶過蘇韻錦手里的書,說道:有病呀,去廁所還看著書,你話還沒說完,他就被抓狂似的欺身上前搶書的蘇韻錦嚇了一跳,他借著身高的優勢本能地閃開,無奈今天的蘇韻錦似乎對奪回那本《文言文解析》有著瘋狂的執著,兩人一搶一躲,拉扯之間,書脫手掉在了教室的地板上,一小片雪白的東西也從書頁里掉落了出來。 程錚盯著地上那片東西愣了足足五秒,蘇韻錦卻忽然安靜了下來,直勾勾地看著他。驚愕、羞恥、憤怒、長久以來隱忍的委屈、身體的不適感、對爸爸病qíng的擔憂所有的負面qíng緒在她心中像火山一般爆發。她緩緩地俯身撿起那片衛生巾,低頭輕輕撣了撣上面的灰塵,然后在眾人的目光里jīng準無比地將它用力拍向面前那張愣住了的臉,歇斯底里地大聲喊道:你想要是不是?給你,都給你 第二章我只是想讓你看著我(3) 整個教室有幾秒鐘詭異的鴉雀無聲。 等到程錚回過神來,那片可憐的衛生巾已經從他挺直的鼻梁上滑落,第二次掉在地板上,而那個始作俑者已經用百米跑的速度跑出了教室。 程錚條件反she似的撿起那個東西,朝她的背影追去。 蘇韻錦沒有往洗手間而是朝女生宿舍的方向跑,程錚在教室和宿舍區之間那條長長的小路中段追上了她,他伸手一把揪住她的衣服,迫使她趔趄了一下停住了腳步。蘇韻錦氣喘吁吁地仰頭看著他,頭發凌亂,滿臉淚痕。 程錚被她的眼淚嚇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追了上來,只是直覺地不能讓她就這么跑開,他一定要跟她說點什么,非說不可??!可是現在她就在距離他十厘米的地方,流著淚,他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么,憋了許久才喏喏地擠出一句那個聽說你們女生這幾天劇烈跑動會肚子痛的。 蘇韻錦駭然搖了搖頭,像看一個瘋子,眼淚更加急速地涌出,程錚,你到底想gān什么?我什么時候得罪過你?如果是的話你說出來,我向你道歉還不行嗎?此刻她已沒有先前的沖動,只是覺得疲累,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兒錯了,百般隱忍,他還是不肯放過她。 你那天在走廊上gān嘛回頭看我,后來又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你什么意思,說??!程錚qíng急之下也顧不上講道理,一句話蠻橫地沖了出來,這才知道,這不就是他心里一直的疑問嗎? 蘇韻錦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我什么時候看過你,同班之前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為什么這樣,你對一個人記憶如此深刻,那個人卻可以毫無感覺。程錚沒有遇到過這種事,連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化學式也是對等的,能量不都應該是守恒嗎?他怎么也想不通,她明明回頭了,如果那一眼不是看向他,又是看誰?他不想讓她看別人,怎么辦? 由于是晚自習時間,這條幽暗的小路上除了他們空無一人,慘白的路燈將他們的身影拉出兩個糾纏的影子,不時有微微的夜風滑過,帶動路邊的樹葉,發出細碎的聲響,掩蓋不住他們急促的呼吸聲。 程錚,她是真的對你沒印象,你該怎么辦,你到底想gān什么?他茫然地問自己,然后,在大腦得出答案之前,他的嘴唇出其不意地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吮掉了她的淚水,最后印上她的唇,生澀地輾轉。 直到小腿脛骨傳來一陣劇痛,他才吃痛放開她。蘇韻錦哆嗦地退了一步,用力拿手在自己嘴唇上抹了一把,也抹去了滿臉震驚和尷尬,調頭繼續往前走。這一次程錚沒有追上去,他只是怔怔看著她走遠,才輕輕說道:我沒想怎么樣,只是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你看著我。一直以來都是。 他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自己心中卻忽然如醍醐灌頂般一片澄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回到教室門口,程錚看見幾個好奇張望的腦袋,周子翼首當其沖,見他返來,一把勾住他的肩,悄聲道:兄弟,你剛才追上去沒揍她吧? 嗤!程錚拍開他肩上的手,不屑回答這種沒營養的問題。周子翼gān笑著再度貼近,我說呀,你也別太往心里去,雖然說每個男人遇到這種事qíng都會覺得是奇恥大rǔ。 去你的,別煩我。程錚笑笑,懶洋洋地往座位走,全副心思都還沉浸在蘇韻錦嘴唇的甜蜜里,覺得整顆心都不是自己的,自然也完全沒有留意四周同學看他那同qíng的眼神。 周子翼在他后面嘀咕,這小子是中邪了,被一個土妞那樣羞rǔ了一把,反倒笑得qíngdàng漾,不會是受刺激過度了吧。 這晚直到自習結束,蘇韻錦也沒有出現在教室里,值班老師查勤時,莫郁華替她補了一張病假條。 受刺激過度的程錚則望著前面的空位,一晚上都覺得恍惚。 在同學們看來,衛生巾事件之后的程錚和蘇韻錦之間并沒有什么不同,程錚照樣經常無事生非挑挑她的刺,蘇韻錦依舊沉默以對,他們都對那件事絕口不提,也沒有旁人敢再刻意提起,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沙体P知道,這也僅僅是好像沒發生過而已,在他心里,該發生的早就生根發芽。他從蘇韻錦臉上看不出她的想法,她越不動聲色,他的一顆心就越沒個著落。 第二章我只是想讓你看著我(4) 有時程錚想,要是她對他態度再惡劣一點,給他一兩下,又或者痛罵他流氓,或許他會感到舒服一些,因為至少這證明了那天晚上的那個吻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他一個人臆想出來的空夢。她有沒有聽見他最后說的那句話,到底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管怎樣,都不應該這么無動于衷。 他不再說那些惡毒的話,但還是喜歡故意把腳伸到她凳子下晃呀晃,她一皺眉回頭他便一臉無辜地笑笑;她的背瘦瘦的,有時從洗薄了的藍色校服下隱隱看得見細細的白色肩帶,程錚不敢想象,每次看一眼都覺得臉紅心跳。很多年之后,程錚想起高三這個夏天,他在她身后看著她,心里都有一種惘然的甜蜜。 在程錚看來,蘇韻錦的邏輯思維簡直一塌糊涂,在他的印象中,她的數學就從來沒及格過,最氣人的是,當她平時遇到搞不懂的問題時,就獨自皺著眉鉆牛角尖,明明她身后就有一個人躍躍yù試地無聲吶喊:問我吧,問我吧!可她從來都感應不到。實在bī于無奈,她寧可問宋鳴也從不問他。 宋鳴那家伙,英語是不錯的,可數理化也就馬馬虎虎,很多次程錚在后面聽他給蘇韻錦講解,廢話說了一大堆,就是不得其要,兩個當事人一問一答不疾不徐,反倒是作壁上觀的程錚急得七竅生煙。直到有一天,程錚再也無法忍受蘇韻錦為一道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代數題跟宋鳴討論了半天,下課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氣勢洶洶地把一張寫滿了詳細解題思路和步驟的糙稿用力拍到她的桌子上,然后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倉皇而逃。等他回到座位上時,就看見蘇韻錦揚起手里的糙稿想要對他說點什么。 你別想多了啊,我只是實在受不了別人那么笨。程錚搶在她前面,紅著臉辯白。 蘇韻錦聞言也是慢條斯理地回答,你也別想多了,我只是想問你這個是什么字。 撲哧。宋鳴在一旁失笑。見他們看過來,宋鳴只是做了個請便的手勢,繼續投身他桌上未完成的試卷。程錚不理他,抽過蘇韻錦手中的糙稿仔細地看,哪個字?說你笨又不承認,這里是這樣的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坐在他們身邊的同學都會驚訝地發現,蘇韻錦和程錚的關系有了微妙的改善,她遇到實在不明白的問題,除了英語偶爾問宋鳴外,其余的都會低聲地求助于程錚,程錚雖然每次都是一副被打擾了的表qíng,但解釋起來還是唯恐不夠詳盡。他沒有什么耐心,一來二往見蘇韻錦還是茫然的樣子,或者一言不合就經常怒不可遏,這種時候蘇韻錦往往也不與他爭辯,漠然背對他,任他發脾氣。但是不出半個小時,總可以看見程錚用筆戳戳蘇韻錦的背,主動說:唉,我剛才還沒有講完,你過來,聽我繼續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