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我是萬人嫌 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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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慈的身體還使不上力,只軟軟地靠在別人身上,勉力睜開的右眼,看見的是搖晃又昏暗的景象,一條走廊、樓梯,白熾燈光。 “老師來了——” 喧鬧的周圍剎時靜了靜。 訓練營的帶隊老師分開這群八、九歲正精力旺盛的小孩子,看到最中間眼角帶血,臉色蒼白地半躺在別人腿上的小少年時,頓時臉色比薛慈還要白了。 趙老師一聽見有人受傷的消息,也來不及問清是誰,鞋都沒穿好,便立即趕了過來。畢竟這個野外訓練營中的孩子哪個不是精貴的小少爺,哪怕cao著“訓練”、“獨立”的中心主旨,也是絕不能受一點小傷的。 何況這還不算是小傷。 更讓老師感到窒息的是,這位受傷的少年來頭還不小。 薛家的小公子。 趙老師上前一步,先將人抱起來了,走廊上燈火透亮,將影子照的搖曳。他手都是抖的,全身血液冰涼,讓助手幫忙通知了醫療室駐守的老師,緊急搶救。 被按在雪白床位上的時候,薛慈聽著醫生的指示微微抬頭,很安靜地被處理著眼睛上的傷口。 在這段混亂的過程中,他也總算明白了現在是什么狀況。 ——他沒死,還回到了九歲的時候。 薛慈重生了。 說起來薛慈自己都覺得好笑,他這樣一無是處惹人厭煩的廢物,重生來又有什么意思。 現在的情況,他也依稀記得,九歲的暑期他被送去了一個求生訓練營。 其實求生自立的內容沒多少,不過是小孩子間的玩樂,再深刻的意義,也可能是大家家世都不差,說不定以后能成合作伙伴。成年后才會用到的社交人脈,從童時起他們就開始經營了。 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訓練營,在薛慈的記憶占比中不值一提,受沒受過傷他都不記得了,倒是記得自己在訓練營中和其他人關系并不好,獨來獨往了半個月,最后提前幾天收拾東西回薛家了。 再多的記憶,卻也沒了。 不過聽剛才那群小孩的話,他受傷應該不是意外,是被人推的,還是性質非常惡劣的“惡作劇”。 薛慈依舊不在意。 ——討厭他的人再多不過,這幾個小屁孩算的上老幾。 第2章 事故 薛慈是臨時加入的訓練營。 在他之前,這群少年們磨合了幾天,早已形成涇渭分明的幾個小團體,也儼然有自己的領頭者。像是之前薛慈聽到的“長燈明”,就是最得人心的“老大”,身后總跟著一群少年。 薛慈則與他們格格不入。 他晚來幾天,身量瘦而矮,比同齡人低半個頭。 訓練營的其他孩子外向活潑,哪個都擅長做人群焦點,但薛慈安靜孱弱,像是被養在櫥窗中嬌貴又漂亮的花。 連外貌都像。 這年齡段的孩子遠沒有到對審美敏感的時候,卻在薛慈出現時,很難不盯著他看。 少年的膚像凜雪般白,五官精致,唇色殷紅,漂亮如同一觸就碎的夢。只是那雙圓滾滾的漆黑眼珠,微帶著嬰兒肥的面頰,很顯得可愛,中和了一些過于稠艷的顏色。 哪怕其他小孩都算樣貌不俗,或俊朗或漂亮,和薛慈的相貌相比,都顯得寡淡了。 他像是生在童話里的人,一身雪白皮膚,嬌貴得碰都不能碰。 如果訓練營的那些小少爺們再成熟點,或許他們對于這種讓他們視線停留的漂亮玫瑰,便會再精心愛護一些。 但是他們現在處于最活躍亢奮的階段,平時受到的教育,都讓他們天生自信,更不掩蓋自己的所求。好看的東西,當然要搶過來,或者更接近一點—— 只是薛慈始終孤僻沉靜,總不合群。 這樣的態度沒讓少年們退回應有的分寸線上,反倒更激起了好勝欲,除了完成訓練營的那些任務外,小少爺們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薛慈身上。 更準確一些,是放在了找薛慈麻煩,用光他所有注意力上。 每次玫瑰般嬌嫩的少年被氣的轉身時,他的目光總會落到他們身上,微微抿唇,像是惱怒。 這是少年們最樂此不疲的時候,又是緊張又是刺激。哪怕他們看著薛慈泅紅的眼角時,偶爾也會心中閃過不安酸澀,卻仍對這種幼稚的小把戲興在其中。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減緩一些心中蓬勃的興趣。 但這樣眾人心照不宣的“游戲”,卻好像在今天玩過了頭。 走廊中,燈臺的尖銳邊角泛著冷光。 訓練營對這群小祖宗的管理并不算嚴格,五點后便結束活動,七點后是熄燈時間。 薛慈對這種規矩一向很遵守,今晚在七點后還出寢室,完全是意外。 他收到了一封鬼魂的詛咒信,要晚上去走廊唱歌才能解除詛咒——這當然是那些小少爺們的惡作劇,他們嘻嘻哈哈地拿紅水筆寫下這封信,又塞到了薛慈的書桌上。 薛慈其實對這封信并不相信,他只是生氣有人溜進他的房間,還弄亂了他的書桌,于是憋氣來找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并不止一個,那群小少爺們甚至很聰明地關掉了電路,然后裝神弄鬼地在背后放錄音恐嚇他。 薛慈到底年紀不大,當真被嚇住了。黑暗當中,有人去摸他的衣服頭發,又有人不經意間撞到他身上,薛慈本就腿軟,一下沒站穩。 男孩子摔一跤,哪怕薛慈身體弱一些,也不過是跌破膝蓋受點皮外傷。但偏偏不巧,他的眼睛擦過走廊中裝飾用的燈臺上,瞬間的疼痛,讓薛慈一下流了淚下來,虛弱的喘息后,是抽抽噎噎的哭聲,委屈得能讓天底下最鐵石心腸的人都觸動,何況這些年紀不大的少年了。 他們慌亂地打開燈,又去扶疼得站不起身的薛慈,一眼便看見慘白燈光下,薛慈柔軟白皙的面頰上,那一道血痕有多刺眼。 他們正處在最膽大包天的年紀,卻一下知道了什么叫后悔。 好在這件事不算無可挽回。 薛慈在醫療室檢查完眼睛,發現情況倒沒有想象中嚴重,不會影響視力留下后遺癥,只是眼邊傷口駭人得厲害,小心處理完,薛慈在麻醉的作用下昏昏沉沉躺下。 幾名帶隊老師,還有負責訓練的教官全都來了,rou眼可見的今晚難眠。 作為訓練營的主要負責人,調查處理能力還是有的,他們將這件事的經過徹查了一遍,臉色更難看了。 詛咒信、推倒、受傷…… 薛慈會受到這樣集體的欺凌事件,很顯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恐怕之前就遭受過許多委屈。 雖然是老師、教官,但是他們面對這些世家繼承人,到底小心翼翼很多,當然也不會想插手處理這些少爺們間的矛盾,讓小孩子們能自由“和解”是最好的,但鬧出這樣的事來,這趟訓練營結束后,負責人員恐怕都得引咎辭職。 而且就是眼下的后續處理,都讓他們焦頭爛額。 闖禍的人要受到處罰,但是這次參與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結果至多不過賠錢道歉,薛家不缺這點錢,那群小霸王卻不一定會道歉。 老師們低聲交談時,薛慈也醒了過來。 麻醉的劑量很低,薛慈又對床邊出現的人很警惕,幾乎一下就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他半只眼的視野是完全黑暗的。 薛慈眼睫顫了顫,發現左眼被包裹在紗布之中,藥物的味道很濃重。而身邊站著的幾個成年人,身上所穿的服飾有訓練營的標志,警惕心才算放下來了點。 薛慈的醒來,也被年長者們注意到了。 張老師心中復雜,倒也有憐惜地俯下身去問他,“醒過來了,還疼嗎?” 薛慈是從小乖到大的典型,小時候哪怕身體不舒服也很少提出,生怕給人添了麻煩。就像這一次,他也下意識準備說“不疼”,頓了一會后才反應過來,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這次是重活一次。 他也不準備再討人喜歡,做只溫馴綿羊,只為了旁人的觀感。 薛慈微微仰頭,語調冷淡又嘲諷,極其沒有禮貌:“疼,疼死了?!?/br> 疼死了又能怎樣,你們也幫不上忙。 可他年紀小,沒到變聲期,又剛睡醒,聲音聽上去莫名綿軟,有些嬌氣地像在撒嬌一般。 那雙又黑又水潤的眼睛微抬起,和貓崽眼睛一般圓滾滾的可愛,蒙著一層霧氣。這么又軟又委屈地看過來,簡直一下能擊中人心臟。 幾位老師頓時不太好了! 尤其是正面直對這種強大威力的張老師,簡直連著心都顫了。 按理來說,失去這項薪資頗為優厚的工作兼職,他心中除了同情可憐,對薛慈到底還有些遷怒。只剛剛那一下,他頓時對之前的想法萬分羞愧起來! 他實在太可恥了。 這個孩子才是真正受委屈的人啊。 薛家小少爺,平時也是集萬般寵愛,來訓練營后一直是最乖的那批。平時不愛說話,只這次受傷,才忍不住露出一點脆弱模樣,一下子能讓人心化成水。 他們幾個大男人,都被激發出了無窮的父愛。 張老師俯身,學著曾在游樂園看過的親子相處,輕輕吹了一下薛慈眼上的紗布:“乖乖,不痛了,痛痛飛走了?!?/br> 薛慈:“……” 薛慈:“??” 張老師顯然也察覺出了自己動作的可笑,有點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撓了撓下巴,讓開位置對醫療老師道:“你看下,還有沒有止痛藥能給小朋友用下?!?/br> 醫療老師有些遲疑:“傷在眼睛,薛慈年紀小,不太好用?!?/br> 看著薛慈眼里霧蒙蒙的模樣,知道小孩子痛得很,卻沒生氣吵鬧,一點不發脾氣,只默默承受,心中更憐惜了。甚至顧不得對方是薛家少爺,忍不住去摸了一下小孩柔軟冰涼的黑發,語氣輕和,“乖,睡一覺醒來就好了?!?/br> 薛慈簡直覺得不自在,倉促挪開眼。 態度這么好……薛家是砸了多少錢? 哪怕被安排去睡覺,薛慈也實在睡不著,何況身邊的成年人,還低聲討論送他離開訓練營的事。 眼睛的傷口不嚴重不假,但到底是受傷,接下來的訓練不好參與。何況薛慈對那些小霸王們,也要有些心理陰影了,再留他下來更不合適。 發生了這種事,老師們也去通知家長了。 按照薛先生那樣愛子如命的性格,也不會繼續留薛小少爺在這的。 薛慈聽的,簡直是輾轉發側。 他聽這些老師的意思,是要讓薛父接他回家。 薛慈簡直要彈起來了。 他在將死之前,的確清醒許多,再想到父親厭惡神情,也并不如先前那般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