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是呢，可二十年前……”另一人忍不住補充感慨, 搖頭嘆息, 眼中閃過回憶與痛楚之色。

    在座的凈化師有不少都上了年紀, 對于二十年前那件事情的隱秘, 也是知曉一二。

    天才凈化師是整個文明的瑰寶, 更何況圣殿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保護諸位凈化師而建立，自然是無條件維護凈化師的利益。

    可當年那位……

    有些年輕的凈化師目露不解之色。

    牧蘭頓了頓，微微闔上眼, 緩了半晌才悠悠解釋道：“二十年前, 那場轟動一時的凈化師審判, 事實上發起之人, 乃是那名凈化師本人?！?/br>
    甚至連最后的審判結果——幽禁審判庭，也是那凈化師本人一手促成。

    當然，作為圣殿當下實際掌權人，對此事的深意知曉得比旁人更多, 只是這些，就不必告知眾人引起恐慌了。

    要知道，當年那位，可也是顯赫一時的天才明星啊，只是星光墜落，令人不由扼腕嘆息。

    “手段太像了，”出聲之人語調有些蒼老，卻帶著令人心驚的凜然，“二十年前，二十年后，他們是真把我凱特王城圣殿當軟包子？！”

    “所以，這件事情必須審判徹查，必須給所有王城的凈化師和守衛兵一個公道和交代！”

    坐席上忽的現出一道虛擬的身影來，那身影一點點凝實，聲音中蘊著不可忽視的寒意。

    湛藍色的微光打在她瓷白如玉的膚色上，烏黑的睫羽低垂，秋水般的墨眸像是倒映著一汪寒泉，清澈見底，殷紅的唇微微抿起，平添了幾分清冷的滋味。

    “顏夕殿下？！”

    “小殿下？！”

    眾人驚呼出聲。

    顏夕淡然淺笑，面頰兩側璇出淺淺的可愛梨渦來，語調柔和些許：“牧蘭殿下，諸位殿下，日安！還得請求諸位寬容我不請自來之過?！?/br>
    少女容貌實在太盛，這一笑更是如芙蓉花開，讓在場眾人都不自覺有一剎那的失神，直至她開口才緩慢反應過來。

    是了，這可是七級的凈化師，圣殿的地位與等級幾乎直接掛鉤，也就是說，顏夕的權限僅次于牧蘭，自然有參與任何會議的權利。

    “小殿下客氣了?！蹦撂m朝她回了一個友好的笑容，又道，“此次本就是為了處理殿下之事?！?/br>
    “我明白牧蘭殿下的意思?！鳖佅β龡l斯理地朝著牧蘭行了一個禮，奶白的肌膚上鎖骨清雋誘人，轉而又平靜地直起身，冰涼柔順的長發烏瀑般垂落在白凈面頰兩側。

    “只是作為當事人，我想我應該有選擇的權利?！?/br>
    “小殿下的意思……”牧蘭怔楞了片刻。

    從初次見面到之后的相處，顏夕在她面前更多的都是無害嬌軟的姿態，這是她一次毫不猶豫地展現自己的強勢，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令人心驚。

    顏夕抬眸，語調果決堅然：“公開審判，凡涉及者，不循半分私情?！?/br>
    敢伸爪子的，便剁了爪子；可能造成什么后果，便千倍百倍地還回去！

    “我想請求一人協助?！彼従忛_口道。

    牧蘭頷首。

    空間中緩緩凝結出再一人的身影來，那人一身艷麗的紅色裘貂，眉宇之間是秾艷的誘人之色，偏偏添了幾分上位者與血腥狠辣的氣質，硬生生將其壓了下去。

    他微微躬身，在看見少女時眸中仿若堅冰融化般柔和，眉眼之間噙著暖暖的笑意。

    “黑市x組織——媚奴，見過諸位殿下！殿下日安！”

    一長串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從他紅唇中輕輕吐出，“……夏佐……洛、景?！?/br>
    顏夕鴉羽般的眼睫垂下一片淺淡的陰影，濃密卷翹的睫羽掩住了其中冷凝的寒意。

    她忽然看向了一個方向。

    封鎖了二十年的審判庭，終于將在眾人面前，揭開其神秘的面紗一角。此次它迎來的，是據說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少女殿下，一位二十歲不到的七級凈化師。

    黑暗的深處，粘稠腥味的黑色霧氣翻涌，形銷骨立的女人輕咳了聲，虛弱到幾乎抬不起一根手指。腐蝕的嘎吱嘎吱聲音像是指甲劃過玻璃，尖銳到幾乎刺破大腦，深淵中只剩下一點微弱的燭光，搖搖晃晃似乎隨時可能熄滅。

    再遠處，男人的面上血痕斑駁妖冶，眼神深處是濃郁的暗黑與偏執，“殿下，你是我的……”

    也只能是他的。

    如墨般的粘稠黑霧籠罩著他的軀殼，他的笑容說不出的怪異詭秘，裹挾著入股的癡迷與心顫的瘋狂，心悸而可怖。

    *

    “你說什么，夏佐被牽扯到此次的凈化液失竊事件了？”濁林邊緣格納軍團，瓊訝然起立，態度嚴肅鄭重。

    “沒錯，”蓋伊平日總是微微彎起的桃花眼中也隱去了以往的笑意，深處一片凝冰，幽深深邃，“證據確鑿，不日將開啟審判庭，王城那邊正在緊鑼密鼓地調查，很有可能與其他勢力有關?！?/br>
    譬如聯邦，譬如南域，再譬如……伯汀帝國。

    瓊眉頭緊鎖：“怎么會……”

    “我也想知道，怎么會？”蓋伊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殿下放心格納軍團，所以將一切雜物大多交予夏佐等處理，他怎么會出這么大的紕漏？”

    蓋伊嘴唇動了動，隱下了最后一句話。

    他不是不知道，此事有貓膩，否則怎么只凈化液失竊而清蘊石完好？否則怎么黑市x組織那么及時地把東西還了回去？

    殿下很可能早已知曉一切，于是將計就計，可無論如何，夏佐必然在其中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而夏佐，代表著格納軍團。

    房間上的直播虛擬投影驟然自動播放，主持的聲音冷靜下是掩不住的顫意，瓊和蓋伊的視線下意識聚焦了過去。

    ——這是公開的第一次審判。

    “據調查，此次涉及的人員有……”隨著主持的聲音，一個又一個人被帶了上來。

    洛景神色波瀾不驚，夏佐的脊梁略略佝僂，顏夕是冷至淡漠的平靜。

    一連串的證據被盡數擺放列舉，公開展示在公屏，彈幕炸裂般爆開，密密麻麻占據了半面屏幕，卻已無人在意。

    無數人包括蓋伊，一直在看那中央的少女，那曾出現在格納軍團直播的少女，那曾在王族墓力挽狂瀾的少女，那曾堅守在王城守衛高臺的少女。

    她長身玉立，腰肢纖細至不盈一握，姣好的五官被掩在精致低調的面具之下，只余櫻花般的唇和秋水般的眼眸。

    仿若遺世獨立，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審判落幕，洛景等人被羈押在專門的高等囚牢中，而顏夕，卻一步步跟著走進審判庭的深處。

    無盡的黑暗一點點模糊少女的輪廓，無數人的目光下，審判庭的大門悄然緩緩關閉，仿佛夜色下一只恐怖的巨獸，將少女的身影整個兒逐漸吞了進去。

    蓋伊的胸口忽然一陣陣抽痛，似乎這一見，便是天人永隔，再不相見。

    但這怎么會呢？那可是七級凈化師殿下！那可是重重守衛的審判庭！不過暫住，怎會永別？

    蓋伊失神地抵了抵心口。

    *

    兩側的感應燈光隨著腳步亮起，隱隱綽綽。

    顏夕輕而易舉地除去了門口的開關感應裝置，驀地想起牧蘭的諄諄叮囑。

    “不進審判庭！即使審判，也絕對不可進審判庭！”

    “若你堅持，切記切記，絕不可進入審判庭深處，小殿下答應我，絕對絕對不可進去！”

    腳步不急不緩地朝著深處蔓延，顏夕無奈地嘆息了一聲。不可進，不能進，可她從一開始的目的，便是進這審判庭深處。

    濃郁的黑色霧氣張牙舞爪，似乎想要將少女徹底侵蝕，卻不甘心地消弭在乳白色的凈化之力之下。

    越往下，越往深處，周圍的濁氣濃度越來越高，呼吸之間格外的壓抑。

    漸漸的，顏夕聽見了另外一個清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昭示著這片空間第二人的存在。

    “你不該來的?！?/br>
    轉過彎，顏夕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女人，一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女人，看來有些駭人，渾身上下幾乎只剩下最后一點熹微渺小的生命氣息。

    偏偏她的氣質卻是溫潤而和煦的，讓人仿佛身處一片柔和的日光之下，沒有一絲一毫的攻擊性，只是由內而外的舒緩暖意。

    “你認識我？你是……二十年前的那位殿下？”顏夕的腳步停頓了下來，蹙了蹙眉。

    “這里又不是與世隔絕……咳咳咳……”女人的聲音有些嘶啞，卻隱含幾分笑意，似乎想要舉一舉手腕的光腦，最終卻失敗地垂落了下去。

    她的手腕太細了，像是可以輕易折斷的枯枝，明明年歲不大，卻處處透著垂垂老矣的遲暮氣息。

    顏夕的指尖忽的顫了顫，蝶翅般的睫羽微微撲閃，遮住了眼底的驚異之色。

    女人身后，大片的黑色霧氣咆哮掙扎，形成一個個扭曲猙獰的漩渦，最終卻都被淡弱的凈化之力光芒束縛。

    顏夕看向女人，忽的明白了什么。

    第103章 濁化獸潮   有故人來

    “不, 我該來的?！?/br>
    少女淺笑嫣然，面若芙蓉花開。燈下看美人，微弱的光亮為她精致的面容添了幾分瑩潤的光澤, 柔化了輪廓。

    隨意鋪展裙擺，凝著粉嫩花蕊的指尖輕動，一抹乳白色的光芒順著指尖一片片流泄而出, 源源不斷地涌向了那粘稠的黑暗深處。

    那漩渦幾乎都凝滯了些許, 似乎十分忌憚這看似普通略帶暖意的特殊凈化之力。

    【提交任務?！?/br>
    顏夕心念一動，側身卻朝著女人彎了彎眉眼，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金黃色的靈髓跳動，瑰麗至極, 流光溢彩，純澈的凈化之力瞬間蕩開, 令人心神為止一頓。

    “靈髓？！”女人原本波瀾不驚的表情終于破碎了些許, 下意識斷斷續續地咳嗽, 看向顏夕的視線卻滿是不贊同和驚異, “小殿下, 你……你……”

    這可是靈髓！靈髓對一名凈化師有多么重要！

    顏夕漂亮的秋水眸澄澈透明，無辜地攤了攤手，放松地倚靠在墻上, 面上還是笑意嫣然, “我來說個故事吧?！?/br>
    她指尖輕點, 觸上那黑霧的邊緣, 剎那間傳來烈火炙烤的嗞啦聲響，原本如玉般的肌膚現出一點令人心痛的斑駁黑色傷痕，像是美玉染上了一點瑕疵，更加驚心動魄。

    緊接著, 精神力流水般傾瀉而出，純澈的金黃色靈髓逐漸裹住那粘稠的黑霧漩渦，原本像是漏勺一樣不斷涌出濁氣的漩渦，卻像是遇到了什么天然的克星，恐懼地上下顫抖，最終不甘心地慢慢消弭在空氣之中。

    女人再次咳出一口鮮血，原本蒼白羸弱的唇色都染上了一點病態的嫣紅，只是視線仍是直直地盯著顏夕的方向。

    從不解困惑，到坦然了然，轉變得自然而然。

    “是你，被選中的人……”女人苦笑出聲，態度說不出的復雜，不只是惋惜同情，還是別的什么。

    不過，就她自己這奄奄一息的將死之人，又哪有立場去同情別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