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之后
就要到羅浮山時, 明迦等人已經快要力竭, 越來越多的弟子被魔族吞噬, 尸骨無存。 而一路上, 海巫想要幫助魔族擺脫魔引, 卻被泓泱帶領鮫人士兵圍住了, 雙方糾纏在一起, 就被大部隊拋在了途中。 羅浮山出現在了眾人眼前,魔族也到了瘋狂的地步,魔引被吞噬得只剩了一小半。 “明迦!”青眉淚流滿面地大喊一聲, 就要往前沖去。 “你退下,我去!”云河說著,就與鐵寧玉、威赫等人奮力向前趕去。 然而魔族被魔引誘惑著, 他們不知疲倦地快速前行, 幾人好不容易才追到他們前方。 青眉撕心裂肺的呼喊不斷傳入鐵寧玉耳中,她心中不忍, 對云河說道:“能不能想一個辦法, 在進入羅浮山前把明迦他們救出來?” 云河看了身后魔族一眼, 看見連魔帝、魔君的臉上都是瘋狂之色, 他們的理智已經完全被魔性所淹沒, 其他魔族就更不必說, 一個個看著羅浮山弟子眼放異光,他不由感嘆魔引的威力之大。在確定了魔族人聽不進自己的話之后,他說道:“在即將進入羅浮山的時候, 我會派人把他們搶出來!” 鐵寧玉心中了然, 一定已經有許多人在羅浮山下嚴陣以待了。但她與云河、威赫對視一眼,決定提早做準備,在救出羅浮山眾人的同時,將魔族死死打入山內的封印之中! 妖族和各門派都屏住了呼吸,看著羅浮山在明迦等人的唱誦聲中豁然洞開,每個人都不由運起了所有靈力,以防魔族突然四散逃跑——到時候會功虧一簣不說,所有人還會遭到魔族反噬。 而就在明迦等人要進入山體的一瞬間,獅族、犬族和貓族一躍而起,抓住這些灰袍身影就往兩邊撤退。 接著青秋山和一支裝備精良的大軍沖殺出來,魔族還沒有來得及去追羅浮山弟子,就被他們用鎮魔印圍住了。 花族破土而出,與眾人一齊作戰,轉眼間魔族重傷無數。 云河、鐵寧玉、冷烈等人合力,將魔族生生推入了羅浮山的封印當中。 “快封住他們!封住他們!”威赫一邊沖上去一邊對眾人大喊,然而濃厚的黑氣突然向著山外沖來。 云河將威赫往后一拉,只要慢哪怕一瞬間,威赫就會被黑氣吞噬。 所有人將羅浮山里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山上金光涌動,而魔族瘋狂地沖擊著封印,令山體震顫起來。 “明迦!”青眉跌跌撞撞地向羅浮山弟子沖過來,看見他們已經累得就要虛脫,她淚流滿面,情不自禁地捧住了明迦的臉仔細端詳。 “不行,這里的封印力量不夠強,他們就要沖出來了!”鐵寧玉對眾人說道,即使她用上了乾坤玉,靈力驟增,但還是難以抵擋魔族的沖擊,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 “美人?原來你喜歡的是這個禿……驢?”獅王遼原看見了青眉的情狀,有些失魂落魄,但他被云河那邊的異動驚醒,忙放下羅浮山眾人,帶上族人,與貓族、犬族沖了過去。 “怎么回事?魔引都沒法讓他們乖乖呆在山內嗎?”一直埋伏在附近觀察戰況的長魚翼趕了過來,震動讓他幾次差點摔倒。當他看見明迦等人時,他不免大驚失色,道:“不好,魔引在山外,魔族會不顧一切要往外沖的!” 云河與鐵寧玉對望一眼,他們清楚地知道,以山內魔族的力量,本來最多只能與他們打成平手,但因為有了羅浮山作魔引,魔族的欲望被激發,沖出羅浮山是遲早的事。 “羅浮山、能困住我們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山內的魔族齊聲嘶吼著,金色封印在一層層地崩塌,地動山搖。 “快點想辦法!”威赫高聲道。 “妖皇,再不做決定,我們會被魔族吃光的!”有妖族怒吼了起來。難道他們九死一生,卻要在即將成功時,因為妖皇的一時心軟而被葬送嗎?! 所有人的目光在云河、鐵寧玉與青眉、羅浮山弟子之間流連。魔族的攻擊讓他們痛苦不堪,他們咬牙承受著,用譴責的目光看向幾人。 云河沉默片刻,皺眉向長魚翼問道:“有沒有辦法解除魔引的咒術?山外沒有了魔引,魔族的瘋狂就會減退?!?/br> 長魚翼呆住了,顯然在思索自己所閱讀的典籍,最后他蒼白著臉搖搖頭,道:“沒有一本書有記載解除魔引的辦法……” 青眉流著淚聽見了幾人的對話,心被緊緊地揪了起來。 山體的震動越來越強烈,魔族的聲音和寒氣侵了過來。 明迦緩緩睜開了眼睛,仿佛在片刻間,他就面色如常,他對青眉溫潤一笑,就站了起來。 “明迦,你要做什么?!明迦!”青眉強撐著站起來要去拉住明迦,但更多的羅浮山弟子相繼起身,將她的路擋住了。 最后一道封印破開了,黑氣向外傾瀉,當先凝成了魔帝和魔君。 云河與鐵寧玉不約而同地沖上前去,冷烈也舉起了雷鳴劍。 雙方交鋒,天地變色,龍吟虎嘯。 然而本該勢均力敵的一次交手,云河這方卻被無情地碾壓。 后方修煉之人與妖族都被震驚了,一時間沒來得及出手。 唐坤派來的大軍將領最先反應過來,高聲下著命令:“眾將士,沖!” 隨著這一聲吶喊,修煉之人和妖族也行動起來。 但為時已晚,魔族已陷入癲狂,所觸碰之人,但凡是修為稍低的,都被他們吞噬殆盡,只有云河等強者在苦苦支撐。 羅浮山仿佛進入了嚴冬,天空就要下起雪來。 然而忽然天降火光。 “赤焱!”玄女低呼一聲,接著她看見了赤焱身邊那個蒼老的身影——沙罕!赤焱居然請來了他最鄙夷的沙罕! 云河對著空中火紅色的身影點點頭,沒想到赤焱果然不負重托。 赤焱也點頭回應云河,接著他對沙罕說道:“師父,魔族是世間最難摧毀的存在,連死亡都無法打敗他們。弟子想看看師父的圣火可有那樣的威力?!?/br> 沙罕笑瞇瞇地說道:“我的好徒兒,真會給為師出難題。那就讓你見識見識為師的造詣!”說著,他略顯蒼老的身影突然快如閃電,沿著羅浮山繞了一圈,大火沖天而上,攔住了魔族,卻也燒到了不少人。 云河心中一驚,沒想到沙罕下手竟毫不留情!他沖向被燒著的人,但他們已經灰飛煙滅了。他沮喪而懊悔地倒吸一口冷氣——找沙罕來幫忙,是對是錯? 赤焱自是暗暗握緊了拳頭,他正要違心地奉承沙罕幾句,就看見有黑影穿過烈焰而來。 “他們出來了!”鐵寧玉說著就迎上了魔族。 所有人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而沙罕原本滿意地瞇著雙眼,此刻也不由睜大了,臉上的笑意消失,他瞪了赤焱一眼,像是在說“你是故意讓我出丑”,就拂袖而去。 赤焱也不去追沙罕,也投入到了戰斗中去。 但魔族很快止住了腳步,因為明迦開始往上沖來,他帶著決絕的表情,哪怕烈焰焚身,也要將魔族封印在羅浮山內! “明迦!”青眉竭盡全力撥開羅浮山弟子,哭著往山上追去。但她只看見傾天的大火下,那個灰袍俊秀的青年回頭對她溫柔地一笑,就堅決地投入了火海。 所有灰衣青年也都躍進了大火中,幾乎在同時,魔族放棄了與他們激戰的凡人和妖族,齊齊轉身沖入大火中。 “明迦,帶上我!帶上我??!”青眉淚如雨下,她在靠近火焰前的一刻被云河與鐵寧玉攔下了。 “玄女,把她帶下去?!痹坪用C然命令著,此時連妖皇令都對青眉起不了大的作用。 青眉最后被遼原帶了下去。 “設封印?!痹谇嗝嫉目藓奥曋?,云河鐵了心說道。 一道又一道金色的封印將羅浮山圍住了,大火內的身影也逐漸模糊起來。 “為什么偏偏是他們?!”青眉的哭喊已經變成了嚎啕大哭,一反她平日魅惑的舉止。 站在大火外的所有人都不好受,即使青眉此時沒有用媚術,但他們都被她的悲痛所感染,卻又不得不守在火海外,防止魔族再度逃出。 長魚翼的聲音幽幽響了起來:“好了,魔族一定不會出來了,除非山外還有魔引?!?/br> 云河心情沉重,他不敢想象那些僅僅活了二三十年的年輕人在大火內遭受著什么,更不忍去想作為自己好友的青眉,此刻在忍受著怎樣的煎熬。 鐵寧玉也不禁濕了眼眶。她不禁想,如果大火里的是云河,不,就算不是云河,她也無比心痛。 羅浮山上下與神武門一樣,都能為了蒼生而毫不猶豫地赴死。方才明迦躍入大火前的那個回眸,何其悲壯,卻絲毫沒有任何恐懼與不甘。 雖然自己此時也在為了凡間而戰,但在得到長生咒前,自己能做到為了毫不相關的人去死么? 這樣一對比,她對明迦、明提等人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但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眾人終于撤下了羅浮山,開始清點傷亡。 各門派大多在承極山遭遇過云河的“屠殺”,但此時尚有不少精銳生還。而在承極山“遇難”的妖族中,獅族、犬族、貓族大半趕來了,豹王疾風不見了蹤影。 云河在心中暗暗嘆息,知道沒能來到這里的人都是命數已盡,而慕江死士和巨蟒,已經葬身在了歸墟海。 唐坤的軍隊也有小半傷亡,他們在與云河、鐵寧玉、威赫寒暄一陣后,就帶上他們的口信向帝都開去,云河邀請唐坤出兵支援接下來與神族的大戰。 傷亡超出了眾人的意料,正在他們悲傷地相互安慰時,花族終于出土了,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 “哪個王八蛋,居然又放火!”喇叭花一半趴在地上,一半還埋在土中,眼睛都來不及睜開就大罵起來。 赤焱尷尬地咳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看花族。 花族又開始了嬉笑怒罵,眾人的情緒稍稍放松了一些。 只有青眉越哭越傷心,雖然已經止住了哭聲,但還在抽噎個不停。遼原一手扶著她,只能唉聲嘆氣,不知道該怎么勸她。 * 羅浮山事了,云河對眾人道:“各位先回承極山去休養一陣,我與寧玉、冷先生去助金波海制服海巫?!?/br> 眾人便收拾好,整裝待發。 青眉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遼原耐心地陪伴著她,與眾人一起慢慢往承極山啟程了。 紫藤和喇叭花等人四下張望,沒有看見花神和花潮的身影,他們大呼小叫地趕回來,對云河說道:“不好啦,我們一直沒有看見花神他們,他們不會、不會是……”說著,花族一個個淚眼汪汪,眼看就要哭了起來。 云河說道:“他們一直在帝都看著魑魅,否則今日這里的事未必能有這么順利?!?/br> “他們什么時候回來?我有點想他們了……”喇叭花一臉向往地問道。 食人花嗤笑道:“你是喜歡上了天天被花神臭罵的感覺了???” “呸呸呸!”喇叭花按住食人花的腦袋,把他往一邊推去。 “他們很快就會回來了?!痹坪诱f道,他和鐵寧玉、冷烈都差點被花族的打鬧逗笑。 說完,三人不再與花族多言,雙方分道揚鑣,花族追上了前往承極山的眾人,而三人往東趕去,找到了正在與海巫對戰的鮫人。 海巫一族術法詭異,鮫人全靠著人數眾多,才沒有敗下陣來,他們看見云河等人趕來,士氣大振,很快就展開了反撲。 制住海巫后,云河再次向泓泱承諾,在天界之戰后歸還龍血珠。 泓泱屏退了下屬,向云河說道:“再過幾日就是萬年一度的天界述職大會,到時候你我都要上天界稟報凡間諸事,大會結束后便是歸墟海倒流、神族毀滅凡界之時,妖皇可有什么打算?” 云河沉思片刻,說道:“我想在召開大會時部署妖族和凡人進入天界,攻其不意?!?/br> “可是天界處處是布防,任何人進入天界都會經過嚴格檢查,妖皇身上的龍血珠也瞞不過他們的眼睛,到時候他們就會知道妖皇去往天界的真實目的?!?/br> 鐵寧玉問道:“那么海王有沒有能夠躲過天界檢查的辦法?既然要與神族展開大戰,我們要隱瞞的就不只是龍血珠,還有我們的千軍萬馬?!?/br> 泓泱搖頭道:“唯一的辦法是讓海巫去迷惑神族,但我們不能冒這個險?!?/br> 鐵寧玉點點頭,便看向冷烈。 冷烈當仁不讓地說道:“我有辦法。我會隱術,銀狐族也會隱身,我花些時間加以研究,能隱藏住神龍的力量,也能讓我們的人不被神族發覺?!?/br> 泓泱聞言,不由感到驚喜,不止是因為這幾人能解決登上天界的最大難題,更因為他們先詢問了自己,才亮出他們的底牌,這在鮫人眼里是謙遜的表現。 云河又道:“至于部署的細節,還請海王到承極山相商。之前魔帝與魔君給我們留下了天界地圖,我們可以對照著做下進攻計劃?!?/br> 泓泱點頭道:“等我先將海巫押回囚龍谷,再來找妖皇商議?!?/br> 于是雙方告別了,各自上路。 回到承極山的路上,云河始終眉頭緊鎖,鐵寧玉也默默地不說話,兩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般地提起了青眉的事。 “經歷了這件事,青眉姑娘恐怕會消沉很久?!辫F寧玉嘆道。 云河無奈地說道:“希望她能像對待小軻他們的死那樣,盡早從悲痛中走出來?!?/br> 鐵寧玉微微搖頭:“羅浮山和小軻他們不一樣……青眉是親眼看見羅浮山弟子赴難,而且他們無時無刻不被群魔圍攻,永世不得超生。小軻他們尚且能夠轉世。我們對死去的人抱著希望,對明迦他們,就只有絕望了?!?/br> 云河點點頭,道:“我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墒乔嗝寂c我們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我們卻沒辦法保全她的心上人,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br> 說完,他頓了頓,向冷烈問道:“冷先生,你能不能想個辦法把羅浮山弟子救出來?” 冷烈深受魔族之害,自然不愿任何人再去冒險救人,就搖頭道:“要救他們,無異于火中取栗。我暫時想不到萬全之法,就算有,也不敢保證絕對有用?!?/br> 云河與鐵寧玉有些失望,看來少不得要讓長魚翼再想想辦法了,但如果救出羅浮山弟子真的有風險,也只能放棄救人。 回到承極山后,云河與鐵寧玉馬不停蹄地去找長魚翼,他們提出了種種想法,但不是沒有可行性,就是太過冒險,最終都被否定了。 兩人只好離開了長魚家族的住處,在經過青眉屋外時,他們不由往窗內望去。 青眉神情有些恍惚,玄女在一旁輕輕地安慰著,赤焱守在房門內,而遼原站在屋外百無聊賴地踱步,時而往青眉那邊看一眼。 玄女低聲說道:“你不要太著急了,羅浮山弟子一定有辦法隔絕魔族,否則他們沒辦法把魔族長久地鎮在山中。等天界一戰過去,我們會先想辦法把他們救出來?!?/br> 赤焱冷冷說道:“要救人,沒問題,但是青眉你不要對那個凡人迷戀太深了,凡人與妖族,是不可能修成正果的?!?/br> 遼原聞言,贊賞地看了赤焱一眼。 云河卻皺皺眉,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赤焱方才那一番話會在不久的將來對自己說。 青眉沉默片刻,說道:“我要回羅浮山去?!?/br> 赤焱警惕地站直了身子,說道:“你去了也無濟于事,你不可能活著越過沙罕的火?!?/br> “但我看見明迦他們毫發無傷地進去了!我不會貿然行動,我會想一個兩全的辦法把人救出來!” 赤焱為青眉的固執感到惱怒,他說道:“現在連云河他們都沒有辦法,你又能想出什么辦法?你去了只會失去理智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眼看屋內三人就要起爭執,云河心中不忍,就要上前去勸他們。 鐵寧玉將他拉住了,低聲道:“是我們把魔引之事公之于眾,羅浮山才會自告奮勇成為魔引,我們的出現只會讓青眉姑娘更加不好受。赤焱、玄女與她相熟,還是讓他們勸青眉比較好?!?/br> 云河點頭同意了,這么細微的關節,自己方才疏忽了。 兩人在山間巡邏了一圈,所有人都已經歇下了,而在從羅浮山回來的途中,百姓們也開始回到家園試著重新生活。 凡間似乎歸于寧靜,但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更大的災難在等著他們。 想到這里,云河默默地呼出一口氣,心中煩躁而無奈。 鐵寧玉將他的動作看在眼里,就柔聲說道:“云河,奔波了這么多天,你趕緊去休息吧?!闭f著,她幻化出一間屋子。 云河拉住了鐵寧玉,用雙手將她的手攏住了。他看著那張明艷而堅毅的臉,心中無比知足,卻又害怕自己這樣的舉動最終會傷害了她。 青眉與明迦尚未相戀,她就已經傷心到了那樣的地步。而如果在天界之戰中自己也遇難,不知道手中握著的這個凡人女子會有多絕望。 他知道,像她們那樣的人,魅惑人心如青眉,堅韌無比如寧玉,雖然看似無情,但是一旦動了真心,就會把那份情意當做珍寶一般,一旦愛意那端的人離去了,她們也就墜毀了。 可是青眉的痛苦會隨著她的輪回轉世而消散,寧玉卻要永遠忍受煎熬。 所以他停住了要把鐵寧玉靠在自己胸前的手——只有減輕自己在她生命中的痕跡,她此后才不會那么痛苦。 鐵寧玉看出了云河的憂慮,就輕輕握住了他沒來得及收回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云河的手在輕輕地顫抖,卻是那樣溫暖。 她不禁熱淚盈眶,忙閉上眼睛不讓眼淚流出來,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了幸福的微笑。 云河知道她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自己心里更加難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千言萬語最后出口的只有“對不起”。 “不,謝謝你?!辫F寧玉睜開眼睛,隔著淚光望著云河。 這一望,就把自己與云河之間所有的記憶都勾了起來。所有的愛恨,在此時都化作了甜蜜;一直以來的相伴,都深深地刻在了她心底。 “謝謝你,云河?!彼煅手f道,“我感激和你這一路艱難的同行。而將來會怎樣,是福是禍,我不奢望知道,我只想一直站在你身邊,能走多遠就走多遠?!?/br> 云河聞言,忙用另一只手擦去了鐵寧玉流下的淚水,沉聲道:“如果我在下一戰中離開了,你要記得每天開心。你的一生那么漫長,你會遇到許多更優秀的人,與他們迎接凡界的禍福;你會遇到更多能配得上你的人,與他們相戀相知?!痹坪庸首鲌詮姷卣f著,也哽咽起來。 鐵寧玉忽然放開了他的手,捧住云河的臉,仰頭說道:“不,我要你答應我,你會從天界活著回來?!?/br> “好,我答應你?!痹坪訌娙虦I水,對她微笑道,心中立即飛速思考起與神族作戰的部署,因為唯有那樣,才能不負自己的諾言。 鐵寧玉踮了踮腳,深深地吻在了云河的唇上。接著她說道:“因為我這一生不可能愛上別人了?!?/br> 云河心中激蕩,再也顧不上退縮,低頭吻上了心愛的女子。這一吻,更堅定了他要從天界全身而退的決心。 ** 明闕城的皇宮內,花潮焦急地等待著云河的命令。 “云河怎么還不回話,我們到底要在這里待多久?!”花神不耐煩地說道,“魑魅每次轉醒我都要把她麻暈過去,再麻下去我真怕把她給弄癱瘓了!” 花潮不去理會花神的話,凝神試著尋找妖皇的方位,這幾天以來她與云河有過幾次交流,她想自己應該就要找到云河了。 “??!”她突然驚叫一聲,就用雙手捂住了眼睛。 “你怎么了?!”花神停止了念叨,關切地問道。 花潮臉紅心跳個不停,她看見了一對男女在做不可描述之事。 原來妖皇是那樣的妖皇? 如果說花神是她心中的愛戀,那么云河就是圣潔的神明,是唯一可以與花神相比肩的人,可是沒有想到,他、他、他竟然…… “眼睛痛?把手拿開,我給你吹吹!”花神用蠻橫的語氣說道。 花潮忙從云河那邊收回神思,慶幸云河沒有發現自己,但臉越來越紅。 “你這是中了什么邪?”花神不解地問道,接著他的腦袋被人重重砸了一下,他一陣眩暈。 “魑魅!”花潮驚呼一聲,又想去追逃跑的人,又想扶住花神。 “快追!”花神忍痛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由花潮扶著往前追去,嘴巴一刻也不停,“傾歡,你看你越睡越美啦,你怎么不多睡幾天!” 兩人伸出藤蔓要去捉拿魑魅,然而十余只巨獸從她身后躍出。 “小心!”花神拉住了花潮,繁花披風展開,擋住了妖獸的攻擊。 漫天花雨落下。 花潮仍處于驚嚇之中沒緩過來?;ㄉ駞s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 花潮這才回過神來,羞得磕磕巴巴說道:“魑魅、跑、跑了!” “她一定是去找云河了,讓那兔崽子對付她吧!” ** 云河渾身燥熱,然而耳朵燙得厲害,他料想一定是千里之外的花神又在罵自己。但他顧不得這些,用雙手支撐著上半身,情不自禁地低吼了出來,聲音蓋過了鐵寧玉苦苦壓制著的喘息。 * 天就要亮了,承極山還在沉睡之中,白菀卻始終沒法睡著,她起身向云河的住處緩緩走去。 腹中的孩子似有似無地動了動,她皺皺眉,對這個小生命又愛又恨。 身后有幾名戰士悄悄跟了上來,白菀沒有理會他們,她知道有的是因為出于對離疆的崇拜,有的則是因為愛慕著自己,所以他們自發地在暗處保護。 她對自己的柔弱引以為傲,只要自己楚楚可憐地往族人那邊一看,就會有人豁出性命想要她開心,包括離疆和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族中勇士。 曾經云河也會被自己的眼淚所左右,但現在他變得那么徹底…… 終于來到了云河屋外,她停下了腳步,她要一直等到云河出門,然后告訴他一個重要的決定。到時候,就算他不回心轉意,也會從此對自己無法忘懷。 她在晨光中微笑起來,看上去凄美而純潔,仿佛一朵出水芙蓉。 但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聽見了屋內的聲音,是鐵寧玉! “云河,你怎么醒這么早?”鐵寧玉的聲音并不高,但白菀有意偷聽,她的話就一字不落地傳入了她耳中。 “習慣了?!痹坪拥恼Z氣是愉快而溫柔的。 “但是你昨晚……辛苦了……”鐵寧玉頓了頓,讓白菀怒火中燒,她繼續說道,“你還是多休息會兒吧,大家都休整好后,我們又有得忙了?!?/br> “你醒得比我還早,我怎么好意思睡?!?/br> 兩人的話像是晴天霹靂一般打在白菀身上——他們昨晚……一直在這個屋子里?不用想就知道他們之間會做些什么! 她竭力保持著清醒,繼續聽兩人的對話。 “我有長生咒啊,根本不會困?!?/br> “我有龍血珠,那點小事累不到我?!痹坪討撌切α似饋?,鐵寧玉也忍俊不禁。 白菀氣血上涌,差點暈倒過去,有幾個戰士想上前來扶住她,她側頭對他們搖搖頭。 屋內沒有了聲音,很快,鐵寧玉就開門出來,一襲紅衣在晨霧中鮮艷奪目,將她襯得如同一朵覆蓋了冰雪的海棠,冰冷艷麗。 白菀又氣又恨,看著這個與自己截然相反的凡間女子,一時說不出話。 鐵寧玉看見白衣單薄的銀狐,知道她來者不善,但她此時心情不錯,就露出一個深深的笑,說道:“你來找云河?他這幾天有些勞累,需要好好休息,你晚點再來吧?!闭f著,她提了朱砂就要往弟子們的住處走去。 白菀強壓下心中怒火,也笑了笑,道:“他是在你身上勞累過度了吧?” 她沒有刻意提高聲音,但正好讓身后的族人聽見了,幾人不可置信地看著鐵寧玉,就算他們無法在內心尊云河為王,但是他們怎么也無法接受云河與凡人…… 兩個人都無恥! “你們無權議論我和寧玉的事,不要逼我讓你們閉嘴?!痹坪永淅涞穆曇魝髁顺鰜?,接著他的身影來到了鐵寧玉身邊。 兩人都神情冷峻,仿佛天造地設一般,但在幾只銀狐看來是臭味相投。 白菀膽怯地低下頭去,輕聲說道:“云河哥哥,我本來是想來告訴你,我想回青澤去……” 云河與鐵寧玉并沒有被她的話震驚,大戰在即,兩人無暇過于關注白菀,最多是云河抽空留意一下族人的動向和白菀的安危。 所以云河只是淡淡問道:“為什么?”他想知道白菀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云河哥哥,我們世代在青澤草原上居住慣了,這承極山我住不慣,所以我想趁現在,帶上無法參戰的族人回青澤去,云河哥哥與族人們也好安心去天界?!边@是她挽回云河的最后辦法,當所有老弱東歸時,云河一定會在百忙之中分神保護他們,而自己就能在歸去途中,一點點地喚醒云河對自己的感情。 云河沉默不語,當初是族人們用“滅族”來拋棄了他,也拋棄了家園,如今青澤已經有了新主人,一旦白菀他們回去,雙方定少不了爭斗,他不想任一方有傷亡。于是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此事日后再議?!?/br> “可是云河哥哥……”白菀還要再說,卻被鐵寧玉打斷了。 “白菀姑娘還是快回去休息吧,這么早就趕過來,你真是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辫F寧玉面帶微笑。 白菀氣得說不出話,自己最恨他人在云河面前提起自己的身孕,那個凡人心機卻那么重,不直接提起,而是點到即止。 云河對戰士們下了令:“你們送小菀回去吧,如果有事要宣布,我會去找你們?!?/br> 說著,兩人并肩離開了,留下白菀生悶氣。 而為了維持自己在戰士們心中的美好形象,她非但不能表現出怒意,反而對幾人露出了無奈又感激的笑,讓戰士們心中對她充滿了愧疚。 他們暗想: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一定要替白菀多說幾句,讓那個凡人羞得抬不起頭! 這邊白菀還在心中為云河黯然神傷,那邊云河等人已經聚在了一起商議天界之戰。泓泱正好帶著將士們趕來,唐坤也派了幾名修煉之人作為使者,幾方坐在一起共商大計。 天界的地圖被打開,瓊樓玉宇漸次立起來,在眾人眼里卻是硝煙彌漫的畫卷。 “你們以為光憑這幅地圖,就能打敗神族了?”熟悉的聲音傳來,魑魅翩然進了屋子。 鮫人士兵立即拔刀相向,殺意激增。 泓泱親手將身邊一個士兵的劍推了回去,那士兵激憤地說道:“是她殺了溟滄海王!她是我們海國的仇敵!” 泓泱面色如常,說道:“我知道?!本筒辉僬f話了。 部下們感受到他的威壓,都收回了劍,不再提起溟滄的事。 魑魅被人刀劍相對,也不生氣,依然笑意盈盈地看著屋內的每一個人。 云河問道:“莫非這幅地圖上沒有把天界的布防都標記出來?” 魑魅忽然收起了笑,面色嚴肅地問道:“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魔族被你們鎮壓在了哪里?!” 提起打敗魔族,威赫有些得意,就要如實回答時,被鐵寧玉攔住了。 她說道:“在歸墟?,F在歸墟的力量極強,你是不可能把他們救上來的?!?/br> 魑魅笑道:“不可能,如果魔族在那里,歸墟倒流之時,就是魔族現世之日,到時候你們就會腹背受敵,被神魔二族殲滅?!?/br> 青眉忽然開口道:“師父,他們在羅……” 話還沒說話,云河就讓她沉默了。 “他們在羅浮山?!摈西赛c頭道,“其實不用你們說,我已經查到他們的下落了,一半在歸墟海,一半在羅浮。你們為什么不直接把所有魔族都鎮壓在羅浮山,反而要多此一舉去一趟歸墟?” 既然魔族的下落被魑魅看透,云河也就不加掩飾,說道:“我們力量有限,無法把所有魔族直接帶去羅浮山,所以我們先去了一趟歸墟海,只留了一半的魔族在那里,那樣即使他們再度現世,對我們的威脅會小一些?!?/br> 冷烈接著說道:“我們趁魔族下海時,在羅浮山設了埋伏,這也是我們不得不先去一趟歸墟的原因?!?/br> 威赫見眾人說了那么多,卻不讓自己說話,他不服氣地說道:“你知道這些有什么用!你不會是想要去救魔族吧?別做夢了!” 眾人面色如常,心中卻對魑魅更加警惕起來。 魑魅搖頭笑道:“天界述職大會將在四日后開始,我與其去浪費時間和精力救魔族,不如與你們商量出一個完美的對抗神族的計劃?!?/br> 說著,她的手指指向了地圖,一些樓宇開始移動起來。 赤焱皺眉道:“這是如今的天界情況?看來與魔帝、魔君他們所知道的天界有了變動?!?/br> 魑魅點頭道:“雖然有變動,但是影響不大。最重要的是,天界與凡界之間有一個堅不可摧的結界,只在需要時讓特定的人進入天界。所以你們的千軍萬馬想要偷偷上天,就必須要打開一個入口而不被神族發現?!?/br>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聽魑魅一一說起了神界的關鍵位置。 正商議間,花神和花潮趕了回來,他們看見眾人竟然沒有與魑魅翻臉,不由滿腹疑惑。正想出口問鐵寧玉是怎么回事,然而花族闖了進來,將他們拖出屋去敘舊了。 花族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行動如風,還留下一屋子的歡聲笑語,驅散了屋內的沉悶氣氛。 鐵寧玉看出花神已移情于花潮,心中慶幸,他們兩情相悅,若是花潮能接受花神的怪誕行為,那就再美滿不過了。 她收回了神思,專心致志與各門派和幾位重要的妖族之王繼續商議。 隨著眾人排兵布陣,地圖也不斷改變著。在一個個作戰方案中,玉宇樓閣毀了又立、立了又毀,那看似圣潔的九天之界,已隱隱有了雷霆之勢。 而凡界上方真正的天界,仍舊是鼓樂喧天,所有神族開始忙碌起來,為述職大會做準備。每個人心中充滿了喜悅,因為在大會之后,他們將看見凡界崩塌,那里的力量將會隨著歸墟一同回到天界,神族便如同重獲新生一般,開始下一個能維持萬年的紙醉金迷。 一切商議已定,泓泱與唐坤的使者們離去了,眾人也散去做各自的準備。 云河整頓了妖族,令他們抓緊時間休息、修煉,又命各妖族相互傳授各自獨特的作戰之法。 鐵寧玉則在威赫、玉瓔等人的幫助下,夜以繼日地訓練弟子。 冷烈也傾囊相授,這個凡間不世出的武學奇才,在短短幾天內就將這批修煉界新人打造成了進退有度、劍術精湛的戰士。同時他晝夜不眠,將隱術傳授給了每一個人。 赤焱與玄女卻忐忑不安——青眉不見了! 云河得知后,說青眉去了羅浮山,自己會留意她的舉動,她不會做出不理智的事。 述職大會的日子終于到了,所有人都竭力壓抑著心中的激昂和緊張,靜靜地蟄伏著,以做出最猛烈的攻擊。 花神心中七上八下,雖然他離開天界日久,但終究不忍看見雙方相爭,一方是自己的好友,另一方是自己的故鄉。他心亂如麻,越想越煩躁,就索性不再糾結,心想自己只要保護好又笨又弱的花潮就好了。 而魑魅的心也狂跳個不停,她雙手合十,看著天空在心中默默說道:“圣華,我來了。你見了我,會有怎樣的心情?是愛,還是恨?但是不管怎樣,我要你們所有人后悔莫及!” 不一會兒,從高空飛來許多雪白的神鳥,來迎接妖皇和各國帝王的使臣去往天界。 抬頭遠遠地看去,像極了一場大雪紛紛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