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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是沿海開放城市,這種販毒團伙不止一個?!眲恿藙幽粗改﹃闹副?,他合眼休息,“這兩年要大清,跟緝毒隊的合作只會多,不會少。偶爾受點小傷是正常的?!?/br> 胡珈瑛安靜注視著他,半晌,才翕張一下嘴唇。 “都快到零四年了?!彼f。 仍然合著眼,趙亦晨略微頷首。 “是過得快?!彼暰€沉穩,“剛才吳隊走之前,我提了一下馬富貴那個案子的事?!蓖nD片刻,他微微收攏與她交握的五指,睜開眼,看進她漆黑的眼底,“你回去洗個澡,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看守所,那邊會安排會見?!?/br> 感覺到他指腹間粗糙的厚繭,她定定地看了他幾秒。 “怎么知道的?” “那天晚上打電話到家里沒人接,我就問了你同事?!彼砷_她的手,他替她將垂在耳邊的幾縷頭發捋到耳后,“你也體諒一下,這回逮捕的兩個人都可能跟販毒團伙有關系。上頭有破案指標,承辦案子的壓力大,就怕律師到時候見了嫌疑人,再弄出什么偽證?!?/br> 垂下眼簾,胡珈瑛頷首,沒讓他看到泛紅的眼眶。 “你休息會兒吧?!彼酒鹕韥淼酱参?,彎腰幫他把床頭放低,“我等下回去給你煲湯?!?/br> “剛被他們塞了一大碗飯,還不餓?!币呀浝鄣糜行┲Р黄鹧燮?,趙亦晨任她放低床頭,合了合眼,又張開,歪著腦袋看她朝他走過來,“要不你也上來睡會兒?!?/br> 胡珈瑛搖搖頭。 “你休息?!彼蜕碜?,把他背后的枕頭抽出來,墊到他腦后,“等你睡著了我再走?!?/br> 知道犟不過她,趙亦晨應了一聲,拉住她的手,合上了眼。 第二天上午,胡珈瑛和李嘉見到了已被送往醫院的馬富貴。 他毒癮頻發,多器官功能衰竭,早在一個星期前就被看守所轉移到醫院,卻無人收到通知。承辦案件的民警把她們帶到病房前,同看守的兩名警察打過招呼,便放她們進了病房。 狹小的單人房,沒有窗。除去一張病床,房間里空空蕩蕩。馬富貴靠在床頭,右手被銬在床畔,一身單薄的病服,佝僂著背,脖子怪異地伸長向前。他只睜著一只獨眼,癡癡呆呆地望著對面雪白的墻壁,早已松弛的皮膚層層疊疊地耷拉在嘴邊,像是被剜去血rou,僅剩皮骨。 胡珈瑛領著李嘉走進病房時,他一動不動,微張著干裂的嘴唇,仿佛半點沒有察覺。 腳步停了停,胡珈瑛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兩手擱到膝前。 “馬富貴,我是您的家屬幫您聘請的律師,我叫胡珈瑛?!?/br> 布滿血絲的眼球轉動一下,他緩緩轉過腦袋,那只灰蒙蒙的獨眼對上她的臉孔。 不自覺曲起十指,她膝上的雙手輕輕捏起拳頭,又松開。 “您現在能聽清我講話嗎?”她平靜地同他對視,再度啟唇出聲,“我看過偵查機關的訊問筆錄了,您對偵查機關指控的罪行供認不諱,加上您現在年事已高,只要沒有別的問題,到了審查起訴階段我會積極向承辦案件的控訴人爭取從寬處理?,F在……” “丫頭?!瘪R富貴動了下毫無血色的嘴唇,打斷她的話。 胡珈瑛一頓。 “什么?” “丫頭?!彼惫垂炊⒅哪?,又重復一遍,“你是丫頭?!?/br> 病房內有片刻的靜默。 “您可能認錯人了?!睅酌腌娺^后,她平淡開口,“我是您的律師,我的名字是胡珈瑛?!?/br> “你是丫頭?!瘪R富貴望著她的眼神卻開始發直,“你化成灰我都認得?!?/br> “馬富貴……” “丫頭——”突然伸出左手抓住她的手腕,他壓低聲音睜大眼,“丫頭,你幫幫我……” 那是只瘦得好像只剩皮包骨的手,手背上插著輸液的針頭,冰冷,粗糙,硌得她手腕生疼。胡珈瑛甚至沒有收攏眉頭,只冷靜看著他的臉、他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重申她的身份:“我是您的律師,我會幫您維護您的合法權益?!?/br> “你幫幫我,幫幫我……”像是聽不見她的聲音,馬富貴渾身哆嗦起來,滿是血絲的眼珠就像要跳出眼眶,灰暗的眼仁里只剩她模糊的剪影,“我活不長了,丫頭……我曉得我活不長了……我想見我兒子……你帶他來見我……” 身后的李嘉后退兩步,跑出病房。胡珈瑛目不轉視地看著眼前的老人,既不回答,也不掙扎。 “丫頭你幫幫我……我活不長了……我想見大川……你帶大川來見我……”捉著她手腕的手抖得愈發厲害,馬富貴張合的嘴邊流出口水,幾乎要握斷她的手腕,“你幫幫我,丫頭……你幫幫我……” 守在病房外的民警沖進來,扯開他的手,摁住他的胳膊,將他壓向床板。 他四肢抽搐,踢騰掙扎,圓睜的獨眼里溢出眼淚,大張的嘴角淌著口水,“幫、幫……” “按住、按??!” 民警七手八腳地把他按到床上,他衣衫凌亂,寬大的袖管滑下去,露出枯瘦的胳膊,青筋滿布的脖頸。胡珈瑛起身后退,感覺到李嘉回到她身旁,焦急地扶住她的手臂:“胡律師你沒事吧?” 直愣愣地望著那個病床上掙扎的人,胡珈瑛反應良久,才慢慢搖頭,“沒事?!?/br> 帶她們過來的民警沒去幫忙,站在床尾回過頭,沖她們搖搖腦袋:“他毒癮犯了,現在也不適合會見。今天就到這里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