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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笑了聲, 腳下的步伐變快, 大步追上她。 “曼青?!?/br> 他沒有去嚇她,她也還是瑟縮了下,抬頭蔫了吧唧道:“嗯?” 她以為他要說什么損她的話,畢竟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些許挫。她不是怕鬼, 實際上她也并不怎么相信這些, 但是人就是沒來由地對夜里的深山充滿恐懼,黑暗和風吹過樹梢的簌簌聲, 滿滿的恐怖元素,叫人怎能不怕。 洗完澡后身上的黏膩與水汽都被夜里的山風吹散了,一陣陣的涼意從腳腕爬上來,哆嗦著起了身雞皮疙瘩。 “別怕?!?/br> 她怔了怔,松開了縮成烏龜似的肩背。這不是黎曼青第一次這么覺得, 陸嶼的聲音有讓人沉靜下來的魔力。 他沉著聲, 極緩極慢地說著, 與此同時他伸手隔著衣袖環住了她。慢慢地, 他手掌心的溫度透過了單薄的白色布料傳遞過來,因涼風而起的疙瘩消散。 渾渾噩噩中, 竟走完了這段路。手機電筒一滅, 先前還顯得昏暗的屋內燈光, 此刻如火光般明亮而溫暖, 她迫不及待地沖進了屋內。 白天的時候沒人往睡覺的事上想, 以至于她現在才想到這間屋內哪有什么沙發,也沒有可以用來打地鋪的被褥,家具從簡,一床、一桌、兩把椅便是全部了。 “陸嶼……你幾點睡覺?” “再過一會兒,還有些工作需要整理?!?/br> “哦好的?!?/br> 黎曼青默不作聲地把衣物疊好放進行李箱,揣著手機爬上床,百無聊賴地刷起微博和視頻。 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蚊蟲,尤其是窗戶無法封閉的房間內,蚊蟲驅光而來,在那盞搖搖欲墜的吊燈邊開派對,細密的黑點點瞧得人頭皮發麻。小秦提供的被褥是冬季被,因他們并沒有其他多余的被褥了。如果把整個人都藏進去,不一會兒身體就會沁出汗來,若是露出半截腿和胳膊,蚊蟲一定不會放過新鮮的“食物”。 黎曼青反復蓋被又掀被,沒一會兒腿上和胳膊上都是她撓出的紅印。 比起這個,她正在想該如何開口讓陸嶼睡床上來將就一晚,她不想讓人覺得自己扭捏——怎么說也是男女朋友了。 “陸嶼,你……還有很多工作嗎?”猶豫開口,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這個沒有吹風機的夜晚,頭發都快自然晾干了。 陸嶼抬起頭,沉默著凝視了她一會兒,手一按把電腦關上了,輕聲細語:“沒有了?!?/br> 看不出破綻。 她不知道,對于陸嶼來說,她總是把在想什么寫在了臉上。她的猶豫,她的不安,她的不適,他全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了。 從包里取出一個白色的小瓶后,陸嶼什么也沒說就來了床邊,黎曼青一愣,往里側縮了縮。他抬起眼眸,沒說什么,順勢坐在床邊。 “哪兒被咬了?” “?” 他噙著笑搖了搖手里的小瓶子:“止癢的?!?/br> 內心的兩種聲音掙扎一番后,黎曼青哐一下伸出了埋在被褥底下的腿。睡褲只遮擋到膝蓋下方一點的位置,小腿上慘不忍睹都是紅點點,用小時候長輩的話形容就是像極了赤豆棒冰。除此之外還有長長幾條被她自己撓出來的紅痕,她的皮膚比想象中的要脆弱敏感。 陸嶼蹙了蹙眉,打開瓶蓋把藥膏涂在她被叮咬過的地方,只聽李曼青“嘶——”地一聲,睜圓了眼睛,擰著眉一會兒看腿一會兒抬眼看他,半天憋出來四個字:“有點刺痛?!?/br> 陸嶼抬眸,勾著一邊的唇角,眼底眉梢分明有些戲謔的笑意:“所以別總是抓,破了皮,自然是會痛的?!?/br> 黎曼青心想,說得倒是輕巧,癢的時候怎么可能忍得住。 “可以畫十字?!标憥Z道。 此刻他的聲音如清冽泉水,和屋外吹起的晚風交織。 黎曼青看著他在一個個腫塊上留下十字符號,沉默不語。 小時候mama教過她用指甲在包塊上畫十字的方法,只是長大后沒了耐心,總覺得直接的抓撓來得更直接,雖然緊隨其后的是更甚的癢意和她的抓狂。mama說的話和陸嶼說的到底還是不同的,一個存在于小時候的記憶中,一個是長大以后,在早已浮躁的生活里用沉靜的語調哄著。 對,哄著,黎曼青覺得自己被哄了。 陸嶼表面上平靜地繼續在她胳膊上涂止癢的藥膏,余光里瞧見她不停轉動的眼珠和緊緊攥著被角的手,實是忍不住笑。 黎曼青皺皺鼻子問:“有什么好笑的嗎?” 陸嶼挑眉,不置可否道:“你的額頭上也有一個很——大的包塊?!?/br> 黎曼青伸手摸了摸,指尖擦過那塊凸起,努了努嘴,確實有。 “閉上眼?!标憥Z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示意她,“免得藥膏碰到眼睛?!?/br> 言之有理,黎曼青便乖乖地照做,閉上了眼。 閉眼后的世界是一片暗橙色,黑與金變換著,她能感覺到光。她聽說有一部分盲人連光都感知不到,她努力想象著那是何種感覺。 忽地,眼前的光消失了,剩下一片黑暗。 眼皮下,她的眼微微顫動。 先是淡淡的一抹茉莉清香從鼻尖淌入,緊接著她能感受到有什么正懸在她身體之上,橫在她與光之間。 最后,在她睜眼的瞬間,輕輕軟軟的觸感同時降落在她眉間,溫軟,伴隨著一陣自己身體的戰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