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絕境
有人說過,人類的記憶,其實有虛假成分。 大家總是記得那些開心的事情,卻自動下意識忘掉痛苦和矛盾。 這是人類的自我保護機制。 心理學上就有一段描述,證人的記憶效應。 心理學研究證明,很多證人提供的證詞都不太準確,或者說是具有個人傾向性,帶著個人的觀點和意識。 回憶也是同理。 當放不下某個人的時候,和對方重新開始,就會發現,當初為什么會分手。 回歸主題。 此刻的我,越是拼命想回憶起當年的記憶,卻赫然發現是一片空白。 或許,母親說的對。 從一開始,我就被賦予了別人的記憶。 是母親告訴我,哥哥為了救她而在火災中毀容。 鄰居家,火災,哥哥,母親。 唯獨沒有我。 那時候,我已經七八歲,總不至于,什么都不記得吧? “你帶這家伙走吧,我這輩子都不想看到他。 成事不足的東西,永遠也不像個男人?!蹦赣H無比厭惡的揮手。 此刻,我的確丑態百出,跪在地上,如同小丑。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離開房子的。 只記得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酒店房間里的地板上。 有的人活著,但其實已經死了。 這一刻,我的內心徹底死去。 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自己出身,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還有什么,比我更孤獨? 小惠對我如此姿態也非常失望,吃飯什么的,壓根沒叫我,整個人直接消失不見。 我茫然的坐在地上,未來,我何去何從? 我沒有方向,沒有目標。 打開手機,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任何人發的消息。 “呵呵?!蔽易猿暗男α诵?,直接躺在地板上睡過去。 這段時間里,我實在太累太累。 讓我從一個家庭平靜的普通人,一躍成為一無所有的棄子。 如果不是擁有男人的特征,可能,我都不算個男人。 我是被打醒的。 睜開雙眼,就看見小惠手持掃箸,臉上布滿寒霜。 她是一個很少生氣的人。 這幅模樣,我從未見過。 “你,你,你?!蔽叶叨哙锣碌恼f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廢物?!毙』菖^蓋臉的就是給我一頓狂揍。 我沒有反抗。 如今是和諧社會,打架犯法。 況且對方是女人,我也懶得還手。 我就是一灘爛泥,扶不上墻,只能任由自己在風雨中殞落,消失,和大地融為一體。 小惠沒想到我這幅姿態,一發狠,手中掃箸都打斷了,隨手取出一杯紅酒,狠狠砸在我腦袋上。 說實話,這有些始料未及。 可我反應特別慢,只能眼睜睜看著酒瓶子砸下來。 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做了個夢。 夢里,我很有錢,可我不知道該怎么花。 去酒店吃飯讓人家給我上最貴的,最好的。 吃到嘴里還要忍不住感慨一句,這還不如吃碗面頂飽。 明知道是做夢,可我這市井小民的心思卻怎么都沒改變。 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龍蝦鮑魚什么滋味,也就只能望梅止渴,畫餅充饑而已。 想到這兒,我忍不住哭了。 在我的夢里,我都哭的如此傷心。 真可悲啊。 我的眼界就是這么膚淺。 明明,夢里,我是無所不能的。 忽而,聽到小惠冷漠的聲音,遠處,母親的責罵。 甚至曉玲一臉絕望的看著我,問我什么時候和她結婚? 再不去,她就和別人在一起了。 我猛的驚醒。 一股刺鼻子的消毒水味道。 醫院,混合著各種藥物。 我瞬間反應過來。 每個地方都有其特殊之地。 人有五感六覺。 想快速記住一個地方,并且很難忘掉的方法便是,記住其特點。 比如大海,海浪聲,放眼望去無邊無際。 比如名山,抬頭看去,高聳入云,數不盡的臺階。 餐廳,則是香味。 廣場,人來人往。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醫院,自然是消毒水味道。 話說,我這是被小惠打進醫院了嗎? 是不是可以索求賠償了? 這年頭,打人不得犯法?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名護士走進來笑著道,“先生,你真是好運。 有那么好的女朋友。 聽說你被人打到昏迷,她背著你來到醫院,醫藥費什么的,她都給你出了?!边@名護士,很明顯沒有眼力勁。 什么女朋友? 這是在謀害人命啊,我得報警。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小惠笑瞇瞇走進房間,手提著飯盒。 “黎越,你終于醒了,這幾天,我都好擔心你?!闭f著,她竟忍不住嗚嗚嗚哭起來。 好家伙,奧斯卡欠你一個小金人。 寧就是編劇兼導演? 護士給我換了針,感慨又羨慕的說了幾句,這才離開房間。 見對方如此,我忍不住想哭,這大概就是,只能看到表面吧? 房間剩下我們兩人時。 小惠當即換了張臉,她居高臨下的審視著我,“黎越,你真是一個廢物啊。 說實話,我真就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br> 大概,她也是絕望的。 “現在不就見到了?”我笑呵呵回復。 說實話,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就連我自己都感覺現在,好賤。 “記得嗎?你欠我的?”小惠突然冷聲道,“五十萬。 你什么能打工賺到? 本來,我有個想法。 可你這種人,帶出去,真的,影響我?!彼f到這兒,有些嫌棄。 畢竟是真金白銀,不是請個保姆。 “可你把我打成這樣? 不得給我賠錢?”我當即據理力爭,“你要知道,如今這個時代。 打人,就要做好出錢的準備?!闭f著,我的頭忍不住疼起來。 “呵呵?就憑你?也配和我說這些?”小惠一臉不屑道,“是不是給你臉了? 你現在,就和我養的阿貓阿狗一樣。 還有,你的傷,醫藥費,算在你欠我的錢里。 你如果是個男人,我還可能高看你。 可你,連女人都不如。 你看看自己,有什么值得被利用的地方嗎? 你有一點價值嗎? 就算你在這縣城,一個月一萬,每天加班七八個小時。 二十四小時,恨不得有二十六小時住在公司里。 幾年下去,身體都垮了。 真以為你月入過萬呢? 你配嗎?” 她這番話簡直毫不留情。 工作這么久,我一直都是優秀員工。 很簡單,我很拼命,別人每天八九個小時,抱怨加班。 而我,瘋狂加班,老板都忍不住心疼,常勸我回家。 可我寧愿住在公司,也不想回去。 家不是家,何以為家? “我?!币粫r間,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替你辭職了?!毙』萃蝗坏_口。 “你?!蔽也活欁约哼€打著吊針,當即站起身子,無比憤怒道,“你想逼死我嗎? 沒有工作,我哪兒來的收入?” 就算這次假結婚,也是母親給我請了假。 “狗改不了吃。。?!毙』堇湫?,“你以為自己還有回頭路可以走? 你是孤兒。 連自己爸媽都不知道是誰,全心全意為了那個家。 可你得到什么了? 一無所有,你就是個廢物。 現在,你居然敢如此對待我? 是我拯救你了,你應該跪在地上感恩戴德?!彼暢庳?。 這番話,聽得我耳朵一陣嗡嗡作響。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發現,其實她如此態度,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是因為,在我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我們其實都一樣,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可我們不一樣,我活的不是用失敗能夠形容。 我甚至不是個男人。 “不,我沒工作,拿什么給你還錢?”我下意識說出這句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