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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瑯原本以為男人看見這么多一隊一隊來他們家拜年的人會多少有點吃驚,沒想到男人居然淡淡的,好像有點習以為常。他有點耐不住了,就小聲問:咦,你見了這些不是應該覺得很新奇么,關朋聽說了都會覺得有點驚訝呢。 男人微微一笑:以前在老家的時候,每逢過年,我們那大院子里頭也是成群結隊的來給老爺子拜年,部隊的政界的,什么人都有,比這人多多了。 林瑯恍然大悟,覺得自己有點班門弄斧的意思,不由有些訕訕的,可是嘴上不服軟:那那怎么能一樣,我們這都是自愿的民風淳樸 他意思是說,他們這可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傳統,大家成群結隊的來拜年,就只是單純地尊敬老人、鄰里和諧的象征,一點利益牽扯也沒有,可是韓俊他們那去拜年,怎么說都跟權利啦政治啦掛點鉤吧??蓵浪@么看似隱晦實則直白地說出來,又覺得自己不大厚道,臉就燒了起來。沒想到男人居然微笑著點點頭:那倒是。 林瑯其實對昨天自己異常的反應記得并不怎么清楚,而且因為羞恥的緣故,也一直盡力不去想昨天晚上的事情。離別就在眼前,即便他勉qiáng佯裝和尋常一樣,等到中年的時候,也終于隱藏不住了??墒钦鲁醵霉脗兙鸵獊砹?,韓俊在這里怎么都有些不方便,何況韓老爺子又催的那么緊。林奶奶說村里有個人正好中午的時候要到鎮上去拉菠菜,是個中年人,林瑯都是叫他劉哥。劉哥是個熱心人,一聽是城里來的老師要搭車,二話不說就應允了,把車子停在村口等著他們。 男人出來的時候,除了來的時候背的包之外,又多了一個很重的包,里頭全是林奶奶準備的當地土特產。林瑯其實不大愿意韓俊拿這么多東西,一則太沉不方便,二則他知道韓俊又不怎么做飯,帶回去也是送給別人??墒抢先思沂⑶殡y卻,推了幾次都推脫不掉。林瑯要到搭手幫忙男人掂一個,男人卻曖昧地一笑,低聲說:你身子不方便,還是多休息。 林瑯的臉騰地就紅了,訕了半天,只好走過去扶著林奶奶送男人出來。劉哥已經開著機動三輪等在村口,外頭的風很大,韓俊揮了揮手說:你們別送了,趕緊回去吧,天這么冷。 開車哦劉大哥也笑著說:三奶奶放心,一定要把韓老師安全送到汽車站。外頭風這么大,您老身體不好,再凍著,林瑯,趕緊把三奶奶攙回去。 林瑯點點頭,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路上冷,韓老師把這個圍上吧。 男人手里還掂著兩個包,便彎下腰來,笑著叫林瑯幫他圍上,在男人笑著彎腰的一剎那,林瑯突然想起男人送他這個圍巾的那一個大雪天,鼻子一酸,隨即撒開了手。劉大哥趕緊接過男人手里的打包,放到了車廂里。男人笑著看了看他,目光轉向林奶奶說:您多保重,我有時間再來看您。 好好好。林奶奶樂得合不攏嘴,伸出胳膊對林瑯說:林瑯,替我送送韓老師,到鎮上之后再跟你劉哥一塊回來。 不用了,天這么冷,他去了還得來回折騰。韓俊連忙阻止說:林瑯身體不好,入冬了之后就經常住院。 林奶奶有些吃驚,林瑯住院的那些事她是一點也不知道,因為林瑯向來是報喜不報憂,聽韓俊這么一說,就有些疼惜自己的孫子了,畢竟林瑯是她唯一的指望。林瑯點點頭,說:那劉大哥,就麻煩你了。 見外了不是。行了,三奶奶,我們走了,您也趕緊回去吧,別在這風口站著了。 兩個人上了車,林瑯異常的感傷,看了男人一眼,便愀然垂下頭來,伸手扶住林奶奶的胳膊。寒風chuī亂了他的頭發,車子發動的時候,他才慢慢抬起頭來,對上男人有些笑意的眸子,他鼻子一酸,笑著說:再見。 再見。 好像兩個人都知道,下一次再次像這樣一塊站著十里溝的這片土地上,已經是久遠到不能奢望的事情。十八歲的林瑯,氣質沉靜,面容俊秀,是這世上什么人也比擬不了的美好。車子越來越遠,林瑯攙扶著他奶奶站著村頭的老槐樹下面,兩人的面目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最后只剩下黑色的兩個剪影,立在蒼白天地之間,單薄孤苦好像有了相依為命的凄涼。他在那一刻,仿佛突然理解了林瑯堅持的、有些叫他憤恨的理由。他們祖孫兩個,一個為了另一個才會那么努力地生活,或與夢想奔跑,或與衰老抗爭,他們是彼此堅qiáng生活下去的理由,這種血濃于水的依賴,已經不是外人可以隔斷。他想,如果將來林瑯為了林奶奶,無論怎么樣還是要離開他,或許他也可以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