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清心寡欲?
蘇凝霜繼續溫溫柔柔的勸著:“沖兒,不喝藥便不能早日出去玩,難道你不想隨父親去軍營了嗎?” 縮在被子中的男童聽到這話才終于有了一絲反應,他毫無血色的嘴唇輕輕抿了抿,但仍是沒有張開嘴喝藥。 言清漓站在門口若有所思的將這一幕看在眼中,裴府的婢子進去通傳,蘇凝霜趕緊用帕子拭了拭淚,起身迎了出來。 “凝霜jiejie,沖兒不肯喝藥嗎?”言清漓娥眉顰蹙,狀作關懷。 蘇凝霜輕嘆一口氣,向房內看了看,眉目間滿是愁云,“是啊,前兩日是他父親來了才勉強喝了些,今日世子爺還進宮未歸,他便又不肯喝了?!?/br> 對于裴沖醒來后愈發親近裴澈,且裴澈也因此對裴沖關心多了起來這件事,蘇凝霜是十分欣慰的,可唯一令她心生不安的,是裴沖卻反而開始對她這個娘親疏離起來。 只是她暫時還不清楚問題出在了哪里,那件事她做的萬分謹慎,下去安排的是從小跟在她身邊的心腹嬤嬤,那后廚婆子也已經因失職而被當場杖斃,她也敢確定沖兒當時什么都沒看到。 想了兩日,她只能暫且認為如太醫所言那般,沖兒是受了驚嚇才開始有這些反常的行為。 言清漓耐著性子安慰了幾句后才進去為裴沖開始今日的施針。 裴府中人都已知曉她就診時不喜身旁有人看著的習慣,蘇凝霜的管事丫鬟早早就將房中的下人們都遣了出來,只留了一個小丫鬟在里面伺候。 言清漓慢條斯理的凈了手,又焚上了安神香,將銀針當著那個正用一雙幽怨眸子盯著她看的孩童的面,在火燭上一根根慢慢烤過后,才淡淡的將眼神瞥向他。 哪里還有面對他娘親時的親近含笑?滿目冷光比那針尖還銳。 裴沖向被子里縮了一下,不過那只能張開一半的眼睛仍就一眨不眨,如一頭機警的幼獸。 出乎人意料的,是他忽然說話了。 “是你將我救活的嗎?”因幾日未開口,裴沖稚嫩的嗓音無比干澀沙啞,但不難聽出其中小小的不滿。 言清漓先是微微挑了挑眉,隨后向后頭掃了一眼,見青果正帶著那裴府丫鬟在簾子后頭配藥聊得正歡,并未注意到這邊的聲音,她才坐下診脈,冷冷道:“武英侯府的小世孫就是這般禮教嗎?雖說我年紀不算大,但你娘親喚我一聲meimei,按禮數你當喚我一聲清漓小姨才對?!?/br> 裴沖也自知無禮,聽到這無波無瀾的斥責更是習慣性的低下頭紅了臉,只是他臉上都是傷也看不出來。 不過他雖為自己的無禮感到羞,但動作上還是在微微掙扎,不太配合診脈,言清漓則毫不留情的拍了他掌心一下。 “亂動什么?” 裴沖顯然愣了一下。 雖說他的性子唯唯諾諾,但畢竟是小世孫,裴府中除了他娘蘇凝霜用戒尺打過他外還無人敢對他這般不敬過。 雖說剛剛手心挨得那下輕飄飄的,一點都不疼,但那打他手心的女子目光卻十分冰冷,看他就像在看一個普通小孩,根本不將他小世孫的身份當一回事,他頓時涌上一層怯意,不敢再亂動了,而是微微耷拉下唇角,有些委屈的別過頭極小聲的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為我治病?!?/br> 他依舊變成了一個怪物,下人們都害怕看他,母親也從未喜歡過他,甚至還……裴沖覺得眼睛周圍的傷口開始沙沙的疼,想伸手揉,卻又怕再被打手心而不敢動。 既然他這般討人嫌惡,為何不讓他死呢? 言清漓不僅沒有安撫這個身體與心靈雙重受創的小男童,反而還對他發出一聲淺淺的嗤笑:“好啊,你若不想活我也不攔著,不過我可要事先與你說好,前幾日你父親為了請我過來救你,可是許了我很多很多昂貴的藥材與金銀珠寶,我恕不退還?!?/br> 裴沖忽然轉過頭,有些不敢相信的問:“真的嗎?父親……父親他當真為了沖兒許了你很多很多的銀子、很多很多珠寶嗎?” 言清漓居然從那男童一張被毀的差不多的臉上看出了他充滿期待的神色,她心里不太舒服,并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淡聲反問:“那你要先告訴我,你這般小的年紀為何就一心想死,之后我再告訴你他到底有沒有給我許多許多金銀珠寶?!?/br> 裴沖眨了眨皺巴巴的眼皮,哀怨的看了言清漓片刻,又忽地開始閉嘴沉默,一聲不吭的扭過了頭。 言清漓見他不說話了,壓下心中不耐,試著讓自己看起來并不是那么冷冰冰的,又引誘著詢問了幾句,可那孩子卻像是被人點了啞xue似的再不發一語。 之后青果與那裴府小丫鬟回來,她也不能再多問,一如既往的施了針,留下個方子,就去隨蘇凝霜向裴老夫人請個了安,再不走心的寬慰了一下那仿佛老了好幾歲的婦人,在陳戩又跑來裴府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要探望他病懨懨的小表弟前,趕緊回了府。 不過,她今日也并不是全無收獲的。 裴府下人的口風都很緊,基本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話,不過這幾日在她為裴沖施針時,青果倒是與那裴府小丫鬟相處的極好,打聽出了不少消息。 譬如世子爺回京這幾個月,因軍務繁忙,日日都是宿在書房里的,府中下人都在暗中猜測,許是世子爺這些年不在京中,與世子妃感情生分了。 而裴老夫人怕世子爺身旁沒個可心的人伺候,便在小世孫出事前的一段日子向世子爺的書房塞過兩個美婢。 可世子妃當日就知曉了此事,她倒也十分沉得住氣,未如別家府上的主母們作鬧打壓那兩個婢子,而是去了裴老夫人院子,下人們也不知她們婆媳二人說了什么,但世子妃走后,老夫人就將那兩個婢子給召了回去,后來聽裴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說,世子妃走后,老夫人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言清漓微微勾唇,對裴老夫人這般舉動倒也可以理解。 武英侯府最初的那位侯爺是先祖皇帝在位時的元勛,武英侯府可謂根基深厚,但就是因為從老侯爺那一代開始子嗣零丁、將才不濟,才日漸走了下坡路。 裴老夫人只有兩子,還死了一個,到了裴澈這一代也就只有裴凌與裴沖兩個孫子,她自然是著急的。 只是裴澈回來后與蘇凝霜竟是幾個月都未曾同房倒是令她頗覺奇怪。 在她記憶里,裴澈這人雖不是什么沉湎美色的男子,但對那事也很是熱衷,當初與她在一起時總是要也要不夠,需得她又踢又打的與他生氣才能讓他收斂一些,若不是他們相見的機會不多,他大抵也會同寧天麟和言琛那般如狼似虎。 如今雖過了這么些年,但他也依舊是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怎就清心寡欲了? 不過不管如何,裴澈與蘇凝霜之間有了嫌隙總歸好的,就算她一時無法令他移情,但破壞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倒是應該不難。 言清漓一直在沉思,連手中藥罐子中的藥材被她用木杵搗成了爛糊都未注意到,還是旁邊一個突然出現的聲音好心提醒了她。 “嘖嘖,想什么呢想的這般入神?” 言清漓被嚇得胸腔突的一跳,立刻抬起頭,就看到陸眉頂著那張笑瞇成了彎月的俊臉倚在她藥室半開的窗前。 見她終于看到他了,那廝便在秋風蕭瑟的寒涼月色下立即展開了折扇,風流又做作的問出一句:“清漓meimei,多日未見,方才可是在想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