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杳錄 第11節
但即便是這么被看著,徐氏的心中猛地一震,她竟然被一個小輩這么平靜無波的眼神給看的有些吃不消,似乎自己的心思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老夫人,我不過出門丟了絲帕,不知道和您說的敗壞門風有何關系?難道黎京連丟個東西,都能影響到家族風氣?”顧云杳絲毫不給徐氏和在場那些幸災樂禍人面子,一句話說的徐氏的臉色更難看了。 “我……”徐氏張嘴要說什么,顧云杳卻不給她機會。 “還是說,有人想借著我丟東西這件事,做些什么?”她的目光淡然的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所有人都是看戲的姿態,唯獨有個人,她不止想看戲。 李漣兒注意到顧云杳的目光看向自己,她嬌柔的笑了笑,“大小姐說的哪里話,老夫人也是氣急攻心,畢竟女兒家的貼身之物被一個陌生男子送來,這……確實有些難說清呀?!?/br> 陌生男子?顧云杳心里微微一怔,著實想不到這絲帕到底是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丟的,但即便如此,誰要想以此往她身上潑臟水,也都是做夢。 “哦?那人在何處?我倒是要當面感謝人家歸還之恩,這絲帕,可是我母親親自為我繡的,意義非凡吶?!彼剖嵌堑恼f,這絲帕許靖容給她繡了三面,這一面她是今日才拿了出來,沒想到便丟了。 許靖容立刻跟著點頭,“那是我送予杳兒的,既然丟了人家送來歸還,自然要感謝,不知道那人在何處?” 雖然不知道自家女兒的意思,但既然這么說,定然是有道理,許靖容現在就開始盲目信任起自己的女兒了。 顧云杳心里一暖,這件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其實不用那么緊張,可許靖容卻害怕她受到傷害,極力想幫她澄清,這讓她心里萬分溫暖。 姚氏原來是來看熱鬧的,這會兒見顧云杳幾句話就要把事情往另一個方向推,不由的看向李漣兒,她的心思誰都知道,不過是想給顧云杳安一個不檢點的帽子,可惜算盤似乎打錯了。 “杳兒,你也別著急見那人,人家來送絲帕的時候,我也是在的,那人的樣貌與你,倒也般配,你若是有心,也不用藏著掖著?!北R氏這話簡直是直接給顧云杳和人有私情下了定論,不容她反駁。 顧云杳也不著急,笑呵呵的看了一眼盧氏,不疾不徐的說,“二嬸,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別人家好心送還失物,咱們顧家就要往人身上潑臟水呀?!?/br> 黎京雖然民風尚算開放,可還沒到大家小姐與人私定終生都無礙的地步,更何況,還找上了門,這要是傳出去,不止這小姐名節沒了,恐怕那人也要惹上是非。 盧氏冷笑一聲,“是不是潑臟水,你心里有數,你丟的東西,為何偏偏是那位小哥給送來的,還一臉認識你的模樣?!?/br> 這下顧云杳也驚訝了,那人說認識她?她仔細想了想今日的事,只是去給崔老頭添了個堵,似乎并沒有再去別的地方,要說碰到的人,也只有玉非寒而已啊。 難道是他? 才一想,顧云杳立刻否定了,玉非寒不會做這樣的事,他沒那么閑。 “二嬸這么說,云杳倒是好奇了,還真想見見你口中那位小哥?!彼渎浯蠓降恼f,不過一些后宅里的女人,手段能高明到哪里去,無非就是栽贓嫁禍,她還不信自己招架不住。 盧氏皺眉,她不喜歡許靖容,自然也不會喜歡她的孩子們,更重要的,當年黎京的人總是拿她和許靖容比,比過了還好,可關鍵是比不過,那盧氏的心里怎么會好受。 “杳兒,你也別巧言善辯了,還是老老實實承認了為好,我相信三弟不會為難你的?!北R氏不以為然的說,今日這事就得把它坐實了,看她許靖容還有何臉面在黎京立足。 許靖容怒極反笑,猛地起身瞪著盧氏道,“二嫂,你的意思是我們家杳兒定然是與人有私了?我倒是不知道,二嫂竟然比我這個做母親的還要知道杳兒?!?/br> 被這一番話給說的盧氏臉色漲紅,但隨即不屑的說,“是不是自己心里清楚,人都找上門來了,還想抵賴,弟妹可真是有意思?!?/br> 盧氏那一副嘴臉,把許靖容給氣的不輕,她是大家望族出身,何時跟人有過這般嚼舌頭爭吵,愣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顧云杳心里嘆息一聲,許靖容是名門望族的大小姐,跟小戶人家出來的盧氏怎么能比,顧家人的情況,是她從踏進顧家看到念婷開始,就已經著手查的事。 而念婷的速度也很快,每個人都摸得一清二楚,或許是她早就有所準備。 “娘,清者自清?!倍嘤嗟脑捤F在無法跟許靖容說,只能先安慰她一句,而就在她話音落下,門外忽然又跑進來一個小廝,遠遠的就喊著什么。 顧云杳還沒聽清楚,倒是盧氏先一步笑了起來,“瞧瞧,說曹cao曹cao到,云杳,這就別怪大家不相信你了,這人可是又來了?!?/br> 說完徐氏還沒動靜,盧氏已經讓那小廝趕緊把人給請進來,顧云杳這時候才知道,原來送絲帕的人又來了。 這也正合她的意,只要見到了人,她有的是辦法給自己澄清,怕的就是死無對證。 很快,小廝領著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走了進來,那人一臉肅然,劍眉星目,倒是真的不像是尋常人。 人剛一進來,一直不說話的顧之曦忽然站了起來,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盧氏和李漣兒就一人一句勸起了顧云杳。 “杳兒,既然人都來了,你也就別藏著掖著了,大方承認了也沒人會為難你?!边@話是李漣兒說的,換來的只是顧云杳一個嘲弄的笑。 她真當自己是三歲的孩子,這事別說沒有,就是有,她腦子燒了才會承認,秋后算賬她很早以前就學過的好嗎。 盧氏更直接,“這位小哥配云杳你,綽綽有余……” 她話還沒說完,顧之曦忽然厲聲喝到,“住口!丟人現眼!” 這話也不知道是說誰的,一時之間大廳里安靜的幾乎能聽到每個人的心跳,顧云杳垂著頭,心里忍不住為盧氏和李漣兒的著急搖頭。 剛才從人進來開始,顧之曦的反應就很奇怪,這倆女人難道是眼瞎了,竟然都沒發現嗎?她猜想,這人顧之曦肯定是見過,而且,知道他和自己絕不可能。 果然,那人對著顧之曦只微微點頭喊了聲將軍,那態度竟然絲毫不把顧之曦當成是大將之首,倒像是尋常人問候。 而顧之曦則是點頭笑道,“讓李侍衛見笑了,都是后宅婦人們胡鬧,你……” 李良政不置可否的一笑,沒理會顧之曦的解釋,轉頭看向一直默默垂著頭的顧云杳,忽而彎身行禮,很恭敬的說,“顧小姐,給您帶來不便,是卑職的不是,還請您原諒?!?/br> 當初撿到人家手帕的是自家的主子,說了只要送還就行,也沒說不能這么送啊,害的他一連跑了兩次不說,竟然還趕上這么個場面,李良政不由對自家主子的怨念更深了。 第26章 書房談話 顧云杳抬頭,一雙眸子清透無波,看的李良政心里有點吃不準她會怎么反應,好在顧云杳忽然笑了,“云杳還要多謝李侍衛,若非是你,云杳也不會知道原來家中長輩都如此關心我?!?/br> 李良政一愣,繼而皺眉,剛才那架勢,分明是把他當成顧家大小姐在外的情郎,只不過是送還絲帕而已,這顧家的人怎么就這么能折騰。 還是說,他們知道他是誰,故意這么做,是想攀上他家主子? 李良政的神色微微變化,顧之曦都看的清楚,一路跟著心驚rou跳,李侍衛是端王玉非寒的貼身侍衛,若是他說些什么,難保端王不會多想。 顧之曦趕緊上前一步,“李侍衛,剛才只是個誤會,后宅婦人不知輕重,叫人看了笑話?!闭f完看了一眼顧云杳,示意她趕緊解釋一句。 顧云杳挑眉,剛才她被一屋子人逼問的時候,怎么就不見顧之曦出聲,這會兒倒是想起她來了。 “嗯,我也只是奉王爺之命前來解釋一句,絲帕既然奉還,那我就不多留了?!闭f完朝著眾人一點頭抱拳,轉身就往外走。 顧云杳真的很想扶額,千算萬算,沒想到竟然真的是端王,這下麻煩遠比一個莫名其妙的情郎更難以洗脫了。 果然,李良政走后,顧之曦看她的眼神就有些變了,而盧氏和李漣兒更是探究的看著她,就連許靖容都有些好奇。 “既然確定并非是云杳的錯,那不知云杳是否可以回去了?”說著,她狀似不經意的撫了撫額前的傷,許靖容立刻就走了過來,把她摟進自己懷里,一臉的心疼。 她的女兒還有傷在身,這些人竟然折騰這么久,還只是為了一個莫須有的事,顧家的人,真是讓她寒透了心。 徐氏一臉的端正,似乎剛才大發脾氣的不是她,點頭示意她們可以離開了,許靖容連禮都沒行,直接帶著顧云杳等兄妹出了大廳。 盧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剛才那位竟然是王府侍衛,看他對顧之曦的態度,莫不是端王或者定王? 相較于二夫人盧氏的忐忑,大夫人白氏就淡然的多,她歷來不喜歡跟二房和三房的婦人們摻合,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沒傷到人反倒被人打臉。 那邊大廳里眾人紛紛退了出去,這邊許靖容則是摟著顧云杳趕緊進了屋子,她也沒心思問剛才的事了,著急忙慌的就要給女兒找藥換藥。 顧云杳拉住她,從自己袖子里拿出一小瓶藥來,“娘,我和念婷今天見到那位神醫了,他給了我藥,保準在宮宴前可以好的不留一絲疤痕?!?/br> 許靖容一聽高興了,“真的呀,唉,那娘給涂上,來?!彼蜷_瓷瓶,立刻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她臉上頓時就是一喜,光聞味道就知道是好藥了。 顧云杳乖乖坐著給許靖容往額頭上涂藥,嘴里不經意的說,“娘,剛才那個是端王的侍衛,我和二哥在神醫那里遇到的,估摸著絲帕也是那時候被撿走了?!?/br> 她這是給許靖容解惑,不管別人怎么看,這件事得讓許靖容心里清楚,她不喜歡事情不明不白,因為那樣最容易出紕漏。 許靖容的手指很溫軟,輕輕的按在她的額頭,很快就把藥上好了,顧云杳想,還是這藥管用,立刻傷口就不疼了。 “端王?就是黎京傳言最盛的那個人?”許靖容雖然不怎么出門,但也偶爾能從下人口中聽到些傳言。 傳言這位端王是如今西秦皇帝最小的兒子,卻是最早有了封號的一個,還傳言這位端王冷血無情,還殺人不眨眼。 許靖容有些擔心,看著顧云杳的眼神都有些著急,“聽說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你們怎怎么會遇上他呀?!?/br> 這下在場的兄妹三人都愣住了,顧云樓最先開口,“娘,你從哪里聽來的傳言?端王可并非你口中所述?!?/br> 顧云淆跟著點頭,那日看到的那人,分明氣宇軒昂,容貌和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好,怎么會有自家娘親口中的那般可怕。 許靖容張了張嘴,玉家的人她早前也有耳聞,那時許家還在,她父親和爺爺倒是也對玉家的幾個孩子贊不絕口,只是…… “娘,道聽途說可以消遣,但不可盡信的?!鳖櫾畦靡豢淳椭缽哪睦锫爜淼?,外面如此多的下人,嘴碎的也不在少數。 許靖容寵溺的摸了摸顧云杳的長發,點點頭,也是,都是些下人,誰有真的見過端王,不過也都是人云亦云罷了。 晚間幾人一起圍坐到桌前吃了晚飯,顧云樓和顧云淆就先行離開,顧云杳陪著許靖容說了會兒話,外面就有人進來,先給兩人行禮,然后說是顧之曦讓顧云杳去一趟書房。 就知道這件事沒那么容易過去,節外生枝看來是必然得了,顧云杳起身,給了許靖容一個安心的眼神,隨著那人往外走。 黎京雖然是新朝新氣象,但只要是朝廷,那就避免不了拉幫結派,避免不了攀龍附鳳,尤其是像顧之曦這樣的人,更無法抗拒。 所以,顧云杳連腦子都不用轉,就知道顧之曦叫自己去書房的目的,當然,恐怕她要讓這位便宜爹失望了。 走進書房,顧之曦正襟危坐,手里拿著一本兵書在看,似乎沒注意到顧云杳的到來,樣子嚴肅,神情也頗為專注。 顧云杳也不出聲,裝腔作勢誰不會,但他顧之曦可要弄巧成拙了,原本就是上趕著把人叫來,這會兒裝什么矜持。 那頭,顧之曦心里也是奇怪,他早就看到人來了,還以為這女兒會先給自己請安,他也順勢放下手中的書,順勢再問問今天的事,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來人開口。 顧之曦心里不愉快,把手中的書重重放在書案上,抬眼第一句話就問,“你母親沒教你禮儀嗎?見了為父為何不行禮?” 顧云杳一臉的懵懂,眼中頓時有些委屈,“我,我沒曾想過會見到父親,娘也沒說過別的?!彼齺碜陨揭爸g,雖然禮儀什么的她是會,但顧之曦就算了,他還不配。 這話讓顧之曦一噎,他倒是給忘了,這女兒自小長在山野,聽說幼年還因為身體的原因,到山寺里住了五年,怪不得…… 顧之曦的眼中有鄙夷之色,但很好的掩飾住了,他緩和了表情,“算了,也是為父的不是,這么多年,唉……” 那惋惜悔過之色,顧云杳真想給他拍手叫好,能把表情裝的這么逼真,由不得她不佩服?!案赣H哪里的話,是我們兄妹福薄?!?/br> 見顧云杳客氣了起來,顧之曦心里也安心了些,都說這個女兒怎么伶俐,他看也不過如此,“杳兒啊,你跟爹爹說說,你跟端王,是如何認識的?” 顧云杳一愣,繼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滿臉的委屈和憤怒,“父親,今日李侍衛已經解釋清楚了,為何您還這么問?難道有人又想給女兒扣個行為不端的帽子不成?” 她這一跪,把顧之曦給跪傻了,他只是想旁敲側擊的問一問,別說自己女兒跟端王是不是有牽扯,就沒有,他也有辦法讓她有,但顧云杳這一跪,他根本沒辦法再張口,只能嘴巴蠕動了幾下,擺擺手。 “爹爹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隨口問問,杳兒何必這么大反應?!鳖欀厮妓髦趺床拍茏屟矍暗娜嗣靼?,端王那是大樹,如果靠上了,他顧家也就高枕無憂了。 顧云杳怎么會不知道顧之曦的心思,仍是一臉的泫然欲泣,“不過是出門遇到,端王好心送還失物,僅此而已,可杳兒才一進門,就被眾位長輩審訊,杳兒心里害怕,還請爹爹以后莫要再提及此事?!?/br> 她純屬胡扯,顧之曦聽到這里也知道她胡扯,可他作為一個父親,一國大將軍,他能指著一個年紀十二三的女娃娃說你胡扯嗎?當然是不能。 所以,顧之曦愣愣的看著此刻一臉受驚的顧云杳,今日在大廳之上,他可沒看出來此刻柔弱的女兒有一丁半點的怯懦害怕,反倒是一句話把別人給說的啞口無言。 “你……”顧之曦不知道該怎么說,他現在有點相信姚氏的話,這個女兒,似乎真的不如外表看起來那么溫良恭順。 顧云杳適時的抽泣了一聲,顧之曦要反問的話也給堵在了嘴里,好半晌他才硬壓著氣悶揮手道,“你先下去吧,叫你母親好好照顧你,今天也算是委屈你了?!?/br> 說完這些,顧之曦的心里更郁悶,本來要問的事沒問出口,本來想做的事也沒能做成,他還得安撫一個小丫頭,這都叫什么事。 從書房退了出來,顧云杳臉上的委屈和擔憂一掃而光,想讓她搭上端王的線,這老家伙的算盤倒是打的精,只是她跟端王又怎么可能? 搖搖頭,旁人攀龍附鳳還有個限度,顧之曦卻沒有,十年不聞不問的女兒,這一回來,他就想利用,還居然是這么沒邊兒沒沿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