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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縣·花市 舂縣四面環山,形似缽,盛產粳米。農忙時節,全縣老少皆打谷舂米,是為舂縣。 因糧食充沛,百姓生活安康,故舂縣百姓很熱衷于舉辦集市廟會。 逢雙趕集,每月一市,是舂縣的傳統,其中以四月的花市、六月神祭和臘月的年市為重中之重。 花市又稱花朝節,在每年四月二十五開市,到四月二十八方才結束,是錦朝傳統的廟會。 屆時人如潮涌,街上各種名花異卉爭奇斗妍,流香溢彩,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而神女廟也香煙繚繞,磬聲悠悠,每戶人家必定前往燒香跪拜,以求得一位如花般的千金。 到了夜間,官府放夜,各式各樣做成花的樣子的紙燈、琉璃燈取代真正的花卉。星星點點的將阡陌縱橫的街道照亮。 正所謂——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而花市也是各家千金集體出行賞花的大日子,因此更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 * * “范生,今日我需你做幾件事?!痹缡硶r,趙言楠對著面前吃著小混沌的范宜說道。 范宜咽下嘴里的湯水,有些緊張的點了點頭。 “今日我需你買下整個花市最美的花,登上舂縣最高的樓,找到燈會最美的花燈,以及對男子的贈花必須接受?!?/br> ??? 范宜腦門一堆問號。 這是什么cao作……真人秀? 看著范宜可憐巴巴的看著趙言楠,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表情。狄二嗤笑了一聲:“阿宜,你今天就好生玩耍,怎么高興怎么玩,怎么花錢怎么玩,但只記住一點——高調?!?/br> 他對范宜眨了眨眼睛,范宜心里一顫,不知怎么的不敢看他的眼睛,忍不住的避開了狄二的視線。 “不錯,你就按千里說的去辦,我會讓元寶、白蠟、木樟、珙桐以及銀杏跟著你。你放心大膽的去做就行了?!?/br> 趙言楠沒注意到范宜的反常,同意了狄二的建議。 范宜心里卻打起了鼓,話是這么說,可怎么聽上去感覺像是死前的瘋狂??? 欲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您不一起?”范宜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和千里不方便出面?!?/br> 范宜心中一喜,這樣不是可以假說自己累了,再找個地方躲著不去做這么危險的事? 范宜隱約猜到了趙言楠他們的意圖,不就是讓她增加曝光率,好讓那個什么桃花會來動手,他們來個黃雀在后么。不過……既然趙言楠和大變態都不跟著,她是不是可以…… 仿佛看透了范宜的小心思,趙言楠敲了敲桌子。 “我會隨時讓杜英到花市上找你,如果發現你沒有按照我說的做,白蠟會讓你知道,什么叫弄巧成拙?!?/br> 狄二笑瞇瞇的看著變成焉黃瓜的范宜,忍不住身后去薅她的頭發,被趙言楠瞄了一眼,又若無其事的收回爪子。 “行了,你去吧,記住我說的話?!?/br> 范宜唯唯諾諾的點了點頭,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帽帷。 誰知趙言楠一把按住了帽帷的帽檐?!敖袢者@個就不需要了?!?/br> * * * 范宜有些回不過神,連走出客棧的大門都是元寶扶著她才跨出門檻的。 “五少,您當心腳下?!痹獙毜椭^,恭順的走在她的身邊。 剛一出門,她就成了焦點。 街上走動的幾乎全是男子,熙熙攘攘,成群結隊,看到她的一瞬間,就像暗夜中的向日葵遇到乍現的太陽,“刷”都甩頭看向她,一下就讓范宜覺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 她小小的退了一步,被元寶穩穩的抵住。 “五少,時間不早了,咱們先去看花兒吧,您不是盼著這日許久了么?”不由分說的將她頂扶著走。 范宜戰戰兢兢的往前走,差點都順拐了。 今天一大早元寶就捧著一件比以往都要華麗的衣裙過來——鵝黃窄袖上襦繡著鏤金蝴蝶,下身是十二破的留仙長裙,六根綬帶下墜著金鈴鐺,每走一步便輕靈作響;外面一件如意云紋羽紗衫和下裙同色,輕盈縹緲,讓范宜身形顯得窈窕婀娜。 頭上到沒有過多的飾品,一對金石榴吊墜耳環,額間一枚葫蘆額飾。 妝面不用說,自從上次范宜有意胡鬧過后,元寶把妝龕看的跟寶貝一樣,根本不讓她靠近,而今天搗鼓的時間比平時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要精致許多。 “五少,你無須害怕,白蠟他們都在,其余閑人不敢靠近?!痹獙氄f著給白蠟打了個手勢,幾人迅速上前,分成兩列,將范宜護在中間。 見范宜好像放松些許,他又上前為范宜整理面紗。 “雖沒有帽帷遮面,狄二少給了您的一方面紗,也并未讓您露出面容。不過……露就露吧,反正咱們是涓兒?!闭f到后面,他小聲嘀咕了兩句。 老大你是涓人,我不是啊,我是女人??!你們這樣我很害怕??! 但誰讓她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啊,所以她只能委委屈屈的被迫逛花市。 *** 花市主要擺在神女廟附近的幾條街道上。 街上琳瑯滿目,各種吆喝聲、叫賣聲不絕于耳。 除去各式奇花異草,還有各種小玩意兒。 范宜本來是被迫來逛的,但架不住這些東西新鮮啊,以前哪有那么多集市讓她一個城市里的孩子逛,就連小時候跟鄉下外婆趕得集也是買日用品為主,哪里又這么好看。 漸漸的,她逛的忘乎所以。 吹糖的,竹編的,捏泥人的,剪紙的……范宜覺得眼睛都不夠看了,她看著眼前手指飛快的小攤販,不住的驚呼,而那些類如粘桿、鵓鴿鈴、黃胖兒等她沒見過的東西,更讓她連連稱奇。 而且那些攤主對范宜小意殷勤的不得了,她只輕輕的看了一眼,就有人哭著喊著要送給她,讓她莫名其妙的白得了好多東西,光“磨喝樂”就有好幾個。 還有一群一群的男的跑過來想請她去吃茶/賞花/聽戲/送東西……甚至還有兩名穿著不凡的男子說要向她提親! 他們態度都很客氣,但那小眼神似乎要射出融化她的目光。 范宜慌得一匹,她雖長相在水平線以上,現在也化了妝,但也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么熱烈的追求。范宜有些不知所措。 而看到街上寥寥幾名女子和她差不多的情況時,她心里涌出一種大家對女性非常愛護的錯覺,心里不可抑制的有些飄飄然。 難道,先前是她一葉障目,把世人想的太壞了?其實大家對女性還是很友好的,就是有些太過熱情了。 不過,就算是對女性比她想象的有好一些,可還是一個朱理盛行的封建時代,看看這街上能出行的女性就知道,這時代要求女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否則怎么可能這么大的花市,只有幾位女子出現。 當然這些女子都跟范宜一樣盛裝出行,而且被許多侍衛護擁著。 整個花市呈現出奇怪的狀態,女性就像是磁鐵,其余人就像是鐵屑,走到哪里吸到哪里,嘩啦啦一窩蜂,挺壯觀的。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吸的幾乎逛完了整個花市,范宜終于被甩翻了。 “五少,您先喝點茶水點心墊吧,再晚點就能去食飱食了?!?/br> “還要逛???”范宜一臉菜色。 元寶沒說話,指了指旁邊站著的白蠟。 范宜的臉色更難看了,隔著面紗都能看到她皺成苦瓜的臉。 “女公子您好,我們十二少想請您飲杯茶?!辈钄偯媲白邅碇幻瘍?,身后跟著一名侍衛打扮的人,手里捧著一個盒子。 元寶一見盒子,立刻迎上去。 “這位哥哥,我家五少想食飱食了,怕是不能與您家女公子飲茶了?!痹獙毧涂蜌鈿獾幕亟^的道。 “真是可惜了,您家女公是這花市上除了我家十二少‘瓣者’最多的一位了,不能一同飲茶,實乃憾事?!蓖瘍捍蛄苛朔兑艘恍腥?,轉身把盒子將盒子打開,取出一個香囊遞給元寶,元寶也從那名叫珙桐的侍衛手中打開一個盒子,取了只荷包給他。 兩人互換完東西,便客氣的揖手告別。 范宜看著元寶把收到的東西放回盒子走了過來,一臉茫然的問道:“你們在干什么?” “看到珙桐手上的盒子沒有?”元寶指了指盒子,范宜點了點頭。 “那盒子顯眼處會鉗一個金鑲玉。將美玉做成蝙蝠,石榴,龍豬等形狀,再在上面鑲上大小不等的金珠,用來表示女公子的身份。家世越豐,金珠越大?!?/br> 范宜一知半解的點點頭,問道:“所以剛才那個想請我喝茶的是個女的?” “當然是女公子?!?/br> 哦,原來是這樣啊,難怪她說他們一直叫嚶嚶“五少”,原來他們這兒女孩兒被稱為女公子啊。 “那她為什么要請我喝茶?就是因為那個‘瓣者’很多?” “這花市上‘瓣者’最多的是您,可不是那位十二少?!痹獙毢眯Φ目粗兑?。 “縱觀這花市上,衣飾最盛,綬帶最多,容貌最美的女公子,除了您,還能有誰?”元寶一臉的驕傲。 “所以那位十二少是想借您的東風罷了?!?/br> 元寶,我是涓人啊,你這樣,我壓力很大??! 話題聊到這里再問下去就要露出馬腳了,所以范宜識相的止住話題,心里思忖著另找機會套話。 就這樣一路逛吃一路推了不下叁場飲茶的邀請,天色終于慢慢變暗。 * * * 華燈初上,陸陸續續的花燈被點亮,街上更加熱鬧。 街上被各種燈展、猜謎,投壺的攤子占得滿滿當當,神女廟前面更是立了一輪巨型燈輪。 它高達十九丈,通體纏繞五顏六色的絲綢錦緞,還用黃金白銀作裝飾。燈輪上還懸掛著各式花燈,如同五彩繽紛、霞光萬道的花樹一般。 就連自詡見過“大場面”的范宜都為之驚嘆。 夜漸深,然燈明如晝。 范宜見到眼前的人山人海,心里愈加的緊張。 不說這什么燈會廟會是人口販子的高密度聚集地,就說她白天高調的出行,也會引起一些宵小的注意。更別說那個一直盯著她的桃花會了。 她緊跟著元寶,就怕被人群沖散。 趙言楠雖說白蠟等人能保護她,可畢竟她只是被捕的“蟬”,跟“螳螂”相比,她并不認為自己會受到多大重視。 他們一行人在神女廟前走來走去,一會兒猜燈謎,一會兒看燈展,元寶還自作主張的接受了許多攤主贈送的彩燈。險些讓白蠟等人抱不過來,讓他們成了除女神廟的燈輪外,最亮的一塊,還是移動的。 突然,人群開始躁動。 只聽前方傳來人群里傳來驚呼聲:“不好了!燈輪著火了!燈輪著火了!” 人們一下就驚慌了起來,尖叫奔跑混亂不已。 范宜嚇白了臉,死死抓著元寶的衣袖,心里一沉:瑪德燈會定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