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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 莫詩詩一把放下筷子,猛地站了起來。 “劉三在哪?” 調整了一下呼吸,不等沈天無回答,她就奪門而出,留給沈天無一個空蕩蕩的背影。 莫詩詩來到柳彥璋門口,看著跪在營外的劉三,反而不敢上前。 這些天,她一直沉浸在自責和愧疚的情緒里,不敢出門,面對質問她的殘兵。 她害怕別人問她:為什么往日都和柳彥璋形影不離,偏偏刺史打上門那天離開? 她害怕看到士兵責問的目光,看到滿地鮮血狼藉。 最害怕看到的,是柳彥璋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的樣子。 “嘎吱”一聲,腳下的枯枝踩斷,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聽到聲音的劉三轉過頭來,看到是莫詩詩,他的眼淚刷一下流出。 “詩詩小姐,你總算來了!” 他抹了一把眼淚,站起身迎了過來。 “兄弟們走的走、散的散。前幾日冷先生說,要把我們帶回王將軍麾下。我就想著:咱們票帥還在江州呢,送回濮州那么遠,你一個肯定不成,我得留下來幫你?!?/br> “你說的對?!蹦娫姾龅攸c頭?!八€有父母、meimei,還有手下的一幫人,還得回家?!?/br> 她看了看蕭瑟的營帳、殘敗枯黃的花朵,以及在雪中停著的、柳彥璋的棺材,這才突然驚覺。 天吶,我這些日子都干了什么? 柳彥璋走了,他最信賴的人就是我了,我得幫他處理好剩下的事,怎么能這樣放任不管呢? “你再等一等,我收拾好東西,這就送他回家?!蹦娫娍戳艘谎酃撞?,對著劉三篤定地開口,轉身回房。 戰敗的義軍回去時,將整個營寨幾乎搬空,唯一沒動的就是莫詩詩和柳彥璋的房間。 這些日子,柳彥璋從高門大戶府邸翻出不少金銀珠寶,全都送到莫詩詩的房里。莫詩詩不愛戴首飾,全都揉成一團塞到箱子里,今日打開一看,竟攢了半箱之多。 這些珠寶得拿著,回頭送到柳家,供柳父柳母安度晚年。 還有幾箱綾羅綢緞,都帶上給柳彥璋的小meimei做衣裳。 莫詩詩在這邊翻箱倒柜整理東西,那邊的隊友看著沈天無,紛紛投去佩服的目光。 看到莫詩詩活了起來,萬子惟拍了拍沈天無的肩膀,豎起大拇指?!吧虼笊贍敼挥袃砂阉⒆??!?/br> “只是做了一點微小的貢獻罷了?!鄙蛱鞜o笑得含蓄。 “話說你是怎么讓她打起精神的?”林扇好奇地湊近。 沈天無聳了聳肩:“很簡單,她在意什么,你就刺激什么?!?/br> “她在意柳彥璋,你就告訴她:柳彥璋父母老無所依,死的冤枉大仇未報……給她一個方向,她自然就動起來了?!?/br> “怪不得……”一旁的師弈若有所思?!拔覀冞@兩天怕刺激到她,送飯的時候一句都不敢提,反而讓她鉆牛角尖了?!?/br> “得,你們也快收拾東西吧?!鄙蛱鞜o抬了抬眉毛。 “詩詩八成要回柳彥璋老家,咱們跟她走上一遭,這事兒就這么翻篇吧?!?/br> 幾個“直男”頻頻點頭,聽沈天無的回去收拾。 等莫詩詩打包好自己房間的珍貴珠寶,就來到柳彥璋房間,收拾他的遺物。 走到營帳門口,她反而有些躊躇,半天邁不開步伐。 “詩詩,我們快收拾好了,咱們什么時候出發?”萬子惟提著大包小包,探出頭喊了一句。 “再等一下!”莫詩詩下意識回了一句,咬咬牙,還是踏了進去。 柳彥璋的房間布置極為簡潔,正對門進去,第一眼就是一張地形圖。堂屋里擺著一張寬大的長桌,配了許多把椅子,墻上掛著刀、槍、劍、斧等兵器。有時眾將士偷懶,吃完飯就在這里商議事情,不去更遠一點的會議室。 莫詩詩慢慢走著,目光在熟悉的房間一點點滑過。 掀開帷帳,后面就是他的房間。房間僅一床一桌一凳,一個大衣柜。除此之外,就是角落里雜亂擺著的兵法地圖了。陽光從窗戶中透入,照在窗前的瓷瓶上。瓷瓶里是一朵臘梅,這是整個房間唯一的亮點,可惜已經枯黃衰敗。 難以想象,一個手握實權的將軍,房間竟如此樸素。 房間后面還有一個小書房,他平日不讓人進去,連莫詩詩都被他攔在門外。今日,阻攔的人已經不在了,莫詩詩繞過屏風,踏了進去。 房間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柳彥璋和黃巢一樣,曾經是個落榜書生,讀書對他們來說,是融到骨子里的本能。 書桌上擺著許許多多的信紙,桌面有一團墨跡已經干了,看樣子,他在官軍來的前一秒還在寫信。 莫詩詩的目光上移,書桌上方掛著一張仕女畫。與傳統的靜態仕女畫不同,那張畫上的美貌女子身披紅色披風,手握寶劍,神色冷凝地望著天空滾滾黑色巨石。那女子的背后躲著一個小書生,神色慌張地看著她。 畫的右上角題著《詩經》里的一句詩: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v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這是誰畫的仕女圖?倒是有幾分想象力。 莫詩詩下意識笑了一聲,接著她看到底部落款: 乾符二年六月,柳彥璋作。 乾符二年六月,不正是師弈將義軍困入棋局,莫詩詩帶著義軍沖出重圍的時候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