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凱文抬起頭道：“那么，按照時間算來，你現在身上至少應該掛著五枚左右的勛章了吧？”

    魯塔驕傲地做出了個六的手勢：“將軍，是六枚，我總共參加了六場對抗凈化者的正面戰役，在每場正面戰役中，我與我的小隊成員都能跟凈化者正面纏斗七八個小時?！?/br>
    魯塔挺起胸膛，接著道：“最長的一次，我們小隊和凈化者在一座人類城市聚集地的廢墟戰斗了整整五天，我們所有成員都未退縮。為了表彰我們小隊的優秀功績?！?/br>
    “星盟給我們幸存的成員每人辦了六枚勛章。那也是我唯一獲得勛章的一次?！?/br>
    午凱文笑了笑：“一次頒發六枚勛章的情況可不多，那么，你一定為自己而感到驕傲吧？”

    魯塔挺直了胸膛，但隨即卻面色有些黯然，他低聲道：“我的確感到很是驕傲，那也是必然的，軍人的鮮血和傷痕才鑄就了這些榮譽，我自然為得到它們而驕傲。但是，每當我想起，能夠驕傲挺起胸膛參加授勛儀式的兄弟，三十人只余下了四人，我就覺得那勛章無比的沉重?！?/br>
    午凱文變得默然，他沒說什么，只是低下了頭，將剩下的三明治，快速地吃了個干凈。他將半杯脫脂牛奶拿起，仰頭吞下。魯塔依舊筆直地坐在椅子上，但他的身形卻似乎因為生命的重擔，而有些傴僂。

    午凱文滿足地長呼了一口氣，他抬頭看了看魯塔，忽然問道：“你后悔么？假如給予你一次機會，用這六枚勛章的榮譽，換回你那二十六名兄弟的性命，你愿意么？”

    魯塔毅然決然地搖了搖頭，斬釘截鐵道：“我不愿意？”

    午凱文并未感到詫異，但還是問道：“為什么？難道你不愿意你的兄弟活著么？”

    魯塔搖搖頭：“我愿意他們活著，我愿意付出一切，來換回他們的生命，哪怕是我被死神的鐮刀收去性命。然而，唯獨這些勛章不可以去交換？”

    午凱文接著問道：“怎么？你覺得這些虛頭巴腦的金屬玩意對你來說，比你兄弟的性命更重要么？”

    魯塔思考片刻，依舊搖搖頭：“將軍，我是一個莽撞的人，我不知道該用什么話語來表達自己的心思?！?/br>
    “在我看來，這勛章就象征著我們小隊的勝利，代表著人類在這場戰役中的勝利，如果勛章不存在了，那么這場戰役，人類獲得的勝利也就不存在了?！?/br>
    “在我看來，甚至我可以代表所有的戰友來說，在我們看來，這勛章代表的勝利，比我們的性命更重要！”

    午凱文聽到魯塔的回答，沉默良久，半晌之后他才再次低聲問道：“你知道劉凱么？”

    魯塔的表情略顯詫異，顯然他沒有料到午凱文為何忽然提到劉凱將軍，他嘗試著回答道：“將軍，您說的是劉凱將軍么？”他看到午凱文點頭稱是，魯塔的臉上帶著幾分向往之情。

    魯塔如同想起了自己的偶像般回答道：“將軍，劉凱將軍可是我，甚至可以說是我們所有軍人心目中的英雄?！?/br>
    “據說當初劉凱將軍，在面對公認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的情況下，還是毅然決然地接下了任務，去完成了任務，并且取得了絕對性的勝利?！?/br>
    午凱文似是也被魯塔說起了興致，他想看看在下層士兵的眼中，他們這些第二次星系戰爭的主導者究竟是以什么樣的形象，出現在這些士兵的腦海中的。他說道：“那你就說說你們了解情況，和你們的想法?！?/br>
    魯塔嘿嘿一笑，回想片刻，道：“如果將軍肯恕我無罪，我就回答將軍的問題?！?/br>
    午凱文笑道：“那是自然，我們只是在悠閑地聊天，并不是上下級的關系?！?/br>
    魯塔得到了午凱文的無罪之令，便放心大膽地說道：“在我們下層士兵的眼中，將軍您的形象可不怎么好？我們普遍認為將軍就是一個戰爭狂人。并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雖然每場戰斗之后，都證實了將軍的英明決策。但在我們眼中，您依然太過冷血?！?/br>
    午凱文苦笑，心中其實已經猜到了自己的形象在下層士官的眼中并不那么美好。他未打斷魯塔的回憶，靜靜地等待他接著說下去。

    魯塔接著回憶道：“我記得當時是，您身為戰區司令提出的第一個，也是最為沖動的敵后滲透計劃?！?/br>
    “據說是，幾經測量，許多科學家從理論上推出了，在寧遠星遠離人類居住地的浩瀚大海之上，一處坐標出現了新的蟲洞，并經推論，這處蟲洞應該是通往凈化者母星的通道?！?/br>
    “在當時，這只是一種理論上的推斷，并未經過證實，也沒有派遣工程兵去探查這個蟲洞的構架是否堅固。在一切都存在疑點的時候，您卻要求手下帶先鋒部隊，進入蟲洞，攻擊敵后老巢?！?/br>
    “雖然我們都明白，當時的戰爭處于一個人類軍隊崩潰的臨界點上，哪怕我們挖出了第一代人埋藏的熱武器，也無濟于事。但我們依舊覺得將軍您下達的這個命令太過冷血?！?/br>
    “然而，恰在其時，劉凱將軍卻毅然決然的，帶領他的先遣小隊進入了蟲洞?！?/br>
    “后來傳言，說當時將軍您就站在旗艦上，眼睜睜地著劉凱將軍他們的小先遣隊進入了蟲洞，卻沒有絲毫想要攔下的想法?！?/br>
    午凱文仿佛回到了那個時候，他趕出去了所有的旗艦工作人員，只身站在艦長室內，望著不斷穿梭進蟲洞的，劉凱率領的先遣部隊一艘艘地鉆進了黑暗的蟲洞，久久不語。

    他很想下令阻止劉凱他們進入蟲洞，然而他不能。他在接下的三四天都沒無法吃飯入眠，直到劉凱那黑黝黝的臉，出現在通訊器的屏幕上，并從通訊器中傳來了他們到達的訊息。

    然而午凱文并未想要向魯塔解釋自己的行為，因為他知道，在廣大士官的原始認知下，劉凱的形象才能更為高大，才能更為英勇。

    魯塔越說越興奮，依舊滔滔不絕道：“聽說劉凱將軍成功穿越了蟲洞，并成功的降落在了凈化者的母星。他在敵人最沒想到的地方出現，他將留守在凈化者母親的凈化者士兵屠戮一空。并將那里殘余的老弱病殘，婦女幼兒全部活捉?！?/br>
    “聽說劉凱將軍身先士卒，帶領他的先遣部隊，沖破了凈化者神木的防御。據說經那一役，劉凱將軍的身上整整多了五十多道傷口。他的核動力裝甲，也因此役而被損壞，幾乎無法修復?！?/br>
    午凱文若有所思，聽著魯塔的話，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心中依舊充滿著熱血盈滿的沖動。

    他點頭對魯塔道：“不錯，你了解很清楚啊?！?/br>
    魯塔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回答道：“當然，這可是教科書級別的一場戰斗，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可以說是畢功于一役的經典戰役?！?/br>
    “據說，現在這場戰役已經寫入了所有軍事院校的教材，成為一場最為經典的戰例，供所有的軍人來學習?！?/br>
    午凱文笑了笑，再次問道：“魯塔，那么在你看來，劉凱將軍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魯塔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那還用說嘛。當然是大英雄啦！劉凱將軍可是拯救了全人類，讓我們在進化者的鐵蹄下，成功的取得了巨大的勝利?！?/br>
    午凱文嘗試著總結語言，斷斷續續道：“魯塔，那假如說，是假如??！這位大英雄，他要因為犯不可饒恕的錯誤而要死去，你覺得他會因為犯什么錯誤而死去呢？”

    魯塔搖搖頭，滿臉的疑惑：“我不明白，將軍，他是一名大英雄，他怎么可能會犯錯誤呢？他應該是一個完人的?！?/br>
    午凱文聽到他的話，點了點頭，道：“好啦，你出去吧！”

    （第八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