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孫孫……”外婆給我夾了一筷子菜，“今天都怪我，在街上看見這個瘋婆子了，她說要來我們家看看我就答應了，你看……那瘋言瘋語的你都不要往心里邊去，都是假的……”外婆說起這個話的時候，聲音都有點不穩，但是眼神很堅定。

    “媽，她都知道了……”我媽在邊上小聲地說了一句。

    我把手搭在外婆的手上拍了拍，表示我沒事，我甚至還擠出了一個微笑，好證明我確實是沒事。外婆震驚地看了一眼我媽，然后又看了一眼我，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外婆，我都知道了，但是這也改變不了什么，我依舊只有這一個爸爸mama，依舊只有你一個外婆，我還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你們養我教我，這個事實是怎么都改變不了的，我會一輩子賴在這個家里邊，你們想趕我走都不行！”我笑著看著外婆說道。

    外婆的眼眶里邊閃著光，有一些濕潤，她的嘴唇還在發抖，喉嚨干澀地說道：“好好，好孩子……”說著，外婆就過來抱我，我也很順從地倒在外婆的肩膀上，像個小孩子一樣任由外婆把我抱在懷里邊，我mama也過來，動情地把我們兩個抱在一塊兒，我們三個人就這樣緊緊地抱在一塊兒。

    “你們怎么了？”門被一下子打開，爸爸站在玄關的地方，有點懵地看著我們三個人，然后又看見了桌上擺著的豐盛的一桌子菜，“今天是什么紀念日呢還是有人來過啊，做了這么多的菜！喲，看起來是媽的手藝吧，佳玉可做不出來這樣的菜色??！”我爸轉到餐桌邊上來，笑嘻嘻地調侃著我媽。

    “真是討人煩！”我媽笑著一巴掌打在我爸的肩膀上，我爸又笑著躲開。

    “好了好了，還沒有吃飯吧？我去把菜熱一下，我們幾個人吃好不好，剛才我們家里邊來了一只臭蟲，擾得我們都沒有辦法好好地吃飯了，現在也都餓了，那就現在剛好我們一家人吃飯！”外婆在邊上招呼著我媽過去幫忙把菜重新都熱上一遍。

    我爸洗完手回來沖我擠眉弄眼問道剛才都發生了什么事情，我笑著搖搖頭，就說：“外婆以前的老姐們兒來了，但是太討人厭了，外婆就把人家給趕出去了……”

    我爸看起來很是震驚，完全沒有想我說的這些話都是在講我外婆，在我爸的印象里邊，我外婆簡直就是優雅靜好的代名詞，他一直希望我媽能夠多跟我外婆學一下子，老了以后也好這么端莊大氣來著……

    凝重的氣氛一下子就被我爸的回家打破了，吃晚飯之后我就說自己很困了，想要回房間睡一會兒，外婆看了我一眼，然后讓我好好休息，也沒有多說什么。

    我關上了房間里邊的門，還反鎖上了，坐在柔軟的床墊子上邊，向后重重地倒過去，身體陷進了被子里邊，腦子里邊亂得很。想起來之前第一次從我媽那邊得知自己原來不是他們親生的時候，第一反應就好像是天塌下來了一樣，然后想著，好像也不是那么大的一回兒事，之后就是不斷地自己給自己催眠，自己給自己暗示，好像這件事情就真的就這么過去了一樣，之前發生的那些就好像是個有點傷人的玩笑話一樣，過去了就過去了，之后的日子還跟之前一樣，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

    但是今天外婆的那個老妹子的話就把我心口上的那道薄薄的痂給狠狠地粗暴地撕掉了，下邊包著的一大包膿血瞬間就洶涌地流出來，就連我這個當事人都不清楚，啊，原來我的傷口這么深啊，原來我的心里邊還是有傷口的，原來，我會這么疼……

    我縮在床角，鉆進被子里邊，用力抱住膝蓋，讓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兒，非常的而用力，好像這個樣子就能好受一點。

    這件事情不是只有我們家里邊的人知道啊，這件事情不是只有我爸媽不提，我不說，就可以當做不存在一樣啊，到底還有多少人知道，到底還有多少人知道啊……

    我陷入了一個怪圈里邊，怎么都出不來，自己把自己折磨得很是痛苦。

    我聽見客廳里邊有竊竊私語的聲音，應該是我的爸媽還有外婆子啊討論這件事情吧，之前我第一次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外婆還在住院，我媽就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她了，她今天原本以為可以瞞上個一輩子的事情，今天就敗露了。雖然我表現得很自然，但是外婆是誰啊，她可不跟我那個心大神經粗的媽一樣，她是很了解我的，我從小就是在外婆的身邊長大的。外婆一定是知道我難受的，但是他們現在在客廳里邊講的什么我是一點都不在意了，我不想去聽，我現在就想要自己縮在被子里邊當一只烏龜也好，蝸牛也好！

    被子里邊的空氣很稀薄，沒一會兒我就舉得受不了了，我掀開被子，開始盯著白得刺眼的天花板發呆。然后我就聽見有誰在敲門，我沒有做聲，然后就是外婆的聲音，細細小小的，在讓我開門，她有很多的話想要跟我說。

    我去給外婆開完門之后又回到了床上，我現在就覺得床上才是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地方，其他的都不可靠！

    外婆進來之后就把門關上了，還給反鎖上了?！八麄兌妓缬X去了，我覺得應該和你談談就過來了，你現在不休息吧？”外婆站在床邊上，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嗯?！蔽尹c點頭，然后拍著床邊上示意外婆坐下來，我現在不想講話，我很煩躁。

    “就是今天的那件事情，我剛才跟你的爸媽談過了，他們覺得你沒事，但是我覺得你這個內斂的孩子心里邊一定有很多話還沒有說出來吧？”外婆開門見山，也不賣關子也不暗示之類的。

    我一聽這個話就一把撲過去抱住了外婆，果然，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還是外婆！不得不承認，我確實是一個內斂的，不擅長表達的人，之前發生這件事情的時候我跑出去剛好就遇到了岳一唯，就在岳一唯那邊度過了最開始那段很是難熬的時間，后來我才慢慢地想開。

    其實，我也不算是想開了吧，我就是不想讓爸媽擔心我，其實我忽略了我自己，我總是想著別人別人怎么樣，但是我忘了自己了，我自己其實并沒有真正的找到一個正面的角度來想這個事情，也沒有讓自己真正地釋懷，我知道逃避……

    “以前我們就是擔心太多，總是覺得你會受不了，要不就是我們會受不了，覺得只要自己不說，就沒有人會說，但是今天……外婆覺得你長大了，有足夠的知道真相的權利了，我們今天就好好談談吧……”外婆攬著我的肩膀，開始給我講當年的事情。

    “那個時候你爸媽都結婚好幾年了，一直沒有孩子，檢查出來是兩個人的身體都沒有問題，但是就是沒回懷上。那個時候村子里邊閑言碎語多，你mama也想要孩子，后來著急了，什么方法都信了，土方子啊，拜佛燒香之類的，你媽全部都去試了一遍……”

    “那年應該也是在春節后邊，天還下了小雪，正趕上廟會，你媽哪個時候還去給廟會什么的當義工，廟會完了之后才回家，天都黑了，就走在一條小路上邊，轉過一個山窩窩的時候，整個山谷里邊的都是一個孩子的哭聲，聽起來還像是一個嬰兒，嗷嗷地在山谷里邊叫喚著。你是不知道啊，那個時候山里邊還是有狼的，成年人晚上都是不敢獨自進山的，每天晚上都能聽見山里邊那些狼叫喚著……這樣一樣嬰兒丟在山里邊，肯定就是不想要了的?！?/br>
    “那就是我是嗎？”我從外婆的懷里邊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外婆。

    外婆看著我，輕輕地幫我把散到前邊來的頭發給掖到耳后去，“是啊，你媽那個時候抱起你來，小臉洞得通紅，哭聲都很是微弱了，要不是你媽把你給抱回來，那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外婆很是感慨地長舒一口氣。

    “當時你媽回來，就覺得是佛祖顯靈，在家里邊神神叨叨地抱著你都不讓別人碰！”外婆說到這個地方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嘴角輕輕地上揚著。我倒是很詫異啊，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我媽信佛什么的，更別說什么虔誠的信徒了，她自己都說自己是散教，沒什么信仰的……

    “唉，你媽可好玩了，把你撿回來之后，你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沒有撿回來這條命，那個時候是我們家最苦的時候，到處去給你治病，治了一兩年才弄好，好在沒有留下什么后遺癥。之后你媽就不信佛了，她說，人都給她了，還讓你生這么重的病，老天就是看不慣她好，想要把你收回去，她就不信佛了……”即使是這么久遠的事情，外婆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