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裙下臣 第34節
宋晏儲此行出來本是為了散心,卻怎么也想不到今日這般晦氣,這都能遇上討厭的人。 “殿下?”陳玉見她神色不對,順著她的目光往樓下看去,待見著那人后頓時一愣:“這、這……”他飛快地看了眼宋晏儲,心里暗暗叫苦。 這位大人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呀? “怎么?”蕭淮目光也被他們吸引過去,朝著窗外望了一眼,目光凝在那輛馬車上:“認識的人?” 宋晏儲呵呵笑了笑:“可不是嘛?!?/br> “爺?”車夫見自家郎君維持著一個動作久久未言,不由疑惑出聲。 男子回過神,掀開馬車簾子下來,回頭吩咐道:“找個地方,把車停下來吧?!?/br> 車夫疑惑:“爺,咱們不回府了?” 男子想了想:“你回去同父親母親說一聲,我晚些回去?!?/br> 車夫雖是疑惑,但還是應了聲,轉身離去。 男子回過頭,仰望二樓,沖著宋晏儲的位置上微微拱了拱手。 宋晏儲的臉色依舊是不好看。 蕭淮坐在她對面,看著她顯而易見的情緒外露,眉頭皺了皺,心里不知為何莫名有些不愉。 認識這么久以來,這位殿下從來都是淡定自若的。便是在那自幼陪她長大的伴讀聶懷斌身上,蕭淮也未見過她的情緒這般明顯過。 他再次回頭看了一眼窗外,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起。 嘖,一個小白臉。 第36章 天縱之才 雅間的門被打開,青衣男子緩步而入。他身姿頎長如竹般挺立,面容清雅淡然,渾身透著君子之風。 他微微躬身,禮節周到完美,沒有絲毫不妥:“微臣見過太子殿下?!?/br> 宋晏儲坐在一旁,笑意盈盈;蕭淮神色淡定,上下打量著他。唯有陳玉閉了閉眼,滿臉不忍。 怎么就,這個時候回京了呢! “此在宮外,小崔大人不必如此多禮?!彼侮虄ξ⑿︻h首,面上平靜:“陳玉,看座?!?/br> 陳玉連忙遞了一張板凳過去,崔景同翩翩有禮:“多謝殿下?!彼p撩衣袍,動作一絲不茍,即使坐下也是身姿筆挺,沒有絲毫松懈。 宋晏儲面上含笑,實際上看到他那張臉就牙癢癢。 偌大的京城,豪門世家子弟數不勝數??傻粽嬉獢党鰝€其中一二,費家費青渟、岑家岑蘊和孟開鴻嫡傳弟子廖修齊也都是名在其中的。 費家因是皇后娘家,眾人對費青渟多有吹噓追捧,勉強算是一位;岑家雖是武將之家,但其大郎君岑蘊和也是個翩翩君子,不比那些世家郎君差多少;而廖修齊則是沾了孟大儒的光,才能在文人中如魚得水。 除卻這些人,旁的世家大族,比如魏家、尚家、云家,也都有不少出色子弟。 ——可這些,卻遠遠比不上宋晏儲面前這位丞相之子崔景同。 或者說,這兩撥人,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論。 這些名門郎君雖是名聲斐然,但終究是依附于自家家族,談起他們總是免不了提及他們的長輩。但崔景同不一樣。 有多不一樣?大概就是,當年太子選伴讀,朝中有年齡合適子弟都將自家子侄報了上去,唯有崔景同是個例外。 皇帝曾親言,此子乃天縱之才,若是陪太子啟蒙,豈不可惜? 崔景同比宋晏儲大了四歲。彼時宋晏儲剛剛啟蒙,崔景同卻已熟背三百千,通讀四書五經,甚至在當年的鹿鳴宴上,以一民生問題難倒解元而聞名大晏。 皇帝贊他辨察仁愛,與性俱生;外人見他容貌姿美,有殊于眾,給他冠上了一頂神童的帽子。 而他也的確不負世人所望,十四歲連中小三元,就在所有人以為他會接著參加鄉試的時候,他卻急流勇退,一人一馬一行囊,開始在大晏四處游學,拜訪名川大儒。直到十九歲那年回京,參加當年鄉試,一舉奪魁,又在后來的會試殿試中一鳴驚人,連奪三元。 大晏三元及第并非沒有,可六元及第,古往今來,也首屈一指。 科舉結束之后大多學子都會費盡心思留在京城,不愿被下放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可崔景同卻是主動請纓,在一個鳥不拉屎的小縣城連待三年,治理得當地欣欣向榮,百姓和樂。年年官員考績的時候皇帝都得夸崔丞相一番。 別家郎君還在靠家中長輩,崔景同年紀輕輕,卻已能在皇帝面前為父親長臉,豈非云泥之別? 皇帝當年放任崔景同離京也是存了磨練他的想法,如今三年已過,恰逢朝中人才空缺,崔景同回京,是再合適不過了。 崔丞相為大晏棟梁,肱股之臣;崔景同心懷百姓,亦是有其父之風。有這么一個臣子,可謂是國家之幸。 可宋晏儲卻是素來同崔景同不對付。 這么一個堪稱君子的人物,面對宋晏儲時舉止有禮言行有度,可謂給足了她儲君的面子;宋晏儲也并非當真是殘暴不堪,對待這種于國有利的人才自然不會刁難。 可無奈,他們二人理念不合。 崔景同深受儒家思想影響,行事頗有孔圣人之風。他講究以仁教化百姓,仁德寬和,想要的是一個如堯舜一般的仁君。然而太子更偏向法家理念,行事狠辣,不留余地,與他理想中的明君完全不符。是以崔景同在見到宋晏儲該有的禮節絕不會忘,時刻都能清醒認識到君臣之別??僧敹似鹆朔制鐣r,那真是能……氣死宋晏儲。 宋晏儲每次見他都能氣得咬牙切齒,可偏偏崔家一家都是一派忠心,宋晏儲就是氣,還真不能把他怎么樣。 好在崔景同還算知情識趣,哪怕與太子一向政見不合,哪怕對太子的做法并不感冒,但卻并不會玩陽奉陰違那一套。 宋晏儲道:“小崔大人離京多年,丞相和夫人想來也甚是想念,怎地不先回家?!?/br> 崔景同聲音溫和,彬彬有禮:“有勞殿下關心,家父早已得到家書,不會過多擔心?!彼戳搜巯旅妫骸敖袢涨镩澐虐?,時機難得,便來看看?!?/br> 宋晏儲回眸看向下方:“怕是難出如小崔大人這般六元及第之才?!?/br> 崔景同格外謙遜:“天下學子何其之多,學識廣博者不在少數,微臣也不過僥幸罷了?!?/br> 宋晏儲笑了笑,正要說什么,卻聽下面一陣嘈雜,回眸一看,原是桂榜已經張了出來。 二人對視一眼,注意力紛紛放到下面,蕭淮看著他們二人那格外默契的行為,握著杯盞的手不由緊了緊。 下面熱鬧非凡,先有擠進去的學子看著紅榜,一一揚聲報名: “劉懷遠——有!有!” “吳文翰——中啦!中啦!” “甘鴻朗……” “泰和兄中啦!” “蒯建義……” 那學子被夾在中間,擠得不成樣子,每念出一個名字,就伴隨著一道歡呼聲;有的沒中的人聞言不信,拼命想擠進去親眼看看。學子們苦讀十數載,成績就全在這一張紅榜上面了。 宋晏儲瞧著,不由慨嘆。 “趙兄!趙兄!魁首是趙兄!”忽地一聲大吼讓周圍所有人都靜了片刻,而后一樓一直強壯淡定的男子聞言猛地一拍桌子,面上是遏制不住的狂喜。 “恭喜趙兄喜得魁首!” “趙兄……” 樓下瞬間響起接連不斷的恭喜聲,趙鈞原本還想裝出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可隨著恭賀的人越來越多,他面上那洋洋得意之色也是遮掩不住。 “同喜同喜!”他嘴上說著謙遜的話,但那高昂著頭和那得意的笑容確實暴露了他的真實心情。 外面下間嘈雜一片,那趙鈞如眾星捧月一般居于眾人之間,享受著溢美之詞,仿佛中的不是解元,而是狀元。 他揚手一揮,朗聲說道:“今日大喜之事,在下便賦詩一首,祝各位同年金榜題名!” 周圍之人立刻上前應好,趙鈞雙手負于身后,昂首挺胸,輕咳一聲,便背了首試出來,周圍之人立刻叫好,一時之間,狀元樓內嘈雜不已。 樓上的崔景同也不由皺了皺眉。宋晏儲卻是想得更多,她問陳玉:“趙鈞……這位解元,莫不是趙家之人?” 陳玉想了想:“奴才記得,這屆科舉,趙家好像的確有一小輩參加?!?/br> 宋晏儲輕嗤一聲,目光落到崔景同身上:“小崔大人覺得這屆學子如何?” 崔景同薄唇微抿,沉默良久,硬生生地扔出了一句:“太過浮躁,非一心向學之人該有品質?!?/br> 崔景同素來是君子,不在背后輕議他人是非,此刻能說出這些話,可想是對這屆學子有多不滿了。 宋晏儲輕輕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在那趙鈞身上轉了轉,帶著些莫名意味兒。 她搖頭道:“本是想出來看看這屆鄉試可有什么人才,未曾想是尋了個寂寞?!彼鹕淼溃骸皶r辰也不早了,孤便先回宮了?!?/br> 蕭淮緊跟而上,崔景同也道:“時辰不早,臣也該回家了?!彼⑽⒐恚骸暗钕抡??!?/br> 宋晏儲直直走去,倒是跟在她身邊的蕭淮見狀掃了他一眼,二人目光相對,崔景同溫潤一笑。 蕭淮心情愈發不好。 行至樓下時,那些學子們已大多冷靜下來,正三三兩兩小聲地談論著什么,見著宋晏儲一行人時他們只是不經意地掃了兩眼,這一看,卻是一怔。 宋晏儲本就容貌絕世,通身氣度又不凡,那些學子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將目光再次移了過去,卻又覺得這番舉動太過失禮,只能偷偷看上兩眼,又裝作不經意地移開視線,面色微紅。 宋晏儲并未言明身份,再加上也習慣了別人的注視,是以并未跟那些學子計較,可誰曾想她沒說什么,倒是有一個人起身喚住了他們。 “這位郎君!”解元趙鈞站起身,目光在她面上盤旋片刻,忽地笑道:“郎君也同為學子?既然來了,不妨同在座諸位探討一下學問?” 第37章 她怎么那么粘人? 宋晏儲今日一身蒼綠長袍,身形頎長消瘦;一張巴掌大的臉隱在同色的大氅里,更襯得她面色白皙,容色靡麗。 她聞言動作一頓,隨后慢慢轉身,看向崔景同,波光流轉的桃花眼中含著似笑非笑的意味:“小崔大人怎么看?” 崔景同神色如常,聲音平靜:“家中父母還在等著,暫不奉陪了?!?/br> 趙鈞眸光微微一沉,他呵呵笑道:“來都來了,兄臺看看也無妨?!?/br> 宋晏儲微微轉眸,神色間閃過一抹興味。 這是不讓他們走了啊。 趙鈞臉色著實不怎么好看,再加上他的視線總是若有若無地在宋晏儲身上打轉,他們哪還不明白怎么回事? 蕭淮眸光冰冷,陳玉尚未說話,崔景同卻是率先一步,沉聲開口:“趙解元有空,不妨多沉心讀書以備會試,一味沉浸在交友中,太過浮躁,非做學問該有之心?!?/br> 哪怕他與宋晏儲向來不和,可終究而言,她是君他是臣,君臣之分,忠君思想,是深深刻在崔家人骨子里的。如今有人在他面前褻瀆一國儲君,崔景同又怎么可能毫不作為? 趙鈞氣急:“你算什么東西?” 崔景同神色淡淡:“崔某不才,只是個人,自比不上趙解元是個什么好東西?!?/br> 周圍人聞言頓時掩唇低笑,崔景同不想跟他們計較,護著宋晏儲就要往外走去,趙鈞臉色掛不住,伸手就要去拉宋晏儲的手臂:“等等——??!”