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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爹不要我們了。那一晚,她哭了整夜,家是斷不敢回了,爹爹是不會容下這個孩子的。最多不過一月她也該顯懷了,再怎么也瞞不下去。她被困在小城,進退兩難,意外得知沈竹來這辦差讓她在絕望中看到一道光,或許,他可以幫她,盡管她已沒臉見他。 房里的燭火影影綽綽的閃了一晚,燈下的女子心思轉了幾重,一雙明眸哭得紅腫,竟呆呆坐了一宿直到蠟淚成干。夏日天長,不待雞鳴天已大亮,窗外隱隱傳來灑掃街道的聲音,漸漸的便有了些行人走動,走街串巷的叫賣聲陡然將她帶回了煙火塵世。云靈長嘆一聲,換了身男裝,收拾了不大的包裹,點點所剩無幾的盤纏,苦哈哈的笑了兩聲,她如今也算是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了。葛云靈,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想當初逃婚的時候還知道帶上一大堆珠寶首飾,難不成還真是色令智昏!那時她還不知他是天皇貴胄,他看見她帶那么一堆東西來時心里一定在笑她傻是個傻丫頭,唉,她要是真的能傻乎乎的讓他騙一輩子該多好。 那一天分明下了很大的雪,但她心里就像一壺沸水一般燙得不行,他會覺得她輕浮嗎?就為了一個見過幾面的男人逃婚私奔,她顧不上了,她只能聽從心的決則。闖入客棧時她是怎么也沒想到會撞上那么一幕的。 俊美邪肆的男子單衣薄衫斜靠在軟榻上,一雙邪媚的眼透著攝人心魂的誘惑,叫底下唱曲的美貌花娘生生羞紅了一張俏臉,咿咿呀呀的唱得越發纏綿。紅衣少女立在門前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秋水一橫,恨恨得朝軟榻上的男子瞪去,盈盈水光打破了男子長年掛在臉上的面具,握著酒杯的手青筋凸起,她來了,竟然真的來了,逃婚來了! 明眸皓齒是他對這個漢家女子的第一印象,也打破他對漢女素來刻板造作的認識。她聰慧大膽又肆意灑脫,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就連喜歡二字都說得落落大方。他不置可否只拿一雙邪魅的眼散漫的瞅著她,直叫她紅了臉,愁緒漸漸涌上眉間一直不曾發現他勾起的嘴角含了多少諷刺。他早知她已許了人且婚期將近,她說的喜歡他不過當場戲來看。 “你混蛋!”云靈一把扯下身上的包裹,金銀首飾叮叮咚咚散了一地,花娘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怒極的少女一把推開了去。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少女的鞭子就狠狠打在了男子的胸膛,完顏烈卻一直沉默的低著頭,只是臉上的笑容漸漸擴大?!鞍?,公子你沒事吧!哪里來的黃毛丫頭怎么隨便傷人??!”花娘尖細的聲音吵得云靈心煩,毫不客氣的揚起下巴眉眼間滿是倨傲“他是我男人,我為什么不能打!” “公子…”花娘震驚的看向完顏烈,那男子卻只盯著葛云靈,放聲大笑。檐角的風鈴叮叮鐺鐺響個不停,像少女繁復的心緒。紅衣烈烈如火,云靈暗自咬牙明明身體還在發抖還是倔強的抬頭“你說過的只要我來找你,你就娶我的,你休想賴!”她說得又急又快,可尾音還是帶了哽咽,讓他聽得不忍,終是緩緩抬起頭來,笑得妖魅橫生,眼睛炙熱的有如太陽“是,我答應了的?!?/br> 他答應了的,明明答應了的,不離不棄!淚水再一次模糊了視線,云靈抬起頭用手背狠狠抹去,不就是一個男人嘛,她葛云靈不稀罕…不稀罕,回來了更好,對,回來了更好! 踩著虛浮的步子,云靈下樓結了房錢便沿著已探好的路線追上沈竹一行人,尾隨而去。 草蔥木籠,日漸暖。在眩目的陽光下,似乎空氣里都隱隱浮動著木葉的香氣。感覺微涼的指尖在燦陽下漸漸發燙,溫暖悄無聲息的滲入心底,云櫻下意識的收攏了手指,看那些躍動的浮塵在金色的光線里穿插舞蹈,剔透的眼里一片光影斑駁。 窗外傳來小丫頭們嘰嘰喳喳的笑鬧聲,卻是廚房里做了些解暑的酸梅湯,一群嘴饞的丫頭們正嚷嚷著分呢,她聽著就數絲羅聲音最大。云櫻有些恍惚,眼里卻透出淺淺的笑意和一掠而過的艷羨。這樣的年紀啊…鮮活得如同怒放的野花一般,而她所受的教育,幾乎從不允許她輕易說要或是不要,言行舉止都必須帶著大家閨秀的懿范和矜持。 她本是極厭惡的,本想要的東西卻固做大方的輕易讓人,然后又在背后使盡手段??杀У氖撬乖谀侨諒鸵蝗战鯂揽恋慕逃斜挥柧毘勺约簠拹旱牡浞?。落櫻雖美,但終究過于軟弱,一夜風吹雨打便零落成泥了。 少夫人又在發呆了,絲羅頓下腳步,想嚇她一嚇?!吧佟痹捳Z在觸及那只著白色單衣跪坐在陽光中的纖弱女子時悠的頓住,心里就這樣泛起一陣不知名的酸澀,讓她明快的笑容從面上隱去。就是那份酸澀在后來少夫人做出那個出人意料的決定時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追隨。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她也懂得了情滋味,才明了,那酸澀是因為少夫人身上掩不住的落寞。即使笑得一臉安然無謂,即使所求不多,但寂寞如影隨形,仿佛她從不曾走出自己的世界,心與心,涇渭分明。而彼時,少夫人只是回眸淺笑“絲羅,你來了?!?/br> 接過侍女捧著的酸梅湯,云櫻拿勺飲了口,才發覺絲羅有些黯淡的神色。有些稀奇的開口問道“怎么了,莫不是搶不過那群小丫頭,叫人欺負了去?!鄙俜蛉苏f話向來溫軟卻不似南方人的吳噥軟語,聽著嬌氣?!皼]有…”絲羅搖搖頭,坐在她身邊,沉默著不想說話?!澳鞘窃趺戳??”面對她的追問,絲羅嘆氣“沒什么,只是覺得…”自己挺沒用的,若是換個靈巧懂事的丫頭,少夫人應該會少些寂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