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 第198節
辦理去俄羅斯的留學簽證要開具體檢證明。 出門前往醫院,才踏入大門, 南煙聞到消毒水的味道, 胃里卻突然翻江倒海起來。 掛號的隊排了大半,她撥開人群就沖進廁所干嘔連連。 最近連續一周, 她為了畫畫日夜顛倒的,這個月的月經受了影響也沒動靜。 以為是自己沒好好吃飯傷了腸胃, 這馬上要去俄羅斯,那邊看病肯定沒有國內方便, 南煙準備做個內分泌檢查再去查查腸胃。 誰知道, 直接就給她送進了婦產科的b超室。 躺在b超室床上, 南煙整個人還是懵的。 四周都是黑色的簾子,盯著頭頂黑黢黢的天花板出神, 胖乎乎的女大夫突然冷聲說了句:“把褲子解開?!?/br> 南煙照做,女大夫突然就將一團冰涼的什么東西, 放在她腹部。 她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女大夫拿了個儀器在她腹部游走,南煙躺著不敢動,側頭去看b超屏幕的影像,依稀看到黑的白的交織的影像。 她看不懂。 “上次性.生活什么時候?!迸蠓蚶涞貑?。 “……”南煙仔細回想了下, 嗆聲, “一個多月以前了……呃, 有四十多天了吧?!?/br> 今天正好是她為鄭南禾守靈的第四十三天。 冰冷的屏幕光折射到女大夫眼鏡片上,整個人的表情都冷冷的,“最近有沒有怕冷的情況?” “嗯,搬家后房子沒暖氣——” “平時會惡心想吐嗎?” “……啊,這個,剛才進醫院我就吐了,但什么都沒吐出來?!?/br> 南煙心想這跟她腸胃不舒服或者內分泌有什么關系,誰知女大夫卻轉過頭,淡淡地下了結論。 “你懷孕了?!?/br> “……” “去樓下取報告單吧?!?/br> . 圣彼得堡國立醫院與u上海分院的研究項目上個月提前試行了。 醫學研究過程全方位保密,幾乎坐牢似地在上海待了一個月,手機都沒怎么碰過,回北京的路上,懷郁向懷禮怨聲載道。 計劃趕不上變化的事不止如此。 老晏的身體又差了,癌細胞突然惡化擴散,毫無預兆。 一個月前,本來要跟著懷禮和晏語柔去上海,月中他們就要在上海舉辦婚禮的,如今眼下都十月底,老晏離開北京都十分困難,每天都在化療,于是婚事也不得不擱置了。 其實對于懷禮來說,結婚無非是完成老晏的心愿。老爺子閉眼之前就想看他與晏語柔喜結連理。 懷禮自己不重視婚姻,奉行不婚主義,這個婚結或者不結,對他來說,到底沒有影響。 老晏如今這樣,他拗不過的。 他很重視老晏對他的感情,想留在老晏身邊的。 懷郁這么想著,一旁的懷禮從一落地,就在給這期間從北京過來的幾乎所有未接通話回電話了。 陌生的號碼也回。 懷郁懶得再說什么了,手臂抱著后頸舒緩肩頸,對司機說:“老陳,一會兒給我扔醫院門口吧,我明后天再去看老晏,今天還有點事兒?!?/br> 老陳開他的玩笑:“你現在對工作這么上心,懷副理事長知道了肯定很欣慰啊?!?/br> “要不是沒辦法,誰愿意去上海坐一個月的牢?真是上輩子殺人這輩子學醫,”懷郁說,“你給我哥送到地方,給我扔那兒就行?!?/br> 懷郁上上個月談了個酒吧認識的女朋友,沒多久就吹了。小姑娘天天來醫院蹲他的點,他去上海那段時間也是。 不過這一個月他幾乎碰不到手機,耳根子也清凈。 懷禮肯定要先去老晏那里的。 懷郁對老爺子的感情可沒懷禮這么深。 懷郁到地方就下車,老陳車頭一扭,載著懷禮往老晏住的療養中心過去。 昨天忙到半夜,上午開了個總結會就去趕飛機了,懷禮疲倦地靠在車后座,也沒打電話了。 懷禮讓老陳從一條較為偏遠的路繞過去,闔目養神。 老陳記得那條路。大概兩個月前送那位南煙小姐回來經過那里,她住在那條路上一個獨棟二層畫室。 畫室荒廢許久了。 快到目的地,老陳放緩了車速。 懷禮降下車窗。 傍晚,夕陽西沉。 原本熙熙攘攘夾道簇擁的紅楓似火,如今盡數凋敝成禿零零一片,迎著晚秋風瑟瑟,蕭索又寂寥。 方方正正的二層畫室不復存在,推成了個平整的平臺,連一處不甚體面的廢墟都沒留下,旁邊也沒有施工的標識,如同違章建筑終于被拆除。 仿佛從未存在過。 前面這條路還改成了單行道。 不知通往何處,總之沒了回頭路。 老陳還以為是自己記錯了地方,“哎我來過一次,記得不是這里啊……懷醫生你等等啊——” 懷禮目光落在那處空地,思緒繚繞,忽然開口:“算了,走吧?!?/br> 路上。 老陳忍不住問起:“懷醫生,您和南煙小姐是什么時候認識的?!?/br> 懷禮手里拿著ipad翻看著未讀郵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很早了,高中見過一次?!?/br> “你們不是同學?” “她是我學妹?!?/br> “哦——那是后來又碰見的?!?/br> “對,在俄羅斯?!?/br> “哎呀,這緣分好啊,別說什么學長學妹了,我跟我的高中同學都碰不見,”老陳嘖嘖感嘆,“那她這邊拆了,也沒告訴你?” “沒有?!?/br> “你們沒聯系了?” “沒有了?!?/br> 老陳下意識就覺得自己問多了,這懷醫生是人家晏老的準孫女婿,他怎么就多嘴這么久了。 男人要結婚,是該和以前的這個那個紅顏知己斷了關系的。 老陳不再多問,沿著這條新修的單行道直直向前了。 去老晏那里。 老晏昨天做過化療,昨天疼了一夜,今天人還昏沉。 懷禮看過檢查報告,結果比一個月前突然惡化那會兒好很多了。不由地松了口氣。醫生次次在囑咐他,千萬不可以再動氣傷身體了,要保持心情明朗。 懷禮近來心中一直有愧。 老晏這一年都恢復不錯,之前還能跟朋友們一起打打球騎騎馬了,都是他自私的任性妄為,讓老晏的病情急轉直下,那次沒歇過來,如今又惡化了。 懷禮陪了一會兒老晏還沒醒來,他準備今晚先不打擾了,時候不早,他奔波了一個月,也很疲倦了。 老陳送他回家,路上,懷興煒來了電話。 “懷禮回北京了嗎,你是不是把你晏爺爺又氣進醫院了?” 懷興煒一打來就氣沖沖。他們父子關系寡淡,突然這么冒著火來,懷興煒意識到也許不妥,但他已經一壓再壓了。 懷禮猜到如此打來是什么事兒,他降下大半車窗,抽著煙,單手松了松領帶透氣,笑道:“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這個嗎?!?/br> 懷興煒也不想隱瞞:“不是這個啊——但是,本來那個牙科投標的事兒不都弄好了嗎,我前陣子去新加坡出差沒顧上問——” “怎么,黃了?”懷禮涼涼地笑。 “……你啊,”懷興煒聽他幸災樂禍似的,又沒了脾氣,嘆氣,“你怎么突然這么不懂事了?氣你爺爺做什么,我也不是為了這個牙科……哎,你和柔柔不是好好的嗎,你晏爺爺如今病了,醫院很多事……” 懷禮只是笑,不說話。 懷興煒聽他不言,顛三倒四說了一通,如今卻是忐忑了,“那你到底和柔柔好著沒?——這個婚,你們還結不結了?” “你是覺得是我不結婚,導致你的牙科中標失敗嗎?!睉讯Y撣了撣煙灰,又是笑。 懷興煒不說話了。 “不要把你所有失敗的原因都歸結在我的身上,你和我媽當年結婚,是爺爺強烈要求,不關我的事;你們離婚鬧得不好看,也不是我的原因,” 懷禮淡淡地說。 “同樣,今天你的牙科中標失敗,你拿不到u的股份,不是因為我不結婚,也不是因為姑姑沒有幫忙,是因為你們的設備和技術達不到我們的要求和標準——文件早就發到你的手里了,很難理解嗎?!?/br> 懷禮吐煙圈兒,跟著舒了口氣:“懷野喜歡樂隊,是因為他喜歡,他之前跑到北京去唱歌,不是別人帶壞了他,也不是我無底線地溺愛他挑唆他,” “所以,你什么時候能在尊重別人的選擇的同時,從你自己的身上反思一下?” 對面啞口無言。 “你讓我來北京的那天,就沒打算管我了,”懷禮仍是笑,頓了頓,最后的語氣卻是有點兒嘲諷了,“怎么現在開始關心起我結不結婚了?” 不知懷興煒又說了些什么,掛了電話,望著幢幢無邊的夜色,懷禮忽然想到那塊兒什么都沒有的空地。 她曾住的舊畫室,她畫畫兒的畫室,與滿目楓紅似火,都消失了。 好像從未出現過在他的生活中。 他這一刻,突然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