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面具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這是練過功夫的人才會有的輕巧,夜王的腳步聲也輕微,我能迅速發現他,只是因為目盲,耳力自然比別人好,另外,他身上有種香味是別人沒有的。 龍涏香,只有皇上可以熏染,可是知為何,我總覺得從前不知在哪聞到過,這種味道讓我很熟悉,有種似曾相識,或者說是,親切的感覺。這大概就是為什么我會這么容易對他產生幻覺的原因。 阿寶說,我是個無心的女人,因為他從來不見我對哪個男子動心,怡香院來來往往的客人中,也不乏文雅之士,可是我卻一直冷冷淡淡,遇到夜王的那天,我確定我是有些感覺的。 輕微的一聲輕嘆,夾雜在空氣里的淡淡香味…… “娘娘?!?/br> 阿寶略顯陰柔的嗓音響起,打亂我的思緒,我回過神來,從床上直起身子,“阿寶,我從前……有過幾個男人?” 阿寶驚了一下,抬起頭看著我,隔著紅色鸞帳,他看到的只是一抹模糊的影子,我長發披泄在肩頭。、 “娘娘,你怎么突然這么問?” 我苦笑一聲,接著問道:“因為我想知道我失憶之前是不是有過男人?或者,很多個?” 阿寶頓了頓道:“是皇上為此生氣了嗎?” 我沉默不語,他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娘娘,不如奴才帶您走罷?我們不在宮里受氣,去哪里都行?”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蔽移鄾龅男χ?,學著夜王的口吻,如果他想找到我是很容易的,如果我走出去,就不再是他的姬美人,而是一個罪人,他可以用任何一個理由殺了我,可這種死法似乎窩囊了點。 “娘娘,我們可以回南秦?!彼募泵摽诙?,我有些驚訝,因為他說的是回,而不是去。我神色凝重起來,正色看著他道:“阿寶,你不是一直說我是紂國人嗎?當初國亂時跟著家里逃往北齊,路上遇到劫匪?!?/br> “是的,奴才是這樣說沒錯?!彼@然有些緊張,連口氣都變得慌亂。 我冷冷的道,“你過來?!?/br> 他依言緩緩走到我面前,“娘娘……” “我問你,你到底還瞞著我什么?”我的聲音是冰冷的,往常對他就算再怎么生氣,我也會和顏悅色說話,今天不同。 他聽出來,看出來,于是低下頭,怯懦的道:“娘娘,奴才沒有瞞著娘娘什么?只是……一些事情娘娘還是不知道的好,失去記憶或許也是種幸福,那些從前不快樂的記憶就一并消失好了?!?/br> “你說得輕巧?!蔽依湫χ?,抓著被子的手不斷收緊,看樣子,我是真的有什么不快樂的過往了。 如果我失憶之前就是人盡可夫的妓女,那么…… 浴火重生?怎么可能,呵,那些加諸在我身上的污點是不可能因為我從了良就消失的。 我搖搖頭,不敢再往下想,抬頭看著他道:“你快點告訴我,我從前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會……不是處子呢?” 我艱難的說出這句話。 阿寶低著頭遲疑著道:“娘娘……” “說……”我冷冷的道,態度很明顯,他看了我一會,終于放棄了,松了口道:“好罷,奴才就把從前的事都告訴娘娘,只是……娘娘別太難過,都過去了?!?/br> “好,你說罷?!?/br> “娘娘從前許過人家的,有一個女兒,可是那孩子,還有姑爺都在那聲劫難中一起死了……” 他說完,就小心翼翼看著我的臉色。 我過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疑惑,“死了?” 心像是突然裂開了口子,撕裂般的疼痛壓仰而沉重,沒有發泄的途徑,只能壓回去,原來,我是有夫君跟孩子的,只是他們都死了,我也不記得他們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一種疏離了靈魂的痛。 我抬起頭,再次問:“死了?” 阿寶被我恍惚的語聲嚇道,擔憂的近前兩步,“娘娘,您沒事罷?這些都是陳年舊事,您就當從來沒有過好了?!?/br> “這些為什么你從前不告訴我呢?”我有些痛苦道,嗓音廝啞著,“你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早知是這樣的話那我死也不會進宮的,我們走?!?/br> 說著,我就要坐床上下來,四下找著衣服披上,阿寶慌亂無措,隔簾勸道:“娘娘……就算要走我們也要商量個對策,就這樣走了夜王一定不會善罷干休的?!?/br> “不管,什么都不管,阿寶你帶我走?!蔽颐髦鴱拇采险伊藗€外袍披上,匆匆走出來,衣衫凌亂,長發凌亂,空靈瞪著的眸子沒有一絲情緒。 阿寶不忍看,脫下自己身上的披風給我披上,“娘娘,這件事要從長計議,奴才也不想看到娘娘在宮里受人欺負?!?/br> “可你已經適應了宮里的生活,一口一個奴才,娘娘,仿佛是很早以前就懂得宮中的規矩的老人?!蔽抑S刺的道,語聲里夾著冷笑。 阿寶頓了頓,也不解釋,只道:“在宮里您就是娘娘,出了宮您就是無雙姑娘,奴才不管是在哪里都是娘娘的奴才?!?/br> “可你為什么會在我身邊?”這是我一直想問而沒有問的,他說他是家里的護院,然依著夜王的分折,他懂武功,懂禮數,而且還是個閹人,這樣的人怎么能是護院呢?做一個區區護院也太屈才了不是嗎? 聞言,阿寶抬頭看了一我眼,顯得緊張起來,“娘娘,您怎么突然這么問?!?/br> “因為你一直都沒告訴我,你為什么一直在我身邊,你只告訴我我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家道中落,后來你又告訴我我有夫君和女兒,可是都死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說到最后,我幾乎是帶著哭聲說的,情緒異常激動。 阿寶拉著我的,似乎安撫,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大吼,“別碰我,你告訴你,你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我們為什么會在這里?” “娘娘……”他無力的看著我。 我歇斯底里的哭著,頹敗的坐到地上,也不管地上冰涼,仿佛只有這樣才可以讓我頭腦清醒點。 我看不見,記不起,腦子里空白的感覺真的很難受,我很想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卻沒人告訴我。 我痛苦的抱著頭。阿寶蹲下身子道:“娘娘,你就當阿寶是娘娘身邊的一條狗罷,不用知道我為什么會在你身邊,你不用知道,就當是贖罪好了,這輩子誓死守衛娘娘的安全就是阿寶的職責?!?/br> 我抬起頭,淚流滿面的看著他,“你好殘忍,為什么到現在都還不告訴我?你還想讓我變得多么悲哀才肯說” “阿寶都說過了,姑爺和小小姐都已經死了,現在只有我們孤苦二人?!彼闷届o的語聲道,掏出帕子為我拭淚,“別哭了,奴才扶您到床上?!?/br> 我無聲的坐在那里,任憑他抱著我往床邊走去。 他輕輕把我放到床上,拉過被子蓋住我,“睡罷,明天一切都會好的?!?/br> 明天一切都會好的,這是他時常對我說的一句話,今天再聽,卻是一種敷衍的感覺,我已不信任,我伸出手,剛好摸到他冰涼的鐵面具。 “那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戴著面具嗎?” “因為阿寶長得丑?!彼χ?,一如從前的回答。 我笑了笑,也不再問,“你下去罷?!?/br> 他看得出我臉上的失落,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沒說,轉身退下了,紅鸞帳子重新落下,帳子里一片昏黃的暈,我手指在平坦的小腹上摸索著,原來我生過孩子,我在心里苦笑一聲,將身子蜷曲起來,深深埋進去,被子里有他的味道,很濃很濃。 我已是有夫之婦,我有女兒。 我腦子里不停不停的閃過這兩句話,直到天快亮時才睡過去,蘇蘇沒有叫醒我,直到下午時才醒過來。 睜開眼,仍能記起昨天的噩夢。 蘇蘇端著熱水走進來,“娘娘醒了?” “蘇蘇,阿寶呢?”我撐起身子問,昨天他說,明天就會好的,我總覺得不安,蘇蘇笑著道:“在外面候著呢,昨天晚上他怕娘娘做噩夢,一直就守在門外呢?娘娘要叫他嗎?” “不,不用了?!蔽曳畔滦膩?,掀被下了床,蘇蘇蹲下身子為我穿鞋,一邊道:“皇上著人來交待,等娘娘醒了,就到勤政殿去?!?/br> 聞言,我有些怔愣,停了半晌才道:“去干什么?” 一副冷冷冰冰的口吻,聽出我的疏離,蘇蘇臉上笑容變得訕訕的,“娘娘還在怪皇上???” 我低下頭不說話,她看了看我道:“娘娘別擔心,去了就知道了?!?/br> 她到底沒告訴我是什么事,我也不再問,梳妝好了便去了勤政殿,今天我穿了一身碧綠色的宮裝,粉綠,深碧,濃墨三色依層疊近,漸變的顏色增添層次感與視覺感,上身潔白的顏色如水,我坐在轎子里聽轎子吱吱呀呀的聲音出神,除了只,我不知道我我還能做什么。 我看不到。 我似乎越來越在意我的目盲這件事了。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了,蘇蘇撩起轎簾道:“娘娘,到了?!?/br> 她扶著我下了轎,一路請到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