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對師尊大逆不道呢 第128節
“不勞義兄費心了?!泵餍拊劚虮蛴卸Y地道,“我隕落后,自會在九泉之下告知父親?!?/br> 楚譽本以為他會說向明寂謝罪,但聽到這句話他才陡然意識到,明修詣雖然表面上看著循規蹈矩,將仁義禮智信刻在了骨子里,但卻叛逆到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個愛上男人的斷袖是過錯。 楚譽知道自己今日兇多吉少了,索性也沒有再和他兜圈子,道:“四年前你就問我,明寂之死是否和李南枝有關,那場比試是我輸了,愿賭服輸?!?/br> 明修詣在燈下抬眸,安靜看著他。 楚譽咧嘴一笑,他偽裝了謙和君子一輩子,臨死之前終于能夠放縱一回,笑得又邪氣又古怪:“——當然和他有關,否則你以為誰有那樣大的能耐,能將一個即將飛升的大乘期硬生生推去渡雷劫,而后招來心魔讓其隕落?!?/br> 明修詣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也沒有多少訝然,他淡淡道:“李南枝的目的是什么?” “哈哈哈!”楚譽放聲笑了出來,啐了一口,好像長久廝混在市井中似的,“李南枝能有什么目的?他這個人活著就是為了那個姓白的女人,就連膽大妄為到偷大乘期修士的氣運,也只是為了保住那女人神魂不散罷了?!?/br> 一想到這里,楚譽的神情前所未有地瘋狂:“這些年他殺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的修士氣運和生機為他所用,不過只是為了一個凡人,哈哈哈竟然只是為了那個壽命只有百年的凡人!” 明修詣安靜地看著眼前好像瘋了的男人,這才隱約記起來,楚譽當年被明寂收養時,好像是個混跡在市井中人人打罵的小小少年。 明寂見他可憐,根骨又極佳,便將他帶回明峽島悉心照料。 沒想到,卻是養虎為患。 直到楚譽瘋完,緩緩安靜下來,明修詣才輕聲道:“我爹……和我,有哪里對不起嗎?” 楚譽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譏諷道:“也只有明寂那種真君子才能養出你這種性子來,對著仇人還要問出這種問題,明首尊,你為何不去修佛去普度眾生呢?” 明修詣如蒙了青釉的眸子無情無感地看著他,輕聲道:“回答我?!?/br> 楚譽勾唇一笑,無所畏懼地道:“自然是因為你們愚蠢,錯將野狼當成家狗?!?/br> 高高在上的明首尊和自小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小修詣對于已經沾染了一身臟污的楚譽來說,并非是救贖,更像是一面照出他到底有多惡劣有多卑賤的鏡子。 明寂對他越好、明修詣對他越依賴,他心中的狂躁和毀滅欲便會越來越深。 將美好的東西全部打碎毀去,這樣才沒有人發現自己的低賤和卑劣。 楚譽戴了面具太久,久到現在摘下來都能將他一層皮rou撕下去,疼得他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太惡心了?!背u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在落淚,魔怔似的喃喃道,“我倒寧愿……明寂從未救過我?!?/br> 就任由他在那全是臟心爛肺的人間活到死,活到下地獄。 明修詣注視著他好久,才輕輕笑了一聲。 “世上太多恩將仇報?!泵餍拊勈种械臒粼絹碓桨?,他溫聲道,“若是我父親知曉你是這種想法……” 耳畔只聽到一聲雪花破碎的微弱聲響,整條長街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明修詣的聲音輕輕傳來。 “……大概,他也會悔不當初,不愿救一個狼心狗肺的人吧?!?/br> 楚譽的眼睛猛地睜大,眼淚倏地落下。 黑暗中傳來寒冰破碎的聲響,很快便聽到好像是雪花飄落。 片刻后,明修詣的食指再次輕輕敲了敲燈的木桿,本來已經滅了的冰燈緩緩燃起。 明修詣眸中一片古井無波,淡然地將懸在面前的一滴水納入內府中,隨后轉身緩慢離開。 他如來時一樣,神色淡漠,走得又輕又緩,閑庭信步,好像在逛那個漂亮雅致的小院子,青衣翻飛,如水墨中的一抹青影。 在他身后的墻角下,一堆雪正在緩緩融化。 第126章 夢中情徒 宮梧桐睡了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他一邊迷迷瞪瞪地穿衣服一邊打哈欠,迷糊的腦子不知怎么突然靈光一閃,回想起自己當年收徒時對越既望隨意說的一句話…… “小圣尊這般費盡心力救我們,到底是為了什么?” “你既然拜入我門下,就不必多想,總歸不會吃了你們的。你就好好修煉,將師門發揚光大,為師尊爭光,就當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了?!?/br> 宮梧桐:“……” 再一聯想起昨天那三個徒兒一致的回答,宮梧桐恨不得抽死當年隨口說出這句話的自己,他懊惱得很,心想:“我當時就該直接說讓他們朝著大逆不道的路子走,否則哪來這么多破事???” 宮梧桐生著悶氣把衣服穿好,順手在院子里掐了個朵花戴在頭上,百無聊賴地在明峽島四處溜達。 宮梧桐估摸著明修詣應該在忙,一點也不知道體諒徒弟,隨手抓了個明峽島的弟子,問明修詣在何處。 不知是不是宮梧桐的錯覺,總覺得一提起明修詣,這個明峽島弟子陡然嚇得臉色慘白,哆哆嗦嗦指了個方向便落荒而逃。 宮梧桐不明所以,正在疑惑時,越既望練劍回來:“師尊,您在這做什么呢?” 宮梧桐攏著明修詣的青袍,若有所思道:“剛才那個明峽島弟子怎么一聽到之之的名字就像是兔子似的,跑這么快?” 越既望嫌棄地瞥了一眼剛才那弟子跑去的方向,陰陽怪氣道:“當然是因為他們心虛啊?!?/br> 宮梧桐來了興致:“何出此言?” 越既望很樂意和師尊說這些年發生的事,一邊帶著他去找明修詣一邊喋喋不休。 楚譽統領明峽島將近六年時間,一些不明就里的弟子被他偽裝的假面所迷惑,但還有一些人純屬是有了異心,心甘情愿跟著楚譽一起將明修詣逐出明峽島——也許明寂遇害都和他們逃脫不了干系。 明修詣回來明峽島那日,本是夏日的小島卻罕見下起了兩個時辰的大雪。 越既望小聲說:“聽說那些雪都是明峽島的叛徒化成的,還有的追殺過咱們之之呢?!?/br> 宮梧桐挑眉,他本來還很擔心明修詣那溫文爾雅的性子會像是佛門中人似的,哪怕遇到仇人也是能感化便感化,除非逼不得已不會出手,沒想到明修詣對待敵人,下手竟然這么心狠手辣,絲毫不留情。 想來那整整兩個時辰的夏雪,能讓明峽島其他有異心的人記上終生。 宮梧桐摸著下巴,還在思考明修詣對人下狠手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就聽到越既望道:“啊,前面就是了?!?/br> 明峽島的議事堂就在眼前,看守的弟子認得越既望和宮梧桐,也沒有攔,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將他們迎了進去。 越既望本來要大大咧咧地闖過去,宮梧桐卻一把抓住他,偷偷摸摸從偏廳的窗戶翻了過去。 看守的弟子:“???” 放著大門不走偏爬窗? 越既望應該也是這個想法,疑惑道:“師尊,怎么了?” 宮梧桐掐了個禁言決:“噓,閉嘴?!?/br> 旁人口中的明修詣和宮梧桐印象中似乎隱隱有些出入,況且明修詣現在已是三界首尊,在對待旁人時應該不會像在自己面前一樣溫吞害羞。 宮梧桐打算偷偷看看之之的另外一面。 他偷偷摸摸走到了偏廳和議事堂相連的珠簾旁,微微側著身子往里看。 因為明修詣坐在主位,宮梧桐只需要一動就能看到不遠處端坐著的首尊大人。 明修詣看起來似乎和平常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沒什么區別,他唇角含著笑,渾身皆是春意,讓人看著情不自禁卸下心防。 他一身繡著桐花紋的青袍,正執著一小盞茶,如玉似的手指捏著茶蓋輕輕將茶葉撇到一旁,茶香四溢,熱意微微漂浮到他額前,好像煙煴的霧氣。 明修詣垂著眸吹了吹茶,還沒抿一口,似乎聽到了什么,突然輕輕一笑,抬著眸溫柔地看去,啟唇說了句什么。 宮梧桐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知是不是有心上人這一身份的加持,宮梧桐越來越覺得明修詣好像無論做什么,一舉一動全都往自己心尖上戳,就沒有任何地方是自己不喜歡的。 “要命啊?!睂m梧桐迷迷瞪瞪地想,“他是紅顏禍水嗎,怎么能把我迷成這樣?” “諸位大義,有菩薩心腸,連這種魔物都要放虎歸山?!泵餍拊勥呅呿翘岢鲆抛邭埡Ψ踩诵悦哪锏哪腥?,淡淡道,“若是那魔物再傷了他人性命,你愿替他償命嗎?” 那人一愣,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 明修詣將捏著的茶蓋慢條斯理地放在了茶杯上,哪怕這個時候,他的動作依然輕柔,茶杯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 “你們想借這魔物同縱魔尊交好,我看就不必了?!泵餍拊劀販厝崛岬卣f,“尊上指不定都不記得這魔物是什么品種,更何況會接受好意?” 這話明著十分有道理,但聰明之人細想下來,卻聽出了滿滿的諷刺。 下面的修士皆是三界門派有頭有臉的人物,即使頗有微詞,卻也一言不發。 宮梧桐根本沒聽到他們在商談什么事,眼睛一直盯著明修詣,那眸中的熾熱終于讓明修詣有了反應,他微微偏頭朝珠簾看了一眼。 那珠簾是由靈石串成,從外面看只能隱約瞧出影影綽綽的人影,但明修詣只是掃了一眼就認出來了宮梧桐,當即眉目間更是溫柔。 他起身向眾人告了辭,在眾人詫異地注視下,罕見地快步撩開珠簾沖到了偏廳。 宮梧桐也不掩飾自己的情緒,見到好像在發光的明修詣朝他走來,立刻沖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明修詣:“……” 越既望:“……” 越既望沒睢相逢那么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看到這一幕下巴都要驚掉了。 明修詣倒是習以為常,無奈地掐著宮梧桐的腰將他從自己身上輕輕推開,輕聲道:“師尊怎么來這里了?也不叫人說一聲?等久了嗎?” 宮梧桐一嗅到明修詣身上的冰雪氣息就覺得開心,他舒服得眼眸瞇起,懶洋洋道:“沒等多久,要是讓人說了,哪能看到明首尊這般威風???” 明修詣耳根都紅了,小聲說:“并沒有的?!?/br> 宮梧桐愛死了剛才明修詣那氣定神閑運籌帷幄的架勢,眼睛都在放光:“你就、你就用剛才那樣的感覺來和我說話,快!快啊——” 明修詣哭笑不得,道:“剛才是在忙正事?!?/br> 再說,他恨不得筑個巢將宮梧桐牢牢保護起來,怎么可能會用那樣冷淡的態度對待師尊。 宮梧桐卻不聽:“你快!師尊命令你?!?/br> 明修詣:“……” 越既望不懂得避嫌,哪怕被師尊這副罕見的姿態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但還是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著。 明修詣覺得莫名不自在,幾乎是乞求地對宮梧桐道:“師、師尊,要不等、等回去再說吧,行嗎?” 宮梧桐不情愿地瞪著他,但還是點頭同意了。 “誰叫我喜歡他呢?”宮梧桐美滋滋地心想,“心上人就該這樣寵著才對?!?/br> 明修詣又處理了一整日的要事。 宮梧桐百無聊賴地幾乎將整個明峽島都逛完了,這才終于等到明修詣忙完。 宮梧桐歡天喜地地拉著明修詣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