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我心間 第29節
班級里丟了東西時,那些總是指使她買東西的“朋友”居然說,會不會是孫月拿的啊,她不是負責每天最后給教室鎖門么? 那段日子太糟糕了,好不容易脫離那樣的環境,孫月不想見到以前的同學,這些年的同學聚會她一次都沒去過。 經歷過一次就夠了,不會再想和他們有任何交集的。 其實那位同學孫月也只是遠遠見了一面,聽門衛大叔說是新搬來的,就住在她那棟樓的頂層。 這兩天孫月都在失眠,尤其是昨晚,一整夜的夢境幾乎帶她夢回校園。 孫月抹著眼淚,鼻音很重地連連道歉:“對不起程總,是我的工作疏忽,我愿意受罰,對不起......” 程驍南拎了盒紙巾遞過去:“沒什么對不起的,我看你挺幸運的,正好撞見我,東西還沒正式寄過去就發現錯誤了,又不是沒有補救機會,別哭了?!?/br> 其實程驍南應該也知道,工作失誤才不是這姑娘哭的真實原因,但他身為男性領導,不好說更多,只能抬眸看了眼虞淺,算是求救。 孫月邊擤鼻涕萬念俱灰地嘟囔:“永遠也不會好了,我的人生不會好了......” 虞淺指尖敲了兩下桌子:“會好?!?/br> “你沒經歷過,你不懂的?!睂O月搖頭,眼淚撲簌簌往下落。 但虞淺說:“沒經歷過你那種程度的,有更慘的,你要聽聽嗎?” 孫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傻愣愣地看向虞淺:“???” 在她看來,虞淺長得那么美,又是業界前輩,有錢有顏,一定是眾星捧月的存在。 虞淺對于安慰人這件事,其實還沒有程驍南在行。 她是挺喜歡孫月這個小助理的,上個月她經期,孫月特地在休息日送來了一堆暖寶貼和紅糖姜茶,告訴她一定要多休息。 虞淺不喜歡提起往事,但如果能用往事安慰到正在絕望哭泣的同伴,她也愿意講一講。 她的故事很復雜,講出來卻也不難。 要從高中時說起。 有那么幾年,曲莉雯本來一直都擔心她長大,因為很多小時候漂亮的童模,長大后反而沒有那么驚艷,但虞淺一直都漂亮,甚至比小時候更漂亮。 這件事讓曲莉雯十分開心,在她臨近成人的幾年,瘋狂接廣告給她。 那時候虞淺身上有兩個大品牌的代言,也有不少其他工作。 她在學校的時間很少,也難有朋友。 也是偶然有一次回學校,她發現自己的同桌變成了班里成績很好的一個女孩,那個女孩有點內向,文文靜靜,但對虞淺還算很友善,會把自己的筆記借給虞淺,說里面有老師講的重點。 虞淺說自己不用高考,那女孩就瞪大眼睛,滿臉羨慕:“我的天吶,那你也太幸福了吧!” 因為同桌的關系,虞淺慢慢和她熟悉起來。 在某個周末,虞淺第一次邀請她的這位新朋友來自己家里玩。 當時虞淺書桌上有一盒品牌方的化妝品套裝,等女孩走后,虞淺才發現套裝里的口紅不見了。 去學校時虞淺并沒多想,只和那個女孩說: 那個口紅是品牌方借給他們做道具的,屬于她的試用品還沒到,到了她可以送給女孩幾支,當做禮物。但道具需要先還回去的。 女孩一開始不想承認,漲紅著臉沉默了半天,下午時才小聲和虞淺道歉,說自己確實拿了,把口紅從書包里翻出來還給了虞淺。 本來是兩個女孩子的私事,沒想到后座的男生聽見了,嚷嚷著說,哎呦,原來你還偷東西??! 后來虞淺有工作,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回學校上課。 等學校找到曲莉雯時,虞淺的同桌已經被霸凌了很久。 班上有人丟了錢,有人說一定是那個女孩拿的,說她以前就偷過虞淺的東西。 這件事慢慢傳開,女孩每天被叫小偷、被孤立,有時候走在班級里,會被突然絆倒。 后來情況越演越烈,甚至有人往她帶的午飯里放蟑螂。 在學校老師的要求下,曲莉雯帶著虞淺回到學校一趟。 在班主任的辦公室里,虞淺同桌的爸媽一口咬定,說虞淺不該帶化妝品去學校,口紅是她送給自己孩子的,她應該出面澄清。 那個女孩不敢說自己去過虞淺家,也不敢說自己偷過東西,和爸媽說口紅是虞淺帶到學校送給她的。 虞淺那天站在辦公室里,看向自己的同桌—— 女孩瘦了很多,眼睛哭得高高腫起來,胳膊上還有一道不知道怎么弄的傷疤,她怯懦地避開虞淺的目光,躲在家長身后。 女孩的mama發瘋一樣喊著:“都是因為你,我女兒被誤會,她現在每天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你知道么?要不是有人把死老鼠裝在盒子里放在家門口,我都不知道我的女兒發生了什么!” 那對夫妻言辭激烈,指著她的鼻子說:“你就是校園暴力的罪魁禍首!” 后來學校領導同曲莉雯商量,高三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在復習高一高二的知識,做模擬試題,如果虞淺不準備高考,其實可以不用經受這么大壓力呆在學校。 虞淺知道,學校是在很委婉地勸退她。 在這件事上,曲莉雯尊重了虞淺的意思,沒有讓她直接退學,而是給她辦理了轉學。 收拾東西離開那天,虞淺發現自己的書包里多了一張紙,上面有人用娟秀的字體寫著——虞淺對不起。 到了新學校,新同學對這位美麗的、不常在學校的轉校生產生了好奇。 在大家的好奇心下,那些過去的傳聞開始變質。 虞淺成了污蔑同學偷東西、引導同學校園霸凌的惡人。 后面的一段日子里,她也體會到了什么叫校園霸凌。 講到關于她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虞淺都略過細節,只說:“那段時間確實不怎么開心,也覺得沒什么好起來的希望了,但時間一久,就覺得都過去了?!?/br> 兩個姑娘聊天時,程驍南就坐在一旁。 他有些走神,想起前些天和彼得的對話。 秀場結束的隔天,彼得出國前,程驍南和彼得一起吃了早餐。 他問彼得,虞淺在國外這些年,過得是否開心。 問完又笑了笑,說不用回答了。 不問也知道,虞淺總是最堅強的那個,無論面對什么。 她不開心也不會同別人說。 彼得宿醉的后遺癥未消,還頭疼著,喝了兩口醒酒湯,但目光一直在打量程驍南,似乎在判斷他是否可靠。 放下醒酒湯的白瓷碗,彼得發問:“你覺得虞淺和她mama關系怎么樣?” 所有人都覺得,虞淺一定是怨恨她mama的。 曲莉雯作為母親確實是極其自私的,這點程驍南不否認,為了自己想要的物質生活一直利用女兒賺錢,虞淺和她的關系很難親密起來。 但程驍南始終記得,虞淺說她小時候和曲莉雯打車去拍攝廣告的地方,拍完廣告在街上打不到車子,只能站在太陽底下等著。 那時候虞淺5歲,和曲莉雯說自己口渴。 那會兒礦泉水還未盛行,不是到處都能買到的,附近也沒有商店。 最后曲莉雯拿著虞淺的空水壺進了一家陌生的五金店面,問人家店主:“您好,您這兒有涼開水么?我女兒口渴,可不可以賣給我們一杯?!?/br> 程驍南和彼得說:“她應該很愛她的母親,但愛與愛表達的方式,并不相同?!?/br> 也許是聽了他的答案,彼得才下定決心給程驍南講了一件關于虞淺的事情: 所有人都覺得虞淺恨曲莉雯,但其實沒有,曲莉雯去世那段時間,虞淺沒有在人前哭過,卻變得更加沉默。 有那么一陣子,虞淺失眠嚴重,在彼得的勸說下去看了醫生。 醫院建議她去看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出報告時,是彼得幫虞淺取的。 取報告單那天虞淺在工作。 彼得去找她時,她才剛休息,還帶著拍攝的妝容。 彼得憂心忡忡地和虞淺說:“虞淺,我說你真得調整一下心情了,醫生說你搞不好有抑郁傾向???” 虞淺靠在墻邊點了一支煙,叼著煙把診斷報告打開,看了一會兒,然后用打火機把報告也點燃了。 她舉著冒著黑煙的報告紙,說:“診斷錯了?!?/br> 彼得和程驍南說:“你問我她是否開心,我只能說,她足夠堅強?!?/br> 秋風吹過會議室窗外的二球懸鈴木,投影在辦公桌上的寬大葉片晃動著。 孫月已經沒再哭了,紅著鼻頭和眼睛,去抱虞淺,說感謝虞淺愿意陪她聊天,也說自己一定會像虞淺一樣堅強起來的。 程驍南看著虞淺平靜的臉,忽然覺得,如果虞淺也能像孫月一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出來就好了。 虞淺倒是沒想到孫月這么夸張,哭完了發泄完情緒,像獲得新生一樣,拉著她和程驍南一起說要請他們吃飯。 孫月挑了個不算便宜的飯館,但最后飯錢是程驍南結的,孫月有點不好意思,程驍南就說,到時候從你工資里扣,今兒一天沒干活了,我記著呢。 孫月一臉驚悚地確認:“程總,只扣一天,對吧?” “也許是扣一個月?!?/br> 程驍南沖著虞淺的方向揚了揚下頜,“但你能把虞淺安全送回酒店,一天我都不扣?!?/br> 孫月得了命令,把虞淺送到酒店,還送回了房間。 她站在虞淺房間門口,拍著胸脯說:“太好了,不用扣工資了?!?/br> 虞淺看著孫月,沒說什么。 這頓飯的飯錢,到底還是程驍南支付的,而孫月這個傻姑娘還沒反應過來。 這種“算計”,虞淺以前沒少經歷。 洗過澡后,虞淺發現手機里有未讀信息,是程驍南發來的: 【別誤會,晚飯主要是請你?!?/br> 她有什么好誤會的? 虞淺皺了皺眉,給程驍南回了信息,說沒這個必要,可以從她工資里扣。 程驍南直接撥了語音過來,聽聲音可能已經到家了,像是懶洋洋躺在沙發里按了免提的感覺。 他說,跟我這么客氣呢? 虞淺問:“為什么不需要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