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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這幾年在秦森頭發濕漉漉的時候,不論春夏秋冬,我都會找來吹風機替他吹干,以防他感冒。 我不想跟他僵持,站在沙發邊和他干瞪了一會兒眼睛,還是嘆口氣坐下來,縮在沙發的一頭任他折騰。秦森先去打開了電視,把遙控器遞給我,再插上吹風機的插頭來到我身邊。他沒有拿梳子,嗡嗡的聲響中只用五指捋順我的頭發,指尖與頭皮觸碰的感覺比剛才洗頭發時更加清晰。 仔細感受這種觸碰,我握著遙控器抱著膝蓋,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表情麻木地呆坐了許久。于是我嘗試著換臺,“我是不是多了很多白頭發?” “不算多?!鼻厣穆曇粼诖碉L機制造的響聲中略顯模糊,“毛發色素細胞一般是從35歲開始衰退。這幾年你多一些白頭發是正?,F象?!?/br> “嗯?!蔽尹c頭,將電視切換到了某個正播放新聞的頻道。 鏡頭對著一個身穿黃色囚服的女人,她垂著腦袋坐在一張椅子上,梳成馬尾的頭發搭在肩前,消瘦的身影因安全防護欄的遮隔而讓人看得不大完整,臉部被打上了馬賽克,神情也因此不再真切。我耳邊盡是吹風機發出的嗡嗡噪音,聽不清新聞播報員的話,卻能夠看到畫面底部閃動的字幕:“‘v市雨夜屠夫’落網,即將送審……” “不是說嫌犯自殺了嗎?”我感到迷惑,只能抬頭去瞧秦森,“是個女人?” 他瞥了眼電視屏幕,不像我想象的那樣奪過我手里的遙控器換臺,而是面不改色地掀了掀嘴唇吐出那個女人的名字:“何友梅?!彼闷鹞夷槀鹊念^發,另一只手舉著吹風機將我的發根吹干,若無其事的表現就好像我看新聞這件事并無不妥,“就是那個多次出現在拋尸現場的女人。自殺的是她的丈夫,張潤海?!?/br> “何友梅才是真正的‘v市雨夜屠夫’?”這個消息出乎我的意料,我記得一開始不論是警方還是秦森,都毫無疑問地推測犯人是名男性,“張潤海是為了替她頂罪,才自殺的么?” “不是?!狈畔挛夷强|頭發,他又拿吹風機胡亂吹了吹我頭頂的發根,“他們是共犯?!比嘁话盐业哪X袋,秦森伸手撥弄我頸后的長發,大約是摸出濕潤的觸感,便接著將它們吹干,“張潤海是個貨運司機,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癥。他在一次嫖/娼期間殺死了第一名受害者,事后用貨車把尸體運回家,被何友梅發現。何友梅幫助張潤海拋尸,并且割下了受害者的乳/房和外/陰?!?/br> “她是個性變態?”我以為很少有女人會這么做。 “還有一定程度的反社會人格?!鼻厣瓫]有避開“反社會型人格”這個敏感的專有名詞,只從容不迫地解釋,平靜的態度一如從前,“側寫師推測這和她的童年經歷有關。她曾經遭受過繼母的性/虐/待?!?/br> 我忽然有些疲累,挪了挪下巴把臉埋向膝蓋,“那應該也只有侮辱尸體罪?!?/br> 絲毫未受我低頭的影響,秦森繼續揉弄我腦后的長發,似乎想要確保它們不再帶有半點濕氣:“張潤海的精神分裂癥引發了陰/莖/勃/起/障/礙。他害怕和妻子發生性/行/為,同時又感到羞恥,所以多次嫖/娼排解。沒想到每一次都被何友梅發現?!?/br> 一個猜測不由自主地鉆進我的腦海里。我稍稍抬起頭看了眼電視屏幕,拍攝何友梅的畫面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穿著體面的新聞播報員。 “何友梅殺了那些暗/娼?” 等自己這個問題的尾音落下,我隱約聽到了秦森不輕不重的一聲回應。 “那為什么……”為什么張潤海要自殺? “休息一個小時?!贝碉L機的噪音戛然而收,秦森像是沒有聽到我的疑問,替我粗略捋了捋頭發,“下午我們出去逛逛?!?/br> 而后他轉身去拔沙發邊插座上的插頭,收起吹風機的電線準備將它放回臥室。 我拉住他的袖管。 秦森止住腳步,側過臉用他那雙漆黑的眼睛捉住了我的視線。我攥著他捋到肘部的衣袖同他對視,腦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我記得我好像是要說點什么,結果不過這么一兩秒的時間,就把自己想說的話忘光了。因此茫然地和他對望,片刻之后,我才松開了他的衣袖。 重新抱住膝蓋,我縮在沙發里仔細回想,希望能記起剛才到底要說什么。 秦森在一邊站了近半分鐘才離開。 沒過多久我又聽到他的腳步聲。他從書房抱來了他那床毛毯,先是抖開它,然后走到我跟前把我整個人都裹了起來。我正感到莫名其妙,就見他坐到了沙發另一頭,手里已經握著剛剛還在我腳邊的遙控器,將電視音量調到了最小。 我想了想,裹著被子躺下來,把腦袋枕到他腿上休息。電視機里的人聲細微得仿佛夢中才能聽到的囈語,看著畫面閃爍的屏幕,我居然漸漸有了睡意。秦森替我拉了拉毛毯,我暴露在微涼空氣里的脖頸也被裹在了暖烘烘的毛毯里。 “魏琳?!比胨拔衣牭剿谅暯形业拿?,“你不是何友梅,我也不是張潤海?!?/br> 他捏了捏我的耳垂,低喃昨晚他在我耳邊不斷重復的那句話:“不要去想以前的事?!?/br> 想要給他回應,但我發不出聲音。大腦的休眠拽緊了我的聲帶,有那么一瞬間我無比的清醒。緊接著我感覺到身體不由自主地彈動了一下,陡然下墜,陷入無盡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