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杳錄 第88節
顧云杳挑眉,定王妃都被趕出定王府一次了,還不算鬧出大事,那什么樣的事才算大事? 倪安芍和明心同時看到了他們,倪安芍的面色很奇怪,像是驚訝,又像是忌憚,倒是明心的面色一派安穩,就像是之前根本沒發生擄劫之事。 “明心恭迎端王、端王妃?!彼麘B度還和之前一模一樣,看不出絲毫差池。 倪安芍撫了撫衣袖,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道,“是九弟與云杳啊,你們也來佛光寺上香,尤其是九弟,這是轉性子了呢?!?/br> 她說著笑著掩住了嘴角,那模樣明艷動人,容貌雖不如曹貴妃,但也算得上是頂頂好的美人。 她這一顰一笑讓周圍眾人頻頻側目,明心卻不看一眼,顧云杳想大抵是看的多了,也就沒那么新鮮吸引了。 “皇嫂?!庇穹呛亩Y向來周全,即便倪安芍馬上就要沒了這定王妃的頭銜,他還是規規矩矩的行禮。 顧云杳的規矩比玉非寒還足,那低眉順目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喜歡,既沒有辱沒了端王妃身份,也做出了弟媳的該有的姿態。 “云杳不必客氣,你我也算是自家人,禮數就不必如此繁瑣了?!彼χ锨耙徊酵熳☆櫾畦玫氖?,那雙手柔若無骨,是真真的天之嬌女才有的,不像她的,盡管細心保養,仍是有些微粗糙。 玉非寒看了一眼顧云杳,便和明心一道往里走,“明心大師近來可好?!?/br> 明心那張俊朗如同佛前明蓮的容貌,真是讓人移不開眼,他像是西天而來的佛陀,但卻有一張讓世人動心的容貌。 “很好,多謝端王殿下關心?!泵餍牡穆曇粝袷巧綕局械娜?,從人心中流過。 她不是個信佛的人,但如若明心來讀,大抵她還是愿意聽一聽的,他的聲音就像是佛音,靡靡之中破開濁世濃霧,洗滌一切濁氣。 顧云杳抬眼看了看明心,他說話的時候微微側頭,那張側臉莫明讓她覺得熟悉,也不盡然熟悉,但總有一些角度一些影子揮之不去。 這么盯著盯著,顧云杳慢慢有些走神,連前面玉非寒和明心停了腳步都沒注意,直直朝著玉非寒后背撞了過去。 許是玉非寒早就察覺,就在她撞上自己的同時轉身將人一把攬在懷里,“王妃小心,撞到本王事小,傷了自己那便不好了?!?/br> 玉非寒的胸膛寬廣且有力,容納一個小小的她根本輕而易舉,只是這話說的就有些讓人臉紅,可惜顧云杳懂得風花雪月與情話少之又少,玉非寒說了也是白說了。 “不會,有你在,怎么會傷到我?!彼遣欢L花雪月,但看得懂別人的眼神,倪安芍羨慕和期待,明心眼神微微轉到倪安芍身上又很快移開。 這眼神她不陌生,歷壹銘看柳輕盈常常就是這個樣子,那眼神里掩飾不住的情意,根本無法忽略。 玉非寒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顧云杳,發現她只是說而臉上沒什么嬌羞之色,就知道她又是說給別人聽的,不由心中有些懊惱,這丫頭是真不懂,還裝的。 手臂微微一用力,顧云杳便穩穩站住腳步,手還拽在玉非寒袖子上,兩人的姿態看起來既隨意又說不出來的親昵。 “扶著本王也是好的,省的王妃再撞人?!彼指苍诹祟櫾畦檬稚?,那神情看沒變,還是端王慣有的冷淡,但眼神里的柔和卻讓明心和倪安芍看的清楚。 明心微微頷首繼續帶路,倪安芍卻在走過端王身邊的時候嘀咕了一句,“看不出端王與王妃感情甚篤,倒是我多心了,還以為……” 她并未把其他話說出來,眼神里的戲卻很足。 顧云杳久在后宮居住,宮中女人們的心思她一看便知,倪安芍雖然不算是后宮女子,但她是皇家之人,做了王妃也有好幾載了,這手段說不得也鍛煉的差不多了。 “定王妃哪里的話,本王的王妃,不對她好那本王還要對誰好?”這話說的有些揶揄尷尬了,但倪安芍絲毫不在意。 她無所謂的笑了笑,“端王說的是,只是可惜了以前欺負王妃的人,端王怎么就輕易放過了?!?/br> 她才一說出這話,顧云杳就瞇起了眼睛,欺負她的人,從入黎京到現在,欺負她的人多了去了,劉然死了,李漣兒死了,顧家那一幫子老弱病殘也麻煩纏身,文定公府就更不用說,除此之外還有誰? 玉戎嗎? 若真是他,玉非寒除非是謀權篡位,否則還真是拿他沒什么大轍。 顧云杳有心想走,但奈何玉非寒她拽不得,他不走,她也走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等?!芭??何人還敢欺負本王的王妃?” 玉非寒似乎挺感興趣的,側首看著定王妃倪安芍,那模樣像是鼓勵倪安芍說下去,他有心想聽聽。 倪安芍眉眼立刻多了一絲歡喜,卻又矜持的裝作看了一眼顧云杳嘆息道,“當年你入宮之時就被文定公府家那公子欺負過,后來又被他擄劫到了花樓,這件事本王妃還以為端王殿下知道呢?!?/br> 她說完沒人說話,倪安芍心中嘀咕,但片刻就覺得是玉非寒確實不知道這些過往,顧云杳也沒敢將此告知,否則以玉非寒的身份,怎么會娶一個不止有污點,還有可能被人糟蹋了的女子。 “端王可還記得,文定公次子長子劉然?!?/br> “自然,不是已經死在花樓中了?!庇穹呛牧伺念櫾畦玫氖?,抬腳往前走了幾步,倪安芍亦步亦趨跟著,“是死在花樓里了?!?/br> 這件事當初被顧之曦壓了下來,黎京知道的人不多,最多只是傳言有個姑娘被人給騙進了花樓,至于是誰,怎么樣了也沒人知道。 倪安芍笑了笑,眼神在顧云杳身上打了個轉,嘴角的笑意更加濃厚,“這件事恐怕對端王妃有些驚嚇,也不知道當日是如何逃脫魔掌的?!?/br> 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她,顧云杳似笑非笑,心中想著是該裝模作樣表示害怕,還是該不屑一顧轉身就走。 想來想去,既然文定公府早已沒了威脅,劉然也已經死了,而定王府也將不復以往,陪人家定王妃玩玩也無不可。 “哦,原來定王妃說的是此事,當日也算是我福大命大逃過一劫,可惜劉然就沒那么好運了,這也正好應了一句善惡到頭終有報了?!?/br> 也不等倪安芍再說什么,顧云杳直接干脆的承認自己就是那姑娘,只是過程卻沒多說,浮游殿里,花樓里,劉然三番幾次冒犯她,殺了一點也不可惜。 她當初就是算準了顧之曦有求于許靖容,他想得到暗令,必然會幫著許靖容周旋,保下她是必然,所以她才敢讓歷壹銘下手。 一夢遙之毒無人能解,更不會讓人查出來,外間就算有人剖了尸體,也一樣只知道是莫名其妙死了,根本想不到是中毒。 “是啊,只是當日為何,文定公家的長孫為何要抓你?”倪安芍問的單純,只是眼神做不到絲毫不起波瀾。 顧云杳看了眼玉非寒,他面上沒有表情,眼神仍是深邃幽寒,像是根本不關心,她想八成這人早就查過了吧,如今倪安芍說出來怕也只是得罪人罷了。 “沒什么,有些過節罷了?!边@時候她越是搪塞,倪安芍越是會追根究底,玉非寒的脾氣她也摸到了一二,對一般人的忍耐也就那么點。 倪安芍似乎不死心,張口就要追問,卻被玉非寒很不客氣的打斷了,“定王妃,此事本王知曉,不必再多言?!?/br> 幾人已經到了大殿前,殿中菩薩威嚴肅穆,寶相莊嚴,正居高臨下的看著跪拜在下的眾生,“既然是來禮佛的,那本王與王妃就不打擾定王妃了?!?/br> 玉非寒和她都不是信佛之人,若篤信佛,他們也都活不到今日。 第158章 下棋 倪安芍還想說什么,明心已經先一步開口,“端王、端王妃,兩位請隨明心到里面去?!?/br> 明心是個聰明人,比倪安芍聰明,比玉非寒和顧云杳也不差,只是這幾次打交道,顧云杳竟是沒能看出明心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性子。 進了廂房,明心就離開了,這時玉非寒才再次開口,“劉然膽子倒是不小,他該慶幸自己就這么死了?!?/br> 這話說的顧云杳想笑,她有點后悔就那么把劉然給整死了,不然說不定可以看看玉非寒如何殺人了。 “無妨,昭王曾替我教訓過那人,只是他不知死活非要再招惹我罷了?!碑斎帐悄甙踩嵩O的局,只可惜卻送了劉然的命。 “也罷,今日來是為了紅衣小姑娘,其他的事本王不插手你也一樣能處理的好?!庇穹呛艘谎垲櫾畦?,后者得意的笑,那模樣著實讓人覺得嬌俏可愛。 與她成婚已有數十日,他就睡了數十日軟榻,若非仗著身子骨不錯,怕是早就腰酸背痛的難以忍受了。 “嗯,通天海羅珊說人就在佛光寺,至于在什么地方卻沒說,我想佛光寺不大卻也不小,但能安然藏人的怕也只有那一處?!?/br>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想到了那處,顧云杳被囚禁之地,明心和定王妃幽會的小屋。 “如果真是那里,這事兒可就難辦了?!庇穹呛种竸恿藙?,修長白玉般的手指讓人想多看兩人。 她哥哥的手也好看,只是卻沒到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的地步。 “無非花些時日,再者今日定王妃來了,難保這兩人不會去一趟?!彼焐线@么說,心里其實沒什么底兒。 玉非寒豈會看不出來,也不拆穿她,點點頭,忽然問道,“云杳可會下棋,賠本王下一盤可好?” 吩咐李良政擺上棋盤,顧云杳就想說懶得下也是沒轍了。 看了看白玉棋子,她單手拿了過來,她喜歡白不喜歡黑,總覺得黑色就像是宮墻里她無日無夜處理不完難題,算計不完的人心,讓她極度不喜。 “我選白子,你就執黑子吧?!彼哑遄臃峙浜?,等著李良政把周圍的手動收拾妥當,又給兩人都倒了茶,這才退到一邊眼巴巴看著兩人手里的棋子。 “白子先行,我就不客氣了?!鳖櫾畦脙芍改砥鹨幻栋子衿遄虞p輕放下,玉非寒緊隨其后,兩人不一會兒就下了小半盤,竟然不分上下。 玉非寒的眼神越來越深邃濃郁,他著實沒想到,眼前的顧云杳下棋的手法竟然和前朝傅云鎮國公主如此神似。 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看顧云杳,她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不妥,“云杳,你這棋藝師承也是崔稟意?”傅云的師父就是崔稟意,想來兩人棋路相似也并無不可。 “是啊,盡得師傳?!彼鹗衷俜畔乱蛔?,一時間膠著不知勝負的局面一下子就開始一邊倒,玉非寒竟然被她壓得死死的。 可他也不著急,仍是慢條斯理的捻起一枚棋子,慢慢的放下,“本王看未必,前朝傅云鎮國公主也是崔稟意的得意徒弟,她的棋藝可比你精湛多了?!?/br> 說著,玉非寒已經下了第二枚,這一枚下去,頓時棋風又是一轉,雖沒開始潰敗,但顧云杳能看出,她若再不挽回,怕是必輸無疑。 顧云杳穩住心神,輕輕抬手輕輕放下,每一步都深思熟慮,卻又極其迅速堅定。 俗話說棋盤之爭猶如戰場廝殺,一步錯滿盤皆輸,她從來不是個輕易落子的人,但每落下一步都有它的作用,或大或小,總不是死棋。 眼看就是要輸的局勢,兩人硬是來來回回廝殺了又近半個時辰,到最后竟然不分上下,落了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玉非寒落在最后一字,失笑搖頭道,“棋藝不錯,這世上能與本王兩敗俱傷的,除了你,大概是沒人了?!?/br> 顧云杳笑而不語,那是,崔稟意和宋伯胤兩個老家伙出手,絕對無任何翻身的余地,也只有他們這種學了又還沒學透的人才有可能兩敗俱傷。 “說起來,我那位師父也不知道是不是玩心大了,竟然到如今也沒個消息?!痹趧e院打傷她的人之后,崔稟意就再也沒出現過。 不過此事一出,顧云杳也徹底放心了,他不是被擄劫就好,自己走的說不得有什么難言的苦衷,那老家伙只要自己不吃虧,叫他怎么滴都行。 “崔先生狡猾如狐,擔心他不若擔心擔心我們今日?!庇穹呛抗馔巴饪戳丝?,從這個角度看出去,除了院子中一人多高的灌木,什么也看不到,遮掩的十分到位。 顧云杳撇撇嘴,崔稟意是狐貍,宋伯胤也是,一個比一個老滑頭,只是她想找崔稟意已經沒了起初的想法,她另有打算,或許崔稟意可以幫她解惑。 “那處小屋十分隱秘,我懷疑周圍布有陣法,而且當日我聽云姬的意思,周圍還有大量暗衛守護,就算我們找到,想要進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br> 她記憶里多少還殘存著當日的事,兩人先后到來,似乎都沒打算強留她,就算是揚言要殺了她的明心也是漫不經心。 而云姬就更別說了,最后還直接放了她。 玉非寒點頭,那日的事顧云杳并沒有說的很仔細,她仔細的部分都是如何出來,似乎不愿提及在小屋中發生的事。 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顧云杳,玉非寒聲音低沉的道,“那日除了明心你還看見了誰?” “嗯,云姬,是她放我出來的?!鳖櫾畦猛犷^想了想,云姬進來前身后曾有黑影閃過,起初她以為是明心,但后來想想,明心應當不會怕被她看見。 瞇起眼睛,那身影會不會就是在顧芯眉死時那個民宅里說話的男人,那個聲音讓她極為熟悉卻又陌生的人。 “殿下,你有沒有一種感覺,聽一個人的聲音覺得,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她歪著頭苦思冥想那種奇怪的感覺,試圖解釋出來讓玉非寒知道。 可話到嘴邊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說不清楚,也不知道玉非寒是否能聽懂她想表達的意思。 “熟悉又陌生,你聽出那人的聲音了,但卻和記憶里的人對不上號是嗎?”玉非寒一針見血的說出顧云杳糾結半天表達不清楚的意思。 幾乎是立刻,顧云杳點頭應到,“對,就是這種感覺,我明明知道那人的聲音,但卻無論如何都跟記憶里的人對不上號?!?/br> 兩人對視卻都不說話,漸漸的眼睛里有了撥云見日的澄澈,“此事暫且擱下,等離開佛光寺,找歷壹銘幫你看看?!?/br> 玉非寒的話意思很明白,他懷疑有人動了顧云杳的記憶,這也是顧云杳自己的懷疑,畢竟前十二年并不是她在世上走動,而是那個真正的顧云杳,若說有些記憶不見了,似乎也說得過去。 她想的比玉非寒更深,因為她是傅云不是真的顧云杳一事,除了那四個人和她,無人知曉。 “好?!鳖櫾畦命c頭稱是,但對于歷壹銘的查證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他給自己號過脈,既然那時都沒察覺,那如今再查,是否仍是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