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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帳篷前,白路舟不經意地往回來的方向看了一眼,腦海里閃過那個戴著漁夫帽、穿著沖鋒衣并且灰頭土臉的女人,嘴里不自覺就嘁了一聲。 那學生證上的照片他以前是見過的,大概是十年前,他剛讀高一。 在建京一中的優秀畢業生展示欄里,作為當年建京的高考理科狀元,那張照片在玻璃櫥窗中掛了整整一年。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那張照片顛覆了白路舟以往對于學霸長相的認知,當時的混世魔王白路舟指著那張照片戲謔了一句:這個學霸,長得還行。 命運流轉,世界不算大,十年后再見,沒想到當年風光一時的學霸長成了這副鬼樣子,而那時浪得風生水起的白路舟,現在 算了,他不想總結自己。 一周后。 南方還是花團錦簇、綠茵不休的季節,九方山卻已經率先下了全國的第一場雪。 習錚來敲門,床頭鬧鐘正好開始響,春見的作息非常規律并且嚴格遵守,睜眼之后她絕對不會在床上多賴一秒鐘,無論冬夏。 高山系列的登山鞋,鞋底加了鋼板,既防滑又防刺穿,踏在門外粗糲的水泥地上發出強有力的沖擊聲,由近及遠,漸漸模糊,又突然清晰。 叩門聲再度響起。 今天下雪了,你多穿點兒。 春見伸進沖鋒衣的胳膊頓住,回:好。然后將胳膊從袖子里退出來,彎腰打開行李箱,揀了件深色毛衣給自己套上。 在考慮先洗臉刷牙再穿外套,還是先穿了外套再去洗臉刷牙之間,春見猶豫了兩秒鐘,最后選擇了后者。 薄荷味的牙膏直接擠在刷頭塞進嘴里叼著,她拿起牙缸一把將房間門打開,遠處寒山沉沉,九方山嘶鳴的風聲裹著鵝毛大雪翻卷而來,吹飛了春見綁得不太緊的頭發。 春見凍得嘶了一聲,回頭又給自己加了件衣服。 天還沒徹底亮,提供他們住宿的民宅院子里燒了一堆柴火,幾個同學圍著取暖,張教授坐在其中,話頭正說到那年在青海探礦。 可比這兒冷多了,張化霖端著茶杯,抿了一口,那雪一下,我們被困在山里足足一個月出不來。 有同學好奇:那你們吃什么啊 壓縮餅干、罐頭通通吃完,糧盡彈絕到差點就要啃樹皮了。最困難的還是我們當中有人病了沒法醫治。哎,你們現在條件好了,以前的地質人,苦得很,有點成就的,那一字一行都是用腳走出來的。有些人啊,一輩子都在路上,甚至可能最后都沒走回來。 半生風雪與榮光,以前經歷過的山川河流,現在都變成了腳下厚厚的繭子,悲壯卻無人知曉。 春見聽得心里一陣發緊,跟著蹲下去,伸出手在火堆邊取暖。 手掌很薄,火光中,能看到手背上清晰分布的血管。 張教授的話題突然結束,他環顧一圈,問道:今天還有小組出野外嗎 春見舉手:計劃是今天去四方池火山口采樣。 習錚那隊張教授問。 春見點頭。 換個時間吧,這雪下成這樣,不安全。 時間不能換。習錚踩著雪過來,鼻梁上架著的那副黑框眼鏡,說話時會小幅度上下浮動,雪停之后,化雪降溫,雪層上凍就要等更長時間了。 張教授看了一眼春見,還是搖頭:你要考慮你們隊的女生 話還沒說完,春見就表明了態度:不用考慮我。聲音很軟,但足夠堅定。 她不覺得自己作為女生有什么特殊性是需要被照顧和考慮的。 橘紅色的火光照在春見臉上,松散的頭發垂在光潔飽滿的額前,眉頭染著寒氣,睫毛很長,影子落在流暢的鼻梁上,抿著嘴,從上往下看,給人一種距離感。 習錚好像也習慣了春見的態度,理所當然地認可,沒再多說什么,趁著吃早飯的時間召集小組成員開會制訂當天的計劃和分工。 春見以前從來沒見過下成這樣的雪,簡直可以用鋪天蓋地來形容。四人上山,彼此之間的距離保持在五米以內,饒是這樣,一個小時后,春見能到的也只有隊友被白雪傾覆了的身體。 雪層深度到了小腿的位置,口罩捂著鼻子也沒能阻擋冷空氣的襲擊,呼吸間全是冰碴子。 距離四方池還剩百米不到的時候,春見蹲下,拿出地質記錄簿取景畫地質圖。 厚重的手套這時不僅起不到保暖的作用,還加重了肢體動作的笨拙,她索性將手套取下。獵獵寒風觸及手上皮膚的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手被凍僵了。 她吸了吸鼻子,咬牙將筆從背包里拿出來,手卻僵得根本沒法下筆。 走在前面的習錚回頭看了她一眼,提醒:不要脫手套。 這時已經晚了,北風從她身后呼嘯而來,掀起地上一層厚厚的雪,夾著她的手套飛滾到了遠處。 她想去追卻被習錚一把抓住胳膊,并將自己的手套取下遞給她:追什么追,地形都不清楚,不要命了先戴我的。 春見推開:不用,你等下還要采樣,再說戴了手套我沒法兒畫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