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你知道剪刀在哪里嗎？”盡管我才是個大班的孩子，但因為我媽一寫東西就對現實世界不太關注，很多瑣碎小事還要靠我的腦袋。

    外婆對此極為不滿意，每次來我們家都免不了把我媽說一通：“俞舟歡，你怎么當mama的，自己家的東西自己不知道，還要問寶寶。還有啊，剪刀這么危險，東西好讓寶寶碰的?！?/br>
    “mama，他們幼兒園都有剪紙課了，她知道危險的，還知道遞給別人的時候要將尖銳地方對準自己呢?！?/br>
    外婆是不會被她說服的，她次次都對我說同一句話：“我們寶寶還是跟外婆回家吧，你媽不靈的?！彼芄虉?，雖然我有個小名叫“十六”，還有英文名、法語名，但她就是要叫我“寶寶”。我媽跟她說過這事，還說整個上海被叫過“寶寶”的人可以鋪滿黃浦江兩岸，太沒心意了。其實也沒錯，比如我爸小時候就是。

    可惜我爸去接爺爺奶奶了，沒法叫停我媽和外婆的拌嘴。

    外婆跟我說，我媽年輕時候并不這樣，特別聽話，就是因為嫁給我爸，被寵得翅膀都硬了。外婆的手速和她的語速差不多快，一邊跟我講著從前的故事，一邊將餛飩餡兒攪上了勁，和我媽買回來的千里香小餛飩不一樣，外婆的餡兒里有很多綠油油的東西，外婆說那是薺菜，本地人都愛吃的。

    她包了沒幾個餛飩就變了面孔，將陽臺上正在逗弄小金魚的外公吼了回來：“你怎么什么都不干的??！”然后將一打餛飩皮放在了他面前。

    廚房里探出我媽的腦袋：“吳美芳，你對我班主任好一點吧?！?/br>
    我媽前幾天跟我講了，說我的外公和我們沒有血緣關系，而是她的高中班主任。我當時聽不懂，現在也還是不懂，不過我媽講了，人和人待在一起，開心舒服有真心就好了。和外公待在一起，我倒是挺開心的。他最懂我們做孩子的心情，我媽一訓我，他便開始春風化雨。

    不過我這次的看圖說話確實涂得隨便了一些。我媽念叨了三四次還是耿耿于懷，動不動就掛在嘴邊。

    外公教她：“孩子成長，尊崇天性。尤其現在還小，還沒啟蒙。你不要逼得太早太緊?！蔽夷笾粡堭Q飩皮玩，點頭如搗蒜。

    “我已經算是不雞娃的了，人家周末都是從早上到晚的。她呢，就學學校里的那些東西，還學成這樣，也不知道小學入學考試要怎么辦。唉，像我們兩個，怎么可能寫出這種看不懂的東西啊。字還那么丑?！蔽覌屖莾灥壬?，我爸也不輸她，偏偏正正得出負。

    我默默拍了拍她的肚子，沒事的，那里會有一個弟弟或者meimei。氣得我媽直接喊我的大名。

    門鈴差點被她的聲音蓋過去，是我爸回來了，他知道我喜歡給人開門，特地沒有自己開。

    “爸爸！”我撲過去，被他立馬抱了起來，海拔高的地方就是空氣好。不過我最近吃得有點多，他已經不能再單手抱我了。我趴在他的肩膀上，跟爺爺奶奶問好。

    奶奶一換好拖鞋，就給我塞了封厚厚的紅包。她還夸我可愛，說我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年娃。我覺得這可以歸功于我媽，她挺熱衷打扮我的，只是打扮我的時候，她常常會哼哼：“我媽小時候怎么就不給我買這種衣服?！?/br>
    如果科技足夠發達，我懷疑她想要自己給自己當媽。

    很快，我爸和爺爺、奶奶也圍過來包餛飩了?？粗肋呎R齊的一個家，外婆笑著說了句本地話：“蠻好，都說包餛飩就是包發財。明年家里鈔票滾滾?！蔽液芰w慕外婆知道這么多本地的風俗諺語，幼兒園里的那些同學肯定都不知道。

    不過我估計我爸沒在聽。他到了桌邊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我媽的肚子，我媽往他的手上拍了一記，臉上卻是笑的。

    “十六會吃醋的?！蔽覌屆榱宋乙谎?。有時候我覺得她跟電視里穿校服的女孩子差不多，眼睛里像是種了草莓，甜得不得了。

    我搖了搖頭。我媽很早之前就問過我要不要當jiejie，當然要，有個跟班多神氣啊。

    不過我媽還是會常常跟我說：“mama一定最愛你?！彼郎厝岬臅r候讓我不自覺想要待在她懷里，不過生氣的時候，也會讓我有點不知所措啦。

    比如此刻，她忽然對我爸不爽：“你怎么放的餡兒這么少？”

    “你放太多了，我得控制變量嘛。否則皮子還剩很多，餡兒都沒了?！蔽野置髅魍Ω叽蟮?，在我媽面前就是委委屈屈小矮人一樣。

    “怪我是不是？”

    “那當然是怪我啊?！?/br>
    “哼，你包的那些瘦不拉幾的你自己吃吧?！?/br>
    “不用分得那么清楚。你和爸媽挑好看的先吃，剩下的都給我?！?/br>
    “就知道在爸媽面前表現?！?/br>
    “這樣爸媽才覺得你嫁給我嫁對了嘛?！?/br>
    ……

    好在今天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在，不需要我一個人承擔rou麻。

    第16章 好像一場拉鋸。

    俞舟歡煮泡面的時候，會習慣性地把廚房搜羅一圈，西紅柿來一點、娃娃菜切一些，再扔幾條蟹□□、打個雞蛋。

    她說條件允許，為什么不厚待自己。

    楊宵吃慣了她煮的面，偶爾加班期間吃到開水沖泡的杯面，怎么吃都覺得如同嚼蠟。

    她今晚很客氣，洗菜、切配、煮面，全程文文靜靜干凈利落，連端碗、擺筷子都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似乎又把自己罩在了乖乖女的殼子里。在他們冷戰之前，又或者說，在程道聲回上海之前，俞舟歡都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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