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北夕體內的血脈，一半來自天神星的死亡之神埃爾維迪爾，另一半便是來自這個神秘的星際最高指揮官。

    據說這位顏秋指揮官的精神力水平世所罕見，原來竟是源自于超智慧體族群。

    那名機械超智慧體微微張口，先是驚詫于顏北夕驚人的推演能力，又十分訝異她居然直接用名字代稱自己的母親。

    “怎么？”顏北夕涼涼開口。

    那名超智慧體很快恢復平靜，仍舊用毫無波瀾的語氣說：“不錯，你的生母顏秋，是我們當中的一份子。而若是以你們人類的人際關系來說，我與你的mama擁有某種血緣關系，從一定程度上來說，我……是你的小姨，我叫顏冬?！?/br>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鳖伇毕φ嬲\地盯著她小姨的眼睛。

    盡管這雙眼睛看起來，并不像是任何一種生物能夠擁有的雙眼。它們更像是一種機械，就像顏北夕現在所使用的身體的眼睛，也是由精湛的手法組合起來的“眼睛”。

    對方似乎因為顏北夕有問題想問，而感到幾分壓抑的倨傲，她準許般說道：“你問?！?/br>
    “超智慧體……都長你這樣嗎？”顏北夕是真的感到很困惑，他們超智慧體都是用機械做身體的？生來如此嗎？那也太奇怪了吧。

    他們是被某種超高級物種設定的機器人？但這些機器人又擁有世代繁育的功能？

    超智慧體小姨顏冬：“……”

    不管怎么樣，顏冬還是認為顏北夕問出了一個，特別不合時宜的問題。她完全搞不懂顏北夕為何要問這樣一個問題。

    “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脆弱?！鳖伓J顏北夕明白這一點的。

    但兩個人似乎完全不在同一個頻道上，顏北夕也覺得顏冬所說的話有些莫名其妙：“跟身體脆弱有什么關系？”

    她的身體并不脆弱，反而十分強大。

    等一下，顏北夕想起了之前，因為承受不住星獸晶核力量而爆炸得粉碎的原本的身體，以及在第一次天賦檢測中測試出來的d級身體素質。

    現在一切都說得通了。

    她原本以為精神力龐大是繼承了亡靈族的能力，而身體素質弱小，是因為身為人類的顏秋指揮官，同樣不曾擁有良好的身體素質天賦。

    她曾經得出過一個并不完善的結論，她的精神力與靈魂掛鉤，傳承自亡靈族的獨特天賦，以及指揮官的超高水平精神力。

    事實也的確如此，沒有錯。

    但d級的身體素質，就連在所有普通人類中都極為罕見，這是一種極低極低的天賦水平，按理說怎么也不應該發生在她身上。

    以往她只能暫時解釋為，最高指揮官顏秋被賦予了世所罕見的精神天賦，依照藍星所謂的上帝開門關窗理論，她的身體素質極差也不難理解、不難接受。

    而宇宙間從來不會存在什么上帝。

    在那名超智慧體眼里，顏北夕只是沉默了短短片刻。她正準備開口解釋，卻被顏北夕打斷在源頭，話語堵在喉嚨間又咽下去。

    這位死亡女神沉聲開口：“原來，是這樣?！?/br>
    第101章

    “所謂超智慧體,?擁有宇宙間至高的智慧與精神力水平，但身體脆弱得比蟲族還離譜，所以……”

    “站在我面前的并不是真正的超智慧體,?或者說，并不是真正的你?！?/br>
    “而真正的你,?此刻也許還在宇宙的深處,?隔空遙遠地與我展開對話?！?/br>
    “你們只能依靠遠程cao控機械裝置,?以免自身受到損毀與破壞?！?/br>
    “換言之，你們也非?？粗刈约旱纳??！?/br>
    顏北夕一字一句地說完，平靜地注視著顏冬。

    對方點了點頭，伸出右手搭上自己的斗篷,?旋即猛然掀開，露出整個由機械組成的身體，她贊許地對顏北夕說：“不錯，正是如此?！?/br>
    與顏北夕不同的是，超智慧體們擁有自己的身體,?只是遠程cao作機甲人而已。面前的這個機甲人并不是顏冬本身，它可以由顏冬cao控,?也可以由其他超智慧體cao控。

    顏冬本以為顏北夕也是如此，她從剛才到現在，一直認為顏北夕本人并不在這里,?而與她進行溝通的,?同樣是由顏北夕遠程cao控的機甲人。

    “難道你不是在遠程cao控？”顏冬忍不住提出了這個問題。

    顏北夕未作隱瞞,?承認道：“這具你所謂的機甲人,?現在就是我本身?！?/br>
    超智慧體顏冬的思維僵滯住了，她此刻竟然難以理解與想象：“你是怎樣做到的？”

    他們整個族群都擁有無上的智慧，但依舊難以改變自身固有的缺陷,?只能盡可能地用各種手段保護自己。

    作為超智慧體，他們的身體脆弱而珍貴，無論是去宇宙的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處角落，他們都不會親自前往，而是運用可以遠程cao控的機甲人，去完成他們所要完成的任何事情。

    而真正的他們，他們本身，則是待在最為安全的“宇宙深處”。

    那是一個任何人都無法找到的地方，同時又有無數道抵御外敵與入侵的屏障。

    顏冬認為，顏北夕或許已經掌握了改造脆弱體質的技術與方法。

    “不愧是……”她呢喃地說著，但說到這里便戛然而止，沒有繼續說下去，而且下意識地使用的是超智慧體的語言，因而顏北夕也未能聽懂。

    顏冬在腦海里已經腦補里無數遍，而當事人顏北夕卻只是隨意地聳聳肩，漠不關心地說：“意外而已?！?/br>
    意外地失去了原本的身體，意外地獲得了蟲族的機密空間技術，意外地學會了將亡靈體附著在機甲人上。

    運用這種絕對的空間重疊技術，她甚至可以將亡靈體附著在任何物體上。若說至于活體……她還沒有嘗試過。

    顏冬嘆了口氣，既然顏北夕看起來不愿意交出技術，她也暫時沒有從她口中套話的打算。因為她此行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

    顏冬遠程cao控的機甲人，又對著星辰吟唱了一番，旋即目光平靜地看向顏北夕：“超智慧體是宇宙深處的力量，我們歷來的職責，是維護宇宙的平靜?！?/br>
    顏北夕已經隱隱猜到她接下來要說什么了，于是慢慢地警惕起來。

    “我們檢測到有一股新的力量誕生，而這股力量終究會威脅到整個宇宙?！鳖伓粠Ыz毫感情地說。

    顏北夕知道這名超智慧體口中的“威脅到宇宙的力量”，大概指的就是自己，于是輕聲笑了起來：“我只不過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類，從未肖想過這浩大的宇宙?！?/br>
    顏冬驚詫于顏北夕對她自己的認知——或者嚴格地說，是她對“人類”與“神明”二者界限的認知。

    “你會的?！鳖伓€是不容置否地說。他們超智慧體不僅掌握了宇宙間“空間”的奧秘，同樣也掌握了“時間”的規律與法則。

    她眼前這位亡靈族與超智慧體的結合體，根本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么，也無從知曉。

    “所以，你們打算扼殺我這個苗頭？”顏北夕說話時卻是從容模樣。

    顏冬承認得很利索：“的確如此，但由于你是超智慧體族人，擁有與我們相同的宇宙間至高的權利，所以我們決定給予你一定的寬限?！?/br>
    “哦？寬限？”顏北夕神色淡漠，隱隱透出幾分威壓。

    顏冬微微一滯，旋即繼續往下說：“或許你對這個世間還存在一定的留戀，我們會給你一些時間，讓你在這個維度進行合理的告別，期限是人類時間計算方法中的……一個月?！?/br>
    顏北夕緩緩闔了闔眼，斂去森冷眸光，神情莫辨：

    “也就是說，一個月后，我得死?！?/br>
    顏冬沒有絲毫感情地點頭，仿佛在宣告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她接著又補充道：“一個月后，我會帶你回到超智慧體族群，讓你了解到一切的真相和宇宙的真諦，讓你真正認清自己的本來面目，讓你在所有至高生靈面前赴死，這是神圣而無上的榮耀，是你的母親為你爭取到的?！?/br>
    顏北夕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但憑什么？”

    還有，她的親生母親顏秋沒死？

    但她現在還不能確定顏秋現在的態度，是同樣如那些所謂智慧群體那般，要為了所謂宇宙和平坦然接受她的死亡嗎？還是說，顏秋甚至可能正在采取某些手段促使她的死亡？

    顏北夕沒有下任何結論，因此也就沒有任何情緒在這其中。

    不管她的親生mama對她的態度如何，是要她死，還是護她的命，又或者，只是無可奈何地順其自然，對于所要發生的一切只保留接納的態度。

    顏北夕并不在乎。

    她無所謂。

    她在藍星就已經不再對任何人抱有希望，盡管是血脈上最親近的人。親近也好，疏離也罷，哪怕是被本應最親近的人背叛了，那也都不是她應該關心的事情。

    “我相信現在的你不會愿意，看宇宙失去了它原本的秩序?！背腔垠w顏冬竭力冷靜地說，她的聲音甚至有些顫抖，但通過遠程機甲人的體內傳出來，這種顫音已經被消減了許多。

    清冷的星光落在顏北夕身上，她微微搖頭說：“將來的我，也未必會危害宇宙。你們的規律與法則，未必是絕對的真理。我有我自己的選擇和判斷?！?/br>
    顏冬忽然厲聲道：“你能保證亡靈族的他們，你的祖父，你的父親，魔狼與巨蟒，還有……他?！?/br>
    顏冬微微側過頭看向伽夜，最后一個音節刻意加重了聲音，然后對顏北夕繼續說道：“你能保證他們，也對宇宙沒有任何肖想？”

    顏北夕沉默了。

    “承認吧，你現在的神情已經告訴我，他們終將會威脅到整個宇宙。而你在作出選擇的時候，你必然會站在他們那一邊，這是宇宙告訴我們的，這是絕對的真理?！?/br>
    顏北夕坦然道：“你說得對?！钡怯秩绾?。

    “我答應跟你去超智慧體的異度空間?！鳖伇毕ξ⑽⒋瓜马?，神色卻十分輕松，“為期一個月，一個月后來找我?！?/br>
    顏冬重新披上白色的斗篷，將后面的兜帽翻上來，遮住自己的上半張臉，機械的唇瓣翕動：“好。我相信你會來，你無法抗拒那些真相?！?/br>
    直到白色斗篷的機甲人，重新化為郁金色的光點走遠，顏北夕才收回冷淡的目光，卻見伽夜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后。

    “睡醒了呀?！彼哪抗饴月匀岷蛶追?。

    伽夜眼中完全沒有初醒時的迷蒙之感，而是純粹的一片清明，像沒有任何雜質的琥珀，像漫天耀眼的無數星辰。

    “全都聽見了?！彼蛩铄涞难鄣渍f。

    顏北夕微微小怔，后面也只是默默點了個頭，一時不知從何處開始說起。

    伽夜凝視她雙眸，抬了抬手又放下，所有言語也只是匯成一句輕飄淡然的話：“我對宇宙可沒有什么肖想?！?/br>
    誠然，他是黑暗的邪神，他曾欺瞞眾神成為了神域的王，也曾在落魄時候收復過幾顆荒星作為據點。

    他確實進入了聯邦軍區，成為十五區指揮官，又將整個人類聯邦十六個軍區統一……

    所有在外人看來極為不可思議的事情，他都做到了。而且這么看來，似乎已經很難解釋，他真的不是想統治整個宇宙？

    邪神的周身散發著引誘，緩緩靠近顏北夕，最后附在她耳邊輕聲道：“曾經想?！睖貨龅臍庀湓诙?，顏北夕卻禁不住笑出了聲，雖然在目前的情景里顯得確有幾分不合時宜。

    “還說你不想，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br>
    “想要凌駕于一切之上的宇宙終極反派大boss?！?/br>
    伽夜輕快地眨著眼睛，款款而笑：“不是說這個人，是你么？”

    她死亡女神才是宇宙終極的威脅，是阻礙宇宙和平發展的罪魁禍首。

    顏北夕伸手掠過他的眼睫，那里潛藏著被他刻意掩飾住的擔憂。

    她的模樣認真到了極點，是安撫也是宣示：“我從未接受過自己的死亡，所謂宿命和時間法則，所謂宇宙真相與真理，輪到我這里就不管用了?！?/br>
    與自己的珍貴生命相比，所謂真相又能有多少價值呢。

    這是死亡女神的謊言，她欺騙了來自異度空間的超智慧體機甲人，她不會去宇宙深處，她不會去尋找自己并不需要的所謂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