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54. 蒼天饒過誰
某位作家曾寫,戀愛這個東西,有很長的潛伏期,這一點像感冒。潛伏期的種種不適,在發病之后,才會清楚地表現出征兆來。一旦意識到自己喜歡上某個人,就會發現,所有一切抒情式嗟嘆都找到了源頭,輾轉反側的興奮、錐心刺骨的嫉妒、久無音訊的傷痛…… 夜幕降臨,金發男人推開大門,將衣帽交給侍者后,他輕擁著女兒的肩膀走入宴會大廳。他的動作比起年輕人更加自然,絲毫不矯飾,讓有一瞬安靜的觀者們不由發出了然的感嘆。 如果不是知道萊德家族的狀況,或許會將這對父女誤認成年老的紳士與他年輕靚麗的情人。 事實上,露比·萊德一點也不想參加這場宮廷宴會,但因為國王的命令,只好作罷。此外,父親也絕對禁止她做出忤逆皇權的舉動。 端著酒杯的侍者走了過來。 “我要馬丁尼。露比,你喝什么?”男人看向自己的女兒。 “一杯白詩南就好?!?/br> 侍者離去后,老萊德先生露出一個意味著及格的微笑。 在家族的教導下,女性要點適合自己的酒,譬如酒精度不高的葡萄酒、桂柑酒、甜雞尾酒等。其次,露比作為圣女,必須要盡量挑選象征圣潔的白色花香酒,而且還要配合自己的白裙子,所以她只能點這杯白葡萄酒。 “即使你未來嫁人了?!蹦腥伺e著酒杯說道,“但身為萊德家的人,仍然必須遵守這些規矩?!?/br> 露比沉默不語。 安利·萊德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女兒并沒有在聽,她表面上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實際只不過遵循家族規定的,在任何社交場合必須表現受尊重的表情,這一點而已。 ——這孩子沒在聽我說話。 男人輕輕蹙起眉頭,然而他失去了追問的機會。因為國王與神父走過來了。 哈斯共和國的國王年齡在五十光景,白發,戴著金絲眼鏡,蒜頭鼻,長著四方臉,氣派又傲慢。而一旁的棕發神父則是緊縮著下巴,目光冷峻,鼻溝十分明顯,給人一種凜然的印象。 他們的目光碰到了一起,眼看著無法躲過,萊德先生率先行禮,他恭敬地開口:“晚上好,俄巴底亞殿下,巴蘭神父閣下?!?/br> “唔姆,起來吧,不必拘束?!?/br> 國王的視線移至旁側的金發少女身上,在免去了她的禮儀后,像是想到什么,微微側過臉詢問神父:“說起來,萊德家的女兒最近是不是要舉行成人禮了?!?/br> 巴蘭神父頷首,精簡概括道:“是的,就在明晚?!?/br> 見狀,萊德先生連忙傾著身體,畢恭畢敬地開口:“尊敬的俄巴底亞殿下,小女的確將于明晚舉辦她的十六歲生辰宴,不知您意下如何……” “時間真快啊,哈斯的小圣女都成年了嗎?!眹醺袊@,“你們就好好慶祝吧?!?/br> 言外之意就是自己并不會到場。 安利·萊德并沒有流露出遺憾的神色,他恰到好處地頷首低眉,表示了解。 “既然成年了,是不是可以開始物色人選了?雖說是圣女,不過也是個名頭,這樣,你看雅各如何?正好他們年紀相仿,不如趁著成人禮訂個婚?!?/br> 國王的語氣十分平靜,這沒有商量的意味,哪怕有詢問的句子,都只是普通的社交辭令而已。他早就準備把露比嫁給自己那個成天花天酒地的二兒子。 “啊,那可真是——” “國王殿下,恕我冒昧?!币恢币谎圆话l的金發姑娘忽然出聲打斷了自己的父親,她提起裙擺,弓著腰做著標準的皇室禮儀,但嘴里的句子卻讓萊德先生又驚又怒,“露比已經有了愛慕的未婚夫人選,還希望您能成全?!?/br> 什、什么! 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竟然駁了國王的面子,這真是——這真是豈有此理——反了——這個逆女—— 白發的國王沒有作聲,他的胸膛起伏很大,像是氣極了,表情是受到一場侮辱的譏諷:“哦?什么人,比我的兒子還要好?” 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是的?!?/br> 金發綠眸的少女不卑不亢,依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幽默、紳士、帥氣、強大,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好?!?/br> 老國王不怒反笑,眼神瞥向一邊傻眼的金發男人:“好啊,萊德,你真是走了一步好棋,我看你們萊德家是要到頭了……” 國王甩袖就走,神父平靜無波的眼睛最后又看了少女一眼,緊跟而上。安利·萊德被一系列的變故搞得惶恐不安,他狠狠瞪著自己的女兒,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剛想扯著她去認罪,卻被甩開手,只得指著少女跑遠的背影氣得渾身顫抖。 “殿下!殿下請等一下!小女年幼無知——” 父親追逐著國王和那些權勢名利走了,而露比小姐跑向相反的方向,對著窗外迷霧重重的黑夜,無可阻擋地樂觀起來。 為什么有人可以在適合結婚的年齡和陌生人締結姻緣呢?很多年后,她也會變成和父親一樣的大人嗎? 在這個荒腔走板的國家里,所有人都換了又換,只剩下一座座不變的神像雕像,像是青春期結痂的痤瘡痘印,長著粗糙的年輕面貌。 晚上好、您好、殿下、閣下、皇權、伯爵、家族、名聲、威望、錢財、成人禮……這些客套話又殺死了多少人呢。 露比小姐討厭這些人的冷漠。屬于王室的冷漠。 她喜歡的那個人就是很好。 挑不出錯來。 * 圣殿內部。 木川帝人又打了一個巨大的噴嚏。 搞不清楚究竟是感冒還是吸入太多灰塵,總之他到處找紙巾,最后實在沒辦法,用圣殿大廳拐角處木桌上放置的不知名絲質手帕擦了擦鼻子。 誒嘿奇了怪了,這到處都金光閃閃的地方,突然冒出來一張木桌子。怎么看都很可疑。 停下四處探究的腳步,木川摸著下巴,靠近平平無奇的木桌,試著敲了它一下。 沒反應。 倒是頭頂的鴿子撲騰兩下翅膀,又扇起陣陣灰塵。 黑發少年捂住鼻子,歪著腦袋又摸了一把桌子,這時他才發現,木制表面居然有細細密密的紋路。他立刻彎下腰,順著不太整齊的邊沿摩挲,還有些溫熱,像是草葉一樣凹凸不平,帶著尖刺。 微微一用力,木頭的板面居然被他掀起來。 “哇哦?!?/br> 木川帝人挑挑眉,看著桌洞中的三道夾板,夾板內部還擺放著無數骰子大小的木塊,顏色不一。他隨意拿起其中一枚,在半空拋擲片刻,又扔回通道內,第一夾層的木塊互相撞擊著,幅度不大地晃了晃。 …… 幻影旅團團長正在觀察壁畫。 在最初被吸入念陣之時,他有試著擺脫,不過對方的力量實在太大。更何況解決謎團的契機就在里面,倒也正好順勢,只是事發突然,和其他人全都分散了,看樣子是施念者故意所為。 他所在的這個狹窄通道內偶爾能聽見水滴的聲音,猶如鐘乳石滴答,潮氣滿滿。道路的墻面全被彩繪壁畫布滿,雖然有些斑駁陳舊,但天使畫確確實實被十字架環繞,畫中房屋的尖頂與黃昏時氤氳的霧靄相糾纏。 黑發男人停在壁畫前,認真讀著上面的故事,不由露出了然的神情。 “原來如此,時間順序是這樣的嗎?!?/br> 就在他話音剛落之時,壁畫上的圖案卻忽而模糊不清,整個墻面畫像如同受到撞擊,抖動片刻,五彩的顏色攪成一團,不消數秒,又換了繪畫的前后順序。原本放在前方的天使位移到后面,不僅如此,就連裝飾的百合花都上下顛倒。 庫洛洛:“……” 這是在耍他嗎??? 另一邊,小滴和瑪奇正繃緊全身的肌rou,念在手中若隱若現。 她們被五芒星圖騰傳送到疑似水中牢籠的祭壇上,周圍全是血池,撲鼻而來的腥味讓人感到不適。兩人背對背,全神貫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攻擊,趨勢待發地弓著脊背。 “嘩啦——”只見又是一個人頭喪尸從血池中跳出,小滴揚起凸眼魚,甩手就是一錘。 渾身掛滿白漿和血液的人形物受到重擊,直挺挺地飛了出去,掉進血池內,飛濺出巨大的水花。 “不行,這樣沒完沒了?!?/br> 瑪奇冷靜地扯斷念線,紫色的貓眼環顧四周:“我們從那邊的平臺——” 她甚至還沒說完,血池內部卻驟然泛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冒出無數小泡泡。緊接著就在兩人默然的注視下,水的高度越降越低,最后竟露出了白白凈凈的池底,下方空無一物,人形物全都消失了。 瑪奇:“……” 搞什么鬼??? …… 木川帝人捧著滿手從其他夾板內挑出來的小木塊,嘩啦一下全都倒入了桌洞的第二個夾層里,他無聊地開始壘方塊,由大到小,疊得高高的。 “這個綠色的東西是什么?不然就放到這吧……這個紅色的……干脆一起……” 他玩得很開心。 可惜有人不開心。 叢草遍地的黑暗森林內,飛坦正在用劍劈樹枝。 幽深的黑色覆蓋下來,面目猙獰的樹木在暗處發出悉悉索索的動靜,古木參天,遮天翳日,四處彌漫著飄忽不定的迷霧,宛如所有生靈都未曾涉足此地。狹窄的老參道長滿藤蔓,彎彎曲曲地順著土壤攀爬而來,仿佛墨綠的蜈蚣正緩慢爬過。 藤蔓所到之處,樹木交錯斷裂,泥土碎石沿著它們路過的地方四處迸射。飛坦執起劍刃,橫劈下去,一刀斬斷再次襲來的藤條,隨意甩甩刃上的綠色汁液,不爽地嘖了一聲。 正當他開始有點煩躁的時候,原本就昏暗的視線驟然被什么東西遮蓋,噼里啪啦從天而降一堆莫名其妙的人形喪尸,不分青紅皂白砸在他面前,還粘著粘稠的血液。 非但如此,這些惡心的東西居然還組成了高高的豎長條,壘在一起,朝他發起攻擊。 飛坦:“……” 草。 ※※※※※※※※※※※※※※※※※※※※ 你的隊友飛坦覺得很淦。 “我要殺了那個混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