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你該娶妻了
塞在那小瓷瓶瓶口的帽塞是溫柔俏皮的藕粉色,他撫摸著瓶身,將那已經有些松動的帽塞輕輕取下。 他低下頭小心翼翼的湊近瓶口嗅了嗅,瓷瓶里是空的,里頭殘留的藥香早已在不知多少次的開合后消散的徹徹底底,可他僅僅憑著記憶,也能想起那淺淡幽香的氣息,就如同他透過瓷瓶看到的那抹秀麗的倩影,六年如一日的,日日在他心中縈繞不去。 似是怕藥瓶里的氣味會跑散,裴澈只聞了一下便又趕緊塞上帽塞,他將那瓷瓶用力又不敢太過用力的包裹在掌心,拳抵在額上,閉合的眼眸逐漸收緊,眉心又痛苦的擠在一起。 裴家自開國以來便歷代效忠寧氏,他也如祖那般自幼便豪氣云天的誓要保家衛民,為國盡忠。 他從未對天家有過絲毫動搖與懷疑,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一直信賴敬重的天子卻能將金口諾言當做兒戲,他以命相搏用六年的戎馬生涯為寧朝東征西討,到頭來竟換不來皇帝的一個守諾。 多么可笑。 清清,是子陽哥哥對不起你,這么多年還依然讓你與楚家背負著罪名,是子陽哥哥沒用。 裴澈壓下無以復加的自責與心痛,睜開眼,眸中閃過清明透悟。 既天子不愿翻案,那他便自己去查,有朝一日,他定要還給她和她的家人一個清白。 小廝在外輕輕敲門:“世子爺,小公子來了?!?/br> 話音未落,小廝便被人撥到一邊,書房的門緊跟著被“當啷”一聲推開,裴澈在來人拐進內堂中前便將瓷瓶收進懷中,隨手拿起一本兵書放在面前。 懶散少年看了書案后的男子一眼,吊兒郎當的坐在長桌前,兩條不安分的長腿剛要搭在桌子上,卻在看到裴澈抬起的眼皮后,悻悻的放了下去。 不過他語氣依舊是不耐的:“小叔,你喊我來若是為了訓斥就免了,老太太已經絮叨了我大半日,耳朵都長繭了?!闭f著,他還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裴澈早已習慣裴凌這幅目無尊長的行止,卻仍是淡道:“那是你祖母?!?/br> 武英侯老夫人向來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嫡長孫疼愛有加,因心疼裴凌從小未能長在膝下吃了許多苦,又因他無需承襲爵位撐起武英侯府的門楣,對他便事事縱容,索性武英侯府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裴凌惹下的那些禍事最終都被侯府的名頭給壓了下去,也未有多大影響。 只不過這次他打的是未來的隴江王,雖蘇家人念著姻親關系未曾將此事鬧大也未曾過多難為于裴凌,但他動手在先仍是有錯,裴老侯爺怕這小子日后更加無法無天,便罰他去給陳戩親自道歉。 可裴凌說什么也不去,還揚言那位“表弟”喊他野種,他要見一次打一次,氣的裴老侯爺將他趕去祠堂罰跪,結果還沒跪半日,裴老夫人便心疼的不行,將人召去了身邊說教,可這小子還嫌煩不領情,寧愿回去繼續跪祠堂也不聽教誨,將裴老夫人氣的差點又舊疾復發,裴澈這才將人喊到了書房。 武英侯府中能管束這小子一二的,也只有他這個小叔了。 “你們既怕我惹事,當初就不該將我找回來?!?/br> 裴凌對裴老夫人中仍是有些埋怨的,他娘當初墜馬車身亡后惹出了被匪人污了身子的風言風語,裴老夫人便在裴渝世子死后差點要替子休了妻,以全侯府顏面,索性后來被裴澈阻止了。 “不如你們將我送去軍營算了,我這一身蠻力適合發泄在殺場上,免得留在府中徒惹你們心煩?!?/br> 裴凌身上到底流著裴家人的血,骨子里對戰場有著天生的狂熱,只是他生父裴渝世子當年便是戰死殺場的,裴老夫人說什么也不肯這個嫡孫涉險,且裴家如今出了裴澈這一員大將已足夠光宗耀祖,故裴老夫人只允許裴凌做個玩玩鬧鬧的京師衛小統領。 裴凌以為裴澈也要像裴老侯爺與裴老夫人那般指責他打陳戩之事有錯,可裴澈卻根本提都未提此事,可他接下來的話卻令裴凌覺得他還不如提提此事了。 裴澈將裴凌手上那根對著一盆無辜劍蘭戳戳涂涂的狼嚎取下扔進洗筆池,頗為疲憊道:“燕召,你已到了娶妻的年紀,母親為你相看了幾家小姐,過幾日會邀到府中賞菊,屆時你找機會瞧一瞧,若有合眼的便將婚事定下吧?!?/br> 裴凌聽到“娶妻”二字,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影子,只是那影子閃的極快,令他自己幾乎都沒有察覺,他臉色一變,心火驟起:“小爺不娶!若你們非逼我娶,我便將那與我定親的女人丟進護城河里去?!?/br> 平日里裴老夫人念叨此事也就罷了,沒想到他這小叔也開始盯著他的親事,裴凌頗為惱火。 他覺得眼前這個“小叔”遠沒有六年前的“小叔”討喜,雖說六年前他也總是仗著長輩的身份壓他一頭,但比起如今這個循規蹈矩死氣沉沉的“小叔”,裴凌覺得還是當年那個日日接受他幼稚的挑戰、開朗如朝陽般的“小叔”更為有趣。 “你過了年就要弱冠了,寧朝其他如你這般大的男子在你這個年歲早都娶妻生子?!迸岢簾o視自己侄子殺人般的目光,轉述著裴老夫人交代給他的重任。 裴凌嗤笑一聲:“就和你當年一樣唄?如今也要硬塞個大戶妻子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